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和橘子树》天台月亮

20、余灿的日记

　　夏夜的一天。阿涛在房间里抄写经书，夜晚蝉鸣不断，橘子树刷刷的响。恍然间，起风了。阿涛看向窗外，雨滴打下来了。他关紧窗户，继续抄写。可是雨势似乎越来越大，急雨劈着瓦砾，狂风大作，星河卷入乌云的海，冷冽的气流直往人的衣服里钻。阿涛心下一惊，他急忙取了防雨布往山上跑，他怕余灿的墓被雨水冲毁。
　　他知道的，余灿怕冷。
　　阿涛踉踉跄跄的跑上山。他把防雨布盖到余灿的墓上，防雨布刚好能遮住墓地和栀子花。雨水太急，阿涛几次都感觉睁不开眼。费了半天劲才固定好防雨布。等他下山回到后院，已经浑身湿透，手上，腿上都是泥水。手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血水顺着僧衣滴下来。
　　阿涛洗净双手，走进了房间。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经书散落一地。平日堆在书架的书也被狂风吹落，阿涛仔仔细细的把经书捡起来，偶然间，他发现了一本不是自己字迹的书。
　　阿涛拾起来一看，
　　“四月，我来到了寺庙，见到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僧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很熟悉。希望我的病慢点带我走，我还想多活两天。”
　　“四月，他叫阿涛，竟然只比我大三岁，他好像真的认识我！这世界上真的有平行时空吗？今天觉得胸闷，可能病还是加重了吧。”
　　“十月，今天母亲来看我了，我好想念母亲，我恨自己无能，也恨他们无能。不过今日阿涛送了我一条围巾，非常好看的颜色，就像我最喜欢的橘子一样。我好喜欢阿涛，希望我们可以永远陪伴彼此。”
　　“除夕夜，我陪阿涛去看了烟花，他说记不得生日，翻过一年就算长大一岁，那我就在除夕夜祝他生日快乐！他真的很细心，要是他没出家该多好，要是我没生病该多好。可是万事万物哪里有圆满呢？不过有一个很讨厌的方文宽害阿涛被罚了，真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
　　……
　　“今天病情加重了很多，可能过几天要开始吃中药了。我觉得，生命和爱太沉重了，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要学习怎么和它们相处。人死后会永远存在吗？我留下一颗橘子树，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永生呢？小石头堆啊，请让我活到下一次栀子花开吧。”
　　“阿涛阿涛，我叫余灿，余生灿烂的余灿。我生了很重的病，但是，我不希望你再说自己无地可去，无人愿留。阿涛阿涛，我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替我获得。”
　　阿涛觉得心里热血上涌，那从余灿去世那天起就藏在心里的悲哀被突然剖开，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阿涛疯了一般冲进雨里，哭喊着：“余灿！余灿！你在哪里啊余灿！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余灿！”阿涛拍打居士寮的门，打不开门，他又抱起小石头堆走。哭喊着来到后院，阿涛跪在橘子树下，他把小石头堆堆在橘子树底下，然后疯狂的对着石头堆磕头。额头砸在石头上，青紫一片。阿涛一直哭着，哭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是要带走他生命里重要的东西。天空电闪雷鸣，阿涛抹着泪，那本书还紧紧的攥在手里。
　　第二天，雨停了。
　　阿涛被发现在后院的栀子花里，橘子树上的水滴打到阿涛上，一串一串，像泪。
　　……
　　静安寺，一个僧人推门而入。寺庙的住持接待了他，他们一起谈天说地。僧人说：“我这些年，走遍了许多的寺庙，我想我在检验自己的修行吧，大概可以这样理解。下个月，我又要进藏了。我喜欢藏区的寺庙，那些僧人会很热情的接待我，我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
　　住持笑了笑，邀请这个年轻人在寺里留宿，他点点头，接受了住持的好意。
　　夜晚的居士寮里，小僧人翻开一本皱巴巴的书，开始抄写经文。隐约可以看到，工整的经文底下，有一些模糊的字：阿涛阿涛，我叫余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