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翠河山》风中那云

20、第 20 章

　　内宫禁城，守卫森严。

　　公主在前，冯婉菇微垂着头跟在身后，一路上不敢抬头去看红墙黄瓦的宫殿，但一抹抹威严的红黄还是从眸角进入视线，行走在宫道上，让她有种重新生活在这片乐土的感觉。

　　不过，公主一路前行，并没有直接去往皇后宫殿，反而穿过两个宫廊，去了微有些偏的西居所，内苑中一处不大的宫殿。

　　宫门处，冯婉菇抬眼去看，“栖凤殿”三字耸在头顶。

　　还未进入殿内，里面已传出女子的声音，永宁郡主朱清云站在宫门处，嘲讽的口吻，“哟，这不是一掷千金的冯女娘么？”

　　冯婉菇一见她在这里，瞬间想起桃花宴的情形，各家女良好竭尽奉承，可她却在众人面前冲撞了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列个捐钱的单子原是本该如此，冯婉菇算是善意的提醒，只是后来朱隽把她捐的二百两又退了回来，至于为什么退回，她不得而知。

　　“人是给你带来了，至于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别太过了就行。”公主说完，坐在一株海棠树下，连吃点心边看热闹。

　　朱清云一拍手，从殿里出来两名三十岁左右的宫人，指着冯婉菇，“先掌嘴，让她知道话说多了的后果。”

　　一宫人拿着板子径直走到冯婉菇面前，扬起板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抽了下来，第一下便见了血，嘴唇高高肿起。

　　连抽了十余下，唇边已是血肉模糊。

　　公主怕闹过了，投过两道目光，“差不多教训教训算了。”

　　朱清云冲两名宫人挥挥人，踢了她一脚，不解气地道：“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这次暂且饶了你。敢驳本郡主的面子，下次就要你的小命。”

　　冯婉菇走出栖凤殿时，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那笑声如同一把沾了剧毒的利刃刺进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将血肉毒成黑水。

　　被抽打的脸唇全无知觉，模糊的血水从无法包裹的唇边不停地流出。自出生到现在，虽然两历生死，也曾经受过伤，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自古言，女人与小人难养，更何是得了权势的皇家贵戚？

　　大殿前的广场上，一人迎面走来，那人身形颀长，眉宇英气，步履坚定，冯婉菇忙深深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因是非宫娥穿戴，朱祁隽与她擦肩而过时，好奇地看了两眼，觉得此人似曾相似，只是鼻青脸肿，一时无法辨认出来。

　　待行离数步后，他蓦然转身，快步追赶，冯婉菇听着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不禁也加快了脚步，想要离他远些。

　　但转眼间，衣裳被他拉住，朱祁隽打量一番，似乎还不太确定，“冯家女娘？”

　　冯婉菇默不作声，手上轻轻使上劲想拉回衣裳，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怀疑，“谁这么大胆？”

　　他突然怒了，两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如虎钳般的力量传来，让她丝毫不能动弹，但纵然如此，手臂上的疼痛却远远不及口鼻的疼痛。

　　“说，是谁？”

　　冯婉菇摇摇头，含糊不清地回答：“没人，是我不小心撞的。”

　　朱祁隽听她说的朦胧，拉着便往她来时的宫道上走去，到了一处宫门，便问宫门侍卫。

　　侍卫说不知。

　　“她是从这里入了后宫？”

　　侍卫点头。

　　“跟谁来的？”

　　侍卫惊恐，低头不敢说话。

　　朱祁隽两眼狰狞，强忍着怒气，温言指着面前的宫道，问：“是从这里进的？”

　　侍卫点头，仍不敢抬头。

　　朱祁隽顺着宫道往前走，每到一处宫门，要么问宫人，要么问侍卫，循迹探查，终于来到栖凤殿前。

　　“宁和！”他大喝着。

　　公主从殿里走出来，抬眼见着是朱祁隽，正笑呵呵地想说“三哥怎么来了”时，陡然看见冯婉菇跟着身后，瞬间变了脸，颤着声音，“是永宁干的，不是我。”

　　朱祁隽铁青着脸，怒气不减，“朱清云在哪？”

　　宁和公主道：“刚走。”

　　朱祁隽又拉着她往外走，宁和慌忙跑出来，递给他一块面纱。

　　朱祁隽怒视她一眼，小心翼翼为冯婉菇带好面纱，这一次她以为是去拦永宁郡主，但走了一会后，发现并不是往出宫的方向走，而是到了太医堂。

　　见他带来的女子口鼻肿而模糊，太医面无表情地拿出药箱，先用清凉的药膏敷上，又开了一味活血化化淤的药。

　　做完这一切，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从太医堂出来时，大殿方向一人匆匆跑来，见了朱祁隽，有些责备的道：“三爷去哪了，皇上等得急了。”

　　朱祁隽望了冯婉菇一眼，回道：“这就去！”

　　偏殿里，魏帝朱批着奏折，听着脚步声进来，头也不抬地训斥，“怎么，还要朕三请四请？”

　　过了半晌，没听见朱祁隽回话，他这才抬起眼皮去看，却见到朱祁隽眼中怒气未消。

　　朱祁隽知道圣上如炬的眼看过来，行礼毕，回道：“臣刚才为一事耽搁了。”

　　“什么事比朕传召还急？”

　　“她！”朱祁隽侧身让开，指着身后的冯婉菇。

　　魏帝这才注意到蒙着面纱的女人，“她是谁？”

　　朱祁隽揭开面纱，露出血肉模糊的脸，魏帝一惊，但眼有疑色，记不起这女子是谁。

　　“她是曾经在东山村救儿臣的冯女娘，今日无故被宁和打成这样。”朱祁隽没有说是永宁，而是推在宁和身上。

　　果然，魏帝闻言大怒，马上让侍人去传宁和来。

　　很快，宁和又慌又怕地跑来，跪在地上，“禀父皇，不是儿臣打的，是永宁郡主打的。”

　　“放肆！”魏帝猛地一拍御案，“你不把她召进宫里，她能打着？”

　　魏帝一眼看出是宁和公主把冯婉菇召进宫，而永宁是在宫中当着她的面动的手。

　　冯婉菇跪下道：“是民女之错，不怪公主和郡主。”她话音很模糊，就连身旁的朱祁隽和宁和公主也只听出几个字。

　　魏帝一皱眉头，“你唆使纵容，回去抄祖训十遍，三个月内不准走出栖凤殿半步。让永宁抄二十遍，半年内不准出成王府。”又让太监取内库银三十两与冯婉菇，权当医药费。

　　冯婉菇不敢不接，口齿不清地谢恩后，慢慢退至殿外，按朱祁隽刚才低声吩咐在殿外等候。

　　等她退出后，殿内才响起魏帝的声音，“抚州两战两胜，有朝臣说应趁胜进兵，你怎么看？”

　　朱祁隽道：“全凭陛下定夺！”

　　“朕问得是你！”

　　“儿臣已不领抚州军，不便言军中事。”

　　“你在朝中，不僭越问军，无可厚非。但身为皇子，军国大事，不可置身事外。你在抚州多年，说说看。”

　　“听说两战斩敌千人。”

　　“不错，老五给朕上的折子说他上阵了，还杀了三名北燕兵，要不是刘起隆有意拦着，他说还能多杀几人。”

　　“恭喜陛下，五弟长大了，能为君为国出力了。”朱祁隽避重就轻，回避着魏帝所问。

　　“是啊！希望他也能像你一样，能替朕领军出征。”魏帝欣慰一笑，“现今两胜，可否进兵？”

　　“这，儿臣不在抚州，军情每时每刻不同，儿臣实不敢妄言。”

　　“要你说，什么时候学得婆婆妈妈。”魏帝恼道。

　　朱祁隽这才说：“儿臣片面之言，有恐圣听。虽说抚州胜了北燕，斩敌过千，然北燕实力犹在，主力尚存，不可大意。儿臣之意，是，是暂且收兵，以观北燕动向，再作决定。”

　　“刘起隆和老五一起上的折子，说正是追击北燕的好时机。”

　　正说着，一名宫侍匆匆跑进去，向魏帝递了一道折子，魏帝打开一看，哈哈大笑，“他们又打了胜仗，追敌三十里。”

　　朱祁隽听了思索半晌，才道：“小心有伏兵。五弟初入战场，不知两军交战之凶险，儿臣请陛下召回五弟。”

　　魏帝一怔，他这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又听朱祁隽说召回朱祁羡，不由得神色一变，“怎么，怕老五军功高过你？退下吧。”

　　朱祁隽缓缓退出，见冯婉菇在殿前的台阶下等他，叹声道：“走吧！”

　　一路送她回到含花院，嘱咐在家好生养伤。

　　青沅见她被打成这样，一阵心疼，跑出去又买了三包活血化淤的药。

　　休养了十来日，脸上的肿伤才渐渐消去，只是唇畔、鼻翼仍有少许伤痕印记，虽然得知魏帝也处罚了她们，但这种处罚并不会受皮肉之苦，芷惜忍不住低声骂着：“要不是生得好命，下次让我见着，也让她尝尝。”

　　冯婉菇忙拦住她，“别说了，被有心之人听到，怕又会惹麻烦。”

　　这日，朱祁隽下了朝，径直来到含花院，盯着她的脸细细看着，直到她脸上飞起两片云霞才罢，他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如同郎中评价着病人，“全好了！”

　　冯婉菇请他坐下，让青沅去泡从三王府拿来的上等好茶。

　　“老五要回来了。”

　　“哦！”

　　“听说受了伤了。”

　　冯婉菇还是“哦”了一声，这跟她没关系，她也一点不关心，虽说那日在殿外把魏帝与朱祁隽的话听了大概。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回来？”

　　“那是皇上决定的，我一介民女操不来那心。”冯婉菇一笑。

　　朱祁隽点头，“也是。老五回不回来，我都管不着。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

　　他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冯婉菇和青沅、芷惜三人在这里快住了一个月，不习惯也习惯了。

　　这时，她想起那晚上莫名收到的红樱枪，屏退了青沅二人，让朱祁隽去看那把长枪。

　　朱祁隽吃惊地道：“确实很像。”

　　回到府里，朱祁隽思量再三，对于含花院里出现的红樱枪很是怀疑，于是叫来可信之人，让他去往东山村一查究竟，但不要惊动任何人。

　　半月后，那人回报结果，令朱祁隽和冯婉菇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