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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鹤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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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个心怀苍生的好儿郎。我忽然有了想把他举荐为官的心思,若是他入了官场,说不定还能洗涤一下朝堂。
“那你要如何帮我?”
他从袖口掏出一把刀,割断了我手上的绳子。
“这把刀留给你,一会儿会有一个喝醉酒的人来找你,你必须杀了他,然后从后窗户逃出去,你一路向东跑,天亮之前定能下山。”
我点点头,他正要离开,我急忙叫住: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他转过头,又向我行了一礼:“草民褚世清,见过公主。愿公主,一路平安。”
我不知褚世清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片刻后,门外果然进来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看起来神志不清。
他见了我,立刻带上了一副猥琐的笑容:
“你就是那个小公主?”
我微微伏身:“正是。”
“怎么,认命了?想从了大爷我,好让我赏你口饭吃啊?”
“妾早已想通,这一切都是妾的命数,逃了也无用。”我走到他身边:“爷,喝酒多了头疼吧?快躺下,妾给您按按。”
他果真听话的躺好,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太傅教过我,刀落在何处致死的速度最快。终于,我找准了位置,一刀刺进去。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扎中了他的大动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就没了呼吸。
我的衣衫被他的血染红,身上脸上也都是喷溅的血迹,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跳出后窗户,向东边跑去。
夜里的风很凉,在树叶的摩擦中发出瘆人的嘶鸣。我不敢多做停留,只能拼命往山下跑。可我一抬头,竟然撞上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股熟悉的檀木香味儿我一闻便知。从小打到除了爹爹以外,还没有其他男人如此抱过我。太傅明显也有些迟疑,尝试着想要松开我。
可我不想,我想要他多抱一会儿。
“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他看着我的满身血迹,无奈道。
“这不是我的血,”想起刚才的场景,我不由得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把他杀了……”
太傅愣了一下,我以为他在怪我乱杀人,哭得更伤心了。
“小石榴,做的不错。”
他竟然叫我小名!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却一脸认真的样子: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只要能保住性命,爱杀几个杀几个。”
看我还是一脸呆滞的样子,他想了想道:
“要是实在不敢杀,你就想,你是大桓的公主,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这天下的人谁有你尊贵?这就是我们小石榴的资本。更何况,他们伤了你,就该付出代价。”
我倒不是不敢杀,只是想起这血淋淋的场景,心有余悸罢了。
“走吧,我背你下山。”他蹲下来:“你缓口气,下了山再自己走。”
我是真的累了,没多说就爬了上去。他背着我下了山,一路上我们都未曾多言。
到了山下,他问我:“自己走吗?”
我嗯了一声,他把我放下来。我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青山驿站,那儿的老板跟我是旧相识。”
夜开宫门是大事,我不可能疯到要现在回宫的地步。能有地方收留我们,我已经知足了。
到了驿站,只剩一间屋子了。白徊对我道:
“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你的。”
他这么说,无非是怕我名节受损,我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些土匪说的,我在山上一夜,就是没了贞洁,爹爹娘娘为保颜面,定会秘密处决了我。
“为什么女子的名节比命还重要?为什么你们男人就可以妻妾成群,我们只能一棵树上吊死!”
我越想越委屈,刚收住的眼泪再次决了堤。
白徊似乎有些束手无措,良久,他问我:“他们对你胡说什么了?”
我把那些土匪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白徊却不假思索地道:
“他们都在胡说八道。”
“啊?”
“女子活在世上,确实颇为不易。可你要记着,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名节也好,风评也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它们。只要好好活着,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譬如我年少时,一次在战场上被敌军抓了去。当时我多想一死了之,我知道去了敌军军营我会遭遇什么。可我忍住了,我咬牙挺住了他们的严刑拷打。你看,我现在不照样好好儿地站在这儿。”
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编故事哄我,但我就愿意这么听着他讲。
“那你当时……也流了很多血吗?”
他似是看出了我被杀人时的血吓坏了:“这个东西,见惯了就好。”
“我第一次上战场时,差点就死了。敌军的箭密密麻麻地射过来,我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一劫。”
“他们的血还没干,湿漉漉地滴到我衣服上。那是铁锈的味,带了点腥,我回去以后吐了好几天。”
“从那之后我就没那么怕血了,毕竟战场上到处都是血,只有把血留在战场上,才能让民间不流血。”
我忽然觉得,太傅真是太伟大了,跟他比起来,我受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我忽然没那么难受了,这才感觉到困意。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太傅笑道:“睡吧,我开着门。”
“那你呢,你睡哪里?”
“这你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宫。”
我也确实没心思担心他睡哪里了,我实在太困了,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日还未破晓,我便睁开了眼,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太傅的影子。过了一会,他从门外走进来:
“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回宫。”
我换上衣服,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拉着我一路到了我阿娘的瑶若宫。
阿娘见着我就哭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转头看向太傅,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太傅了。日后若有机会,芳若定以命相报。”
太傅也还了一礼:“杜昭仪客气了,这是臣该做的。公主好生歇息吧,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阿娘跟我说,那日容式归找不到我后,猜到我是被土匪掳走,便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若容国公府出面定会将事情闹大。无奈之下,他便想到了白徊。
白徊自幼习武,几十个容国公府的护卫都比不过他,他就独自上苍锦山,把我带了回来。
容式归对我很是愧疚,差人从宫外给我送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我美滋滋地享用着最近新上市的金乳酥,表现上装作难过的样子,以便换取更多吃的,心里倒是不怪他。毕竟,这事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阿娘再也不许我偷跑出宫去玩了,我只好整日在宫里想着法的给自己找乐子。
我没忘记自己答应褚世清的事,回宫两天就对爹爹说了褚世清帮我出逃。爹爹派人查清了他的底细,见他未曾说谎,就没有为难他。
再后来,我私下里向太傅打听过这件事,问他那伙土匪怎么样了,他说:
“那伙土匪的事情是小,派兵剿灭便好了。目前最让人烦心的,是川阳的官吏。”
我顿了一瞬,因为我忽然想到,刘淑仪的小叔叔,便是川阳的县令。
不出我所料,川阳那些白花花的赈灾银,有一大半都进了这位刘县令的口袋。
这事让爹爹犯了难,刘淑仪入宫这些年,恪守礼仪温婉贤淑,从未做过逾矩之事,四姐姐的和亲让他对刘淑仪本就有些愧疚,惩罚她的家人,他定然是不舍得。可若是罚的轻了,又会惹来百姓的不信任。
爹爹无奈,连续几日跑到凤仪宫与娘娘商量对策。最后俩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惩罚不能轻,不然不足以服众,也会带坏风气。至于刘淑仪那边,娘娘说:
“当然是要补偿她一些,但不能以皇上的名义,到底她是刘氏女。过两日我从库房里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多去瞧瞧她。”
爹爹连连点头,称赞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娘娘叹了口气道:
“只是可怜了鸢棠。”
鸢棠是刘淑仪的小字,若非皇后娘娘今日提起,我都快忘了她叫什么了。
刘淑仪接到消息后,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得多。别说哭闹了,她甚至都没有开口为她叔父求情。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叔侄间关系不好,将她叔父斩首示众正好遂了她的意。
阿娘却道:“鸢棠和她叔父关系可好了,小时候几乎是叔父带大的,快及笄时才跟着父母来了长安。”
我更迷惑了:“那她为何不去跟父皇求求情,没准儿爹爹一心软,就免了死罪呢。”
阿娘看着原先刘淑仪送她的刺绣,良久道:
“可能,她真的累了吧。”
皇后娘娘怕刘淑仪伤心,让我们几个宫里的小孩子时不时去她宫里闹一闹。有一次刘淑仪在午睡,我和时幸坐在床帘后面吃着桂花糖糕,就听见外面冯贵妃的人十分急切,说贵妃娘娘有要事与刘淑仪相商。
刘淑仪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她。只听冯贵妃低声道:
“鸢棠,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