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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端 ...

  •   小雨淅沥,天气微寒,正值清晨时分,微微的霞光掩在乌云后。

      节南山上有座山神庙,因着年久失修,经年风吹雨淋,已破败不堪,祠下石阶坑洼无数,檐上灰瓦青绿蔓结,窗落门蛀,只风一吹便是“我家大门常打开”。

      沿着山路,一个着白麻衣,撑油伞,提竹筐的人在山烟雨雾中抬阶而上,身形瘦削,露在外面的肢体上见不着多少肉。

      到祠前,他收了伞推门进去,昏暗的祠堂里,除了香烛虚映的山神塑像,香案前的蒲团旁蜷着个不速之客。他略一思量,把伞立在门边,走近前去看。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知是否是不常打理的缘故,看起来灰扑扑的。他半蹲下来,伸手去探少年的鼻息,略微灼热。或许是受了凉。又见此人装束,或许是遭灾逃亡的难民。

      应无性命之忧,他收了心,顺势跪坐到左手边的蒲团上,从竹筐里取三支香,点了奉在神像之忧;又取出祭肉,摆了三盘在几案上。无意扰这落难少年的清梦,他动作放得很轻。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推门进来时,少年就已经惊醒了,此时正偷掀起一边眼皮悄悄看他。

      他似有所觉地向下瞥了一眼,少年忙把眼皮关上,以图蒙混过关。

      白衣人微不可察地勾勾嘴角,也没急着戳穿,依旧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烛影明灭,映出这白衣人的容貌,乌黑暗哑的头发,碧青的眼,一张秀美的脸上似是神情寡淡,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许半响过后,他走完祭祀的流程,随即看向少年。

      “起来吧,祠里淋不到雨,但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再这么卧着,是真要着凉的,”他说着,从竹筐里拿出一张脸一样大的饼子,入手尚是温热,“再不济,也且起来用些东西,今日寒食,山下店铺都得打样,有钱也买不着吃的。”然后他便看见少年装作刚醒的样子,强自镇定地看着他,眼睛十分坚定地没向饼子投出任何视线。

      他笑着把饼子掰成两半,大的半块拿给少年,然后自己就着寒风先咬了一口,“快吃吧,不然要凉了。”少年拿着饼子,应了一声,沉默着,似是咽了咽口水。见白衣人已然下口,终于放下心来,头一低下去就开始无声地小口吃起来。

      待两人用毕,白衣人开口道:“我是杜若,就住在山下。不知郎君姓甚名何,打哪儿来?”

      少年没有当即说话,看着杜若一身齐衰打扮和尚带青涩的脸,词句在喉间乱窜,吐出口的却只有几个字:“景初,我叫微生景初,奉都人。”他纠结了会,迎着杜若平静的目光,又挤出几个字,“杜郎君…还清节哀。

      节哀?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微生景初目光隐晦地瞥向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过来,“不打紧,某并未服丧,家中也没有亲眷过世,这是祭祀时的衣服。”

      “祭祀?”微生景初的眼睛里装满好奇。

      “嗯。”杜若见状,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来。

      “七百年前,大概是奂哀帝许兰书那会,小孤山倒,天地异象,生灵涂炭,山神挺身而出,身体化作节南山,顶了小孤山的空缺,又与蛟龙,恶鬼游斗,力竭身死,魂归此处,因立祠前山神已然辞世,穿丧服来祭更为合适。”杜若解释说。

      “哦。”微生景初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我见书里说过,非诚不祭,我们如此行径,算不算是不敬?”

      “没关系的,”杜若偏过头,对上神像的眼,“这里的香火很多年就断了,如今…算不得祭祀了。”他的神情有些莫名,“七百余年,能够改变的事情,很多了,能记得这旧人旧事的,也少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只有窗外雨声依旧。

      杜若不时看少年几眼,少年似是倦极,竟就靠着香案又睡着了。

      “唉,”杜若眼中冰冷消却,露出先前藏起的几分涟漪。他起身,关上攲斜的大门,合上窗,隔绝天光。“世事多艰,苦难种种,这般世态,又何时能到头呢。”,想着,他又跪坐到蒲团上,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

      这种进祠的难民,他见过很多,但能走出去的很少。要么一觉过去,没能捱住,去了;要么身带财物——并不仅指钱,出去后被山匪劫杀,早先他还会在中添些东西,但等来人渐少,物资常是闲置,他也只好歇了这份心思。

      等雨停了,就带他下山吧,杜若想着,便盯着神像出了神。

      飞檐外,依旧风雨,间杂雷鸣。

      一辆大红马车闯进雨幕,马匹嘶鸣,蹄声践碎水镜,东门,重华门、二门眨眼即过,遇有成卫阻拦,车帘一掀一落间,露出的令牌遏退来人,只余下风雨中戊卫凝重的神情。

      刚至宫前,车未停稳,一道黑影从车驾中闪出,闯入宫殿,不过数息,车轮便又滚滚向前,驶向乾请宫。

      那人大步流星地驰进正阳宫,被两个侍卫拦下。不欲多说,他从腰间抢出腰牌甩给他们,一人忙不迭接住。此时忽一道雷闪,叫另一人看清了他模样。

      他满面血污,雨水滑落似在淌血,衣衫破烂,条条皮肉翻绽,双目赤红、好若罗刹恶鬼。那侍卫吓得心胆颤,见搭挡退让也脚底抹油溜开,就没见着捧着腰牌的同僚,手抖眼跳魂飞天外,那人便直挺挺地走了进去。

      “大将军…”捧着牙牌的人喃喃道,忽抓住一旁同僚的胳臂,状似声嘶力竭,实则声若蚊蚋地吼道“那是大将军!快去禀报王上!”同僚一呆,身体却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疯马一般奔了出去,神情被雷声洗成空白。

      王已回头看向宫内,只见经月末见的大将军衣袍一展,屈身下跪,雨水夹着血气滚落,汇到膝下,浑无动静,恍若死人。

      而宫中那些兵荒马乱,却与那红车毫无干系。车停在乾清宫前,一人鬼魅般晃出来,面色惨白,发丝墨黑,身形掩在斗篷底下,银灰的眼睛浑似金石,无半分神采可言。

      他迈步,步伐虚浮,飘一般进了宫,看着华美恢宏,金红相映的宫城建筑,眼中起了丝兴味。

      “七百年啊,人间的品味变化这么大吗?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错过不少有趣的东西~”他蹦跳着进了门,霎时间,幽静黑暗的殿里燃起明亮暖黄的灯光。他心情不错地四处转了转,一会摸摸桌子,一会看看花瓶,现正扒拉着笔在柱身上随意涂抹一下,方收了兴,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直挺挺地坐在红木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殿门,等着人来。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太阳升起,曦光落下,一抹青绿方现身门口,身后跟着一个形容狼狈,但见得出打整过的人。

      “王上,这便是了。”那人对站他前面的人道,神怕模样很是恭顺。

      青衣王上微一领首,突然间同一双无焦距的灰眼睛对上,心里忽一紧。

      “卿,”他没起身,脚尖一点蹿出椅子,两脚刚一着地,便落成一般优雅姿态,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便是人间的新帝!”他面带微笑,却很难令人心生亲近。

      “朕是。”王镇静地看着他,“听闻阁下救了将军一命,挽回我国一柱,朕心里不胜感激。”

      “全赖将军命硬,才有我出手的机会,”他略感叹道,“时我见他时,我是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可有此事?”王回头问将军,将军点头示意,“寡人在此谢过先生义举。”王肃然道,“念先生之恩,寡人欲拜先生为神宫,望先生万莫推辞。”

      “谨遵王上意。”他俯身下拜.

      王随即扶他起来,“先生不必多礼,此为寡人之幸。”

      “敢问先生名姓?”

      名字么。他略一想,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又被他否决了。

      “某名,杜衡。”

  • 作者有话要说: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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