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晚》我会煮面啊ovo

5、敲打

　　季景誉故作伤心般叹了口气，“看不出来，公主是这般薄幸凉情的人吗。”
　　“我薄情？”季舟凛看着他有些嘲讽地说，“可我从没说过我是什么重情重性之人啊，郕王不是说钟情我许久吗，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季景誉不假思索地答道，又有些感慨的说着，“许是多年离京吧，今日才明白我对公主所知不过寥寥皮毛，真是惭愧，不过见公主这般敞亮，倒叫我愈发钦佩了。”
　　季舟凛见他演的这般入真，淡淡地说，“谈不上，这世道，能一眼就看见的都是旁人愿意让人看见的地方，可真作假时真亦假，兴许面具戴久了，没准儿连自己原来长什么样的都不记得了。”

　　季景誉抬眼看她，少顷，才轻描淡写地问她；
　　“那公主前些日子对我那般冷淡，是出自本心吗？”
　　“郕王多虑了吧。”季舟凛扫了他一眼，语气带了点儿逗弄的意味，“是发自内心的讨厌哦。”
　　“所以既是讨厌，今日又何必与我谈笑风生？”季景誉道。
　　“对讨厌的人自是无需谈笑风生啊。”她停了一瞬，沾上了笑意，“对居心叵测又心机深重的人，那可太有必要了。”

　　季景誉装作没听出她话里有话的样子，随意吹捧了两句，“公主小小年纪，就已悟得这般，看来是南先生教的好。”
　　“是吗？可也有人说我这样的学生是污了老师一生无暇的清名。”
　　“是谁这般不要命？公主大可略施惩戒。”季景誉说着不急不缓地倒了杯热茶。
　　“这个嘛…”季舟凛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说来郕王与柳琮熟识，这人想必你也认识呢，叫谢忻。就是前几日在文辕台被带走的学生。”
　　“哦？”季景誉听到这话，手腕依旧平稳，倒茶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漆深的眼眸里带着一层浅薄的凉意，“约莫是有这么个人吧，有几次宴饮常见世子带着他。”

　　“想不到郕王游历多年，在京中这般左右逢源？特别是柳琮，他一堆的狐朋狗友，这几日被禁足在府上竟还时常记挂着你呢，听闻自郕王殿下回京后你们二人就私交甚密啊。”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带着答案去试探的过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季景誉，想看看他能装到几时，转了话锋，“不是同柳琮说非我不可？不了解我就算了，怎么还跑去喝花酒？你这可叫我如何相信你的真心呢。”

　　季景誉察觉出了她的意思，也不感意外，轻描淡写地说着，“吃醋了？”
　　季舟凛：“……”

　　厅中长窗敞开，微风轻起，庭院绿枝婆娑，笼中雀鸟啁啾不断，庭中白茶似是檐下攒起的银蝶振翅在朱墙之中，树下落花如玲琅碎，春光倾洒漫涌，皎皎白茶衬得颇为旖旎，庭下瓢泼芳色，经年的温冷涩香萦于此间。
　　那熬了整个冬日的梅花却终是败落颓靡，花魂落了满地，在这漫院繁华中立的是挥不清的冷寂。

　　“自我归京以来，公主不知为何成日对我冷言冷语，我只得让世子帮忙从中周旋啊。”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恐怕是另有所图吧？我都快看到你的狐狸尾巴了。”季舟凛声音轻飘飘的，听的人心头一阵颤。
　　“有没有？公主可以多同我亲近亲近，多多一下本王，不就清楚了？”他抬眼直勾勾的看向季舟凛，门外倾洒的冷香落芳悄悄砌进了风里，温舒中又浸着淡淡的清甜，恍然间季景誉唇角挂着的笑意也晃得暧昧了起来。

　　季舟凛微怔了一瞬，接着沉声说，“花言巧语。”
　　她敛去了笑意。
　　“不好奇陈叙和徐昌和对我说了什么？”季景誉反问她。
　　季舟凛道：“若是朝廷审了几日都撬不开嘴的人，让你给问出了什么，那此刻你也可以去陪他们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怎么不装了？”她知道季景誉就算问出了什么，也断不会跟她说实话。
　　季景誉道：“一切都是为替公主解忧，何来伪装？”

　　“若真是为了我那倒没什么啊。”季舟凛顿了顿，声音染上了一丝寒意，“若是冲着别的什么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公主既主动提起了，我倒想请教公主一事，为何要亲自去拿办谢忻？”季景誉话锋一转。
　　“怎么，本宫连抓个妖言惑众的学生这样的公事，也要同你禀明？”
　　“用不着对我敌意这般大，公主，我们可是盟友啊，怎么有事还瞒着我。”季景誉似笑非笑地说着，“我只是好奇公主殿下课业繁忙，竟会专程抽空抓个学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舟凛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心中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没透露出一点痕迹。
　　“同是圣意，锦衣卫奉旨抓人，和公主亲自带人去抓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这话目的就格外明了了，季舟凛却不上他的套，“都是父皇臣民，能有什么区别？”
　　季景誉继续慢悠悠地说，“锦衣卫的背后只有陛下，公主的背后可不止陛下啊。这么一看，公主去拿人这事，其中的意会可就大相径庭了。”
　　话音未落，便见季舟凛目光凌厉，投射出毕露的寒芒。
　　他竟这般不知死活！

　　有些心照不宣的事你知我知，可一旦明晃晃的说了出来，那便是另一层意思了。皇帝生性多疑，在皇嗣与大臣关系上又颇为敏感，外戚更甚，若是换了旁人听了这话，怕是早就拍案而起，怒骂他口出狂言了。
　　季舟凛收回了视线，直接坐直了身子，站起身准备朝外走去。
　　“怎么走了？”季景誉问。
　　季舟凛忍着烦恶，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我想，我该重新思虑下与郕王的合作了。”
　　她原先不过是想着来对季景誉敲打一二，再探探他的底，未曾想他竟这般不怕死，水倒七分满，话留三分软，可他却这般有恃无恐！

　　“论及聪慧自是比不上公主。”他懒洋洋地说着，“公主查明谢忻有意攀扯祁宁侯府后，是为试探圣意向圣上请缨亲自拿人的吧？若是圣上不愿让公主参与此事，那便是对侯爷起了疑心，所幸圣上应允。”说完便作势拍了两下掌，“公主好谋算。”
　　季舟凛驻足回首，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笑意中带着极尽的嘲弄，“我收回方才的话，你只是嫌自己活够了，是吧？”

　　季景誉不以为意： “何以见得？”
　　季舟凛道：“郕王既然还不算太蠢，那就更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季景誉有些无辜道，“我早说了，我是来帮公主的。想必公主也无心去猜测我的动机，但公主只要知道，我们目标一致就够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公主为何要对盟友这般不信任呢，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说完低低笑了声。

　　季舟凛反唇相讥道：“我与你何时到了唇齿相依的地步了？”

　　季景誉听后浅浅笑了声，“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季舟凛的目光一寸寸从他身上掠过，企图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刹那间，二人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季舟凛撞上了他那双温和清朗的眉眼，避无可避。
　　少年面庞皎如润玉，清雅出尘，可她看的分明，他目光流转间是那样深不见底的寂然。

　　季舟凛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口干舌燥的，便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抿了两口。
　　他的眉头动了动，有些不解：“这是我的。”
　　季舟凛这才察觉桌上的两只茶盏，手足无措了短短一瞬后，便立即作出了反应，她心里愈发的不自在起来，但面色不改道：“我怕你给我下毒。”
　　季景誉隐隐察觉出了她掩饰的一丝慌乱，却当作没看见一般，不在意地笑道：“放心，我可不敢。”随后接着说，“公主这般说话，叫人好生伤心，当初公主同意结盟时可没如今这般刻薄。你我难道不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季舟凛戏谑地说道，“郕王不提醒我还忘了呢，既然郕王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那郕王倒是说说看，怎么近日所作所为总这么让我这个盟友失望呢？”
　　堂内飘绕的香风倏然冷却了下来，她依旧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却莫名浮出一股巨大的威压，锋芒毕现间，季景誉抬眸望向她，暗潮寒谭在悄然翻涌，二人方才云淡风轻间的试探皆消而退之，无声的对峙在刹那间呼之欲出！
　　季景誉侧首，眉峰一挑，“那不如眼见为实？”

　　季舟凛对这样的说辞并不买账，静静等着他说下去，只见季景誉站起了身，示意她跟着走。
　　谅他也不敢装神弄鬼，二人一前一后朝府外走去，突然，季舟凛想起了什么，在院子里顿住了脚步。
　　“姑姑她……”
　　季熙瑶说要亲自下厨，这么久了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季景誉不以为然，带她到了膳房，还未行至门口，只见府里的下人早在那乱成了一团，一股浓浓的黑烟直冲天际！
　　“咳咳…咳咳…”浓烟直熏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季舟凛也被呛的眼泪直流，季景誉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领她与膳房拉远了些距离，季舟凛这才缓过劲来。
　　烟熏眼睛的火辣辣的感觉还未褪去，她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闪烁着泪光，显得有些狼狈，季舟凛忙拉着他问道，“怎么回事！姑姑呢？”
　　季景誉两手一摊，抬了抬下巴，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咳咳…凛儿…咳咳，我在这里！”
　　二人顺着声音望去，远处季熙瑶正灰头土脸的缓缓走来。

　　季舟凛正欲询问，季景誉却率先开口，一脸无奈地说道，“母亲，不是早跟您说了不要勉强自己。”
　　季熙瑶沮丧道，“凛儿，对不住啊，今日出了点意外，怕是招待不了你了。”
　　季舟凛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季熙瑶，又见季景誉这习以为常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止是勉强，这简直就是长公主府的天灾人祸！
　　季景誉拍了拍肩上灰尘，莞尔一笑道，“无妨，我带表妹去听鹤楼用晚膳吧，正好她许久不曾出宫了。”
　　“好好好，你们去吧，我晚些再叫人重新布膳自己吃吧，对不住呀凛儿，你看姑姑这…”季熙瑶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她。
　　季舟凛关切道，“姑姑，你还是快些将身上清洗一下吧，今日多有叨扰，待我该日再来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