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帝后》乐芯

2、离鸢上神

　　你见过灾难么？

　　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海浪在你的脚下翻滚，大地在你的眼前撕裂，冷风呼啸，电闪雷鸣。

　　天上时而飘雨，时而下雪，时而又大雾弥散……生命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脆弱！

　　你小小的一点，被娘亲拉着从这里走到哪里，看尽生离死别，恐惧绝望。那些你从前想都不曾想过的惨痛画面让你饱受惊吓。你紧握娘亲的手，拼命感受着那份柔软和温暖带来的安全感。可下一秒，娘亲却放手了，如此的突然——以至于你根本从未想象。

　　你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指尖在她衣袖上生生扯出一道血红，可她还是走了，那样义无反顾，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你一眼！

　　你忍不住大喊：“娘亲——不要走——”

　　撕裂的声音却下一秒被一个同样绝望的声音盖过——那是一个同样正在哭泣的人类小孩，她的娘亲倒在血泊里，眼看着已经没有了生命，却直到最后一刻都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你却只能一个人抱着自己。

　　这之后，你任由众神拉着走走停停。

　　一个个被鲜血和死亡充斥的夜里，你恐惧，害怕，甚至是生气，怨怼！

　　可是又有什么用？！

　　没有人带你去找娘亲，更没有人理会你的泪水。

　　他们只会不停地告诉你：你的娘亲是神，肩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你是神之子，生而不同。

　　你甚至感觉自己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周围永远有比你惨的人，而在众神眼中，他们才是更需要怜悯的人，于是便没有了多余的怜悯给你，你也不该需要这些怜悯——因为你是神之子，即便只有5岁，在神界还只是个犹如襁褓的存在，可你生而强大，也合该坚强！

　　于是你不再哭了，咬着牙，眼看着全世界的孩子都被他们的娘亲护在怀里，却只有你是一个人，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却每一次都被你生生忍了回去。

　　……再然后，裂开的天一点点的闭上，大海不再汹涌，陆地也不再分开，你终于可以再见到娘亲，一心想着要怎么气她、怨她、不理她……可心底最深的渴望还是她的怀抱!

　　你期待能够再次被她拥在怀里，像个孩子那样抱着她大哭一场！

　　却没想……最后只看到那样一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你知道什么叫如鲠在喉么？

　　你知道喉咙都快撑爆了，却生生发不出一点声音是什么滋味么？

　　……你知道失去全世界的滋味吗？

　　北海鱼鲮岛，一个毗邻大海，却又被三面断崖环绕的深谷中，河水常年无息的倾泻而下，绕过山间小路，直奔大海。谷中四季如春，种植了许多珍奇的花草树木，枝繁茂叶，错落有致。耳边是不断流淌的流水声，间或着鸟语，更显得静默安逸，舒适祥和。

　　花谷深处有一竹苑，里三院外三院，修的大气磅礴，却也温馨有趣。苑中被一缕顽皮的流水横穿而过，于是上面便架起了桥，更修缮了一弯直通大海的活水水池，滋养一些海底生物，却并不圈养它们，任它自来自走。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却只有待久了的人才知道它也曾经那样温馨快乐……

　　主屋旁的一处偏院中，刚刚自睡梦中清醒的离鸢用手背盖住眼睑，好半响才轻吐出一口气。

　　“小姐，该起身了。”

　　卯时已过，想到今日要事，从未见过自家小姐晚起的翁公不得不在门口轻唤一声。离鸢心中的滞闷和烦躁还没有退去，却想也不想地起身，默默调整了下呼吸，“进来吧。”

　　房门大开，众仙俾有序地进入，伺候着离鸢起身，梳洗，正衣冠，各种规矩齐整得哪怕天宫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毛病来。

　　翁公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候着，只等离鸢梳洗完毕，走出房门，这才上前恭敬道：“小姐，道君昨晚又传信了，说是让您务必参加今日的祭天大典。”

　　离鸢的表情怔怔的，唇齿之间略有些迟疑地问了句：“翁公，你还记得……我娘么？”

　　那声音轻柔的宛若自语，却把翁公一下问愣了，只因这还是小姐成人后第一次提起夫人……

　　“算了，没什么……说起来，这是爹爹这个月的第二封书信了吧？先是告诉我他这些年游历九州，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还给我列了份详尽的九州美食谱，现在又让我参加天族祭典……这是何意？”

　　“这……”翁公再次为难了，说起他家道君，翁公自认从未了解。

　　千年前夫人仙逝，道君一改往日四处逍遥的做派，开始深居简出，却每隔一段时日总要消失几月，待到小姐及笄之后，更是直接留书出走，从此行踪飘忽，只隔段时间传信回来。

　　他从不与小姐提及夫人，明知当年补天之祸对小姐造成的影响，却对一切只字不提。

　　道君一向活的自在又洒脱，眼看小姐自5岁起几近苛刻的学习着天规礼法、仙家道法，却从不加以阻止。这么些年，小姐对自己苛刻的翁公都深觉看不下去了，可那个从前连小姐磕碰一点都受不了的道君……却放任小姐如此自苦。

　　就连那道婚约……

　　“道君远见，老妇实在不明。”

　　算了，总觉得今早似乎说什么都不对，还是不说为好。

　　“这样啊……”

　　离鸢抬头，目光穿过不远处的瀑布直指天空，声音一时间听起来更加飘忽。

　　感受到小姐低落的情绪，翁公急忙打岔道：“小姐，南斗六星又来了，您可要见他们？”心底第一次对那几个烦人的老头子有了一丝好感，不过——

　　“不见。”

　　意料之中的答案。

　　离鸢说完转身就去了偏殿，翁公随手招来个仙俾打发了南斗六星，一点对方是“天界来使”的紧张感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整个鱼鲮岛都不欢迎他们！

　　千年前的补天之祸后，四海虽定，九州大陆却也因此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小姐是东皇帝君命定的帝后，福泽之深，无人能及。

　　当年小姐出生，东皇钟响，祥瑞尽出，七彩霞光直指姻缘石最顶端的东皇太一。当是时，百凤朝祥，鸣音绕梁足足九九八十一日，福泽之光照遍四海九州，瞬间治愈了无数的生灵。世人也许不知陆压道君是何人，却皆知北海鱼鲮岛上住有未来的帝后，说起鱼鲮岛之名，无不伸手拜服。

　　可自从曾经的天帝、如今的东皇帝君因失“圣心”退位之后，整个天族就对北海销声匿迹了，就连不久前小姐的及笄之礼，也只有极少识得陆压道君的“小辈”前来参加，冲着“帝后”二字来的却寥寥无几。

　　眼下，似是九州不平，天灾刚过就人祸起。

　　南斗六星以司命星君为首，数次拜访鱼鲮岛，为的就是邀请自家小姐开启与东皇帝君凡尘的九世情缘，按天命轨迹，福泽九州。

　　好大的脸啊！

　　这些人把小姐晾了千年，现在眼看着摆不平事了，就跑来北海闹，还打着拯救苍生的名义！他家小姐5年前刚满一千岁，论起天族年龄，不说东皇帝君，只这些星君们都大她几轮。他天族那么多几千上万岁的人都摆不平的事，怎么就这么好意思甩给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什么南斗六星？跟他北海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