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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慧眼识人 ...

  •   “胡乱翻翻,这本书你看过?”

      顾云清发现这册书相较于纵列架上的鬼怪志异、坊间风土志,这本《列国将军传》格外的陈旧,甚至有几页早已缺失。

      “当然,说是列国将军传,笔者一看就偏心,光是鬼煞将军那一篇就占了足足大半本书。”

      顾云清仔细翻了翻,还真如柏长宴所说,魏辞一个人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篇幅。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骠骑将军魏辞会被称作鬼煞将军?”柏长宴卖弄道。

      顾云清诚然摇首,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

      “听说过平城一役没有?鬼煞将军只带五千精兵直捣北燕大军驻地,失踪了一天一夜,平城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跑回来一个传令兵,说是骠骑将军中了北燕的埋伏,等援军赶到的时候,骠骑将军就站在一片尸山之中,竖起了大梁的战旗。”

      “当时的魏大将军,方圆百里的恶鬼见了都要绕道而走,何况区区燕兵!”柏长宴愈说愈激动,放佛亲眼目睹魏辞是如何在万军之中取下北燕将领的首级,赤红浸血的旗帜悬飘在北燕驻军扎营的上空。

      说到兴浓处,柏长宴一跃而起,眉飞色舞地叉腰挺胸比划了一个挥舞军旗的动作。

      “我以后也会成为像魏辞那样的大将军!!”少年豪气冲天,纯粹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憧憬。

      顾云清站在高过一头的木架前合上了书卷,柏长宴所说与载册的一字不差,烛光泊在青墙一道长影,柏长宴看得分明:顾云清分毫未动,可是墙上的影子似乎……在打颤。

      “为什么要成为像魏辞那样的大将军?”顾云清怔怔看着柏长宴尚存几分青稚的脸庞问道。

      “很威风啊!魏辞是神!我也要成为大梁的战神!到那时候,四海之内皆对我朝俯首称臣,胡羌再不敢来犯!!”柏长宴掷地有声。

      常明远候在横匾石阶前,大敞的门扇将少年铿锵有力的一字一句送至耳畔,常明远回身看向处于一方狭小天地的蓬勃少年,不自禁地噙抹欣赏的笑意。

      顾云清也笑,笑柏长宴不知天高地厚。

      柏长宴弯腰拾起过于激动而掉落的几册书卷,从书架的最末跑到顾云清身侧,接过顾云清手中的残卷,浓深的眉山蹙起,“你这本都被人翻烂了,想知道鬼煞将军和玉面军师的故事,我讲给你听。”

      顾云清一愣,转而笑道:“好啊。”

      柏长宴跃坐在身后一摞平整的书卷上,拍了拍旁边较矮的一摞,示意顾云清坐过来,顾云清环顾四周,发现着实没有椅子之类可以供人坐着读书的地方。

      “不用担心,这里垒起的书椅就是用来坐的,下面的书都是陈旧破损无法修补、或是漏墨错印的籍册。”柏长宴看出顾云清的顾虑,替人打消道。

      “这本书本来也应该垫在这下面。”熏黄的书册顶立在柏长宴修长的指尖,旋了几圈又落回柏长宴掌中。

      顾云清敛袍挨着少年坐下,柏长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鬼煞将军与玉面军师如何大破燕军,平城夜袭、茕陵四守四攻、雁门擒将……柏长宴说到知识盲区,干脆胡编乱造一通,倒也说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顾云清从始至终安静地坐在一侧,即便是柏长宴乱说一通的地方,也只是扬起极浅的唇弧,耐心地听着大梁现世流传着的他与魏辞的传说,少年清朗明媚、时而高昂兴奋的音色,敲动了顾云清回忆的思弦。

      他与魏辞曾经并肩驰骋沙场的日子,也仅仅是过去了四载而已。

      桂蟾甩开云层,缓缓攀升至天际,喧嚷的人声不知不觉间只剩下赶路的簌簌步履声,灯火渐消,天上的盛筵悄然散席,坐在阶下的常明远百无聊赖地托着颌角,抻指叩了叩门叶。

      意犹未尽的柏长宴觑向外面的天色,脸色一惊,念叨着完了完了,从书椅跳下来,抱着几卷书扔下一锭银子就往外跑,在身姿将要溶于夜色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冲顾云清挥臂,笑得灿烂:“我还没说完呢,下回小爷再讲给你听!”

      顾云清起身应道,“好。”

      柏长宴得到肯定的回答,眉上喜色更甚,如果不是下阶时常明远暗搓搓伸腿绊了柏长宴一脚,他今夜的心情许还能更愉悦一些,柏长宴恶狠狠地回头瞪人一眼跑了。

      他要趁着柏荆在主院睡下,赶回祁王府翻墙进入自己的院子。

      顾云清挑了两册书,走到常明远身边,常明远跟着起身,掸去绣袍上的尘屑,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也太惯着这臭小子了!”

      “你跟他过不去干什么?”

      一个忿忿,一个无奈。

      二人往回走,顾云清伏睫看着手心攥握的同心灯,油然而生地一笑:“柏氏的后人到底非池中俗物。”

      常明远撇了撇嘴:“祁王世子,长安城有名的混世魔王,东西南北十二街,谁不识得柏长宴那混小子!成日恃靓行凶,招猫逗狗,还偏让人恨不起来!”

      顾云清瞥人一眼,说到恃靓行凶四个字,顾云清点头附和,小世子这张脸,着实让人恨不起来。

      “前些日子长街纵马,被祁王拎回去抽了二十鞭,柏家的家训不知践行得如何,这家法可是一点不含糊。后来前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祁王府走水,所幸府里下人扑灭得及时,祁王一怒之下关了世子大半个月,这不今天才放出来。”常明远的口吻有几分幸灾乐祸,说起柏长宴的窘事格外来劲。

      “对了,他明日也要去奉贤书院上学。”常明远补充道,突然开始同情顾云清。

      长安城大半王孙贵胄都在奉贤书院念书,倒也不奇怪。

      “你怎么这么讨厌他?”顾云清挑眉好奇道。

      常明远摸了摸下巴,疑惑间还不忘调笑顾云清:“有吗?分明是你太纵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同心灯是何意。”

      顾云清淡淡地看了眼投在地上的灯影,“十三四岁的孩子,于我而言一盏灯而已,何苦教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常明远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的顾大将军,还挺会带孩子,那小子第一次见你就这么亲近。”

      顾云清讶异了一下,“亲近?”

      “对啊,在书阁他给你编故事的时候,如果以后顾二公子有了孩子,应该也就是这幅样子了吧。”常明远回想起他在柏长宴说到尽兴时扭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的气场居然出奇的和谐。

      就像是在北境的驻军帐中,顾云清和魏辞商讨兵法时。

      提到编故事,顾云清的面上又浮起笑意,可在听到后半句时,顾云清的瞳珠黯淡下来,唇角渐渐扯平,常明远也想到了往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路不再叙话,各自回府了。

      杨柳吐絮,和风拂落阵阵海棠,青鹊掠枝,啾鸣声被奉贤书院里讨论得热火如荼的少年声盖住,顾云清踩着晨钟沉闷浑厚的回响出现在奉贤书院,一个个乌绒的脑袋纷纷探出窗外。
      “诶诶!玉面军师来了!”

      “原以为顾大公子的相貌已经是大梁的翘楚了,想不到顾二公子更出挑。”

      “什么顾大公子,现在是定国公,别胡乱说!”

      “你以为玉面军师的名号是白起的?”
      “堂堂顾大将军怎么会来书院教书啊?”

      “新先生可真好看!”

      徐峯用肘节抵了抵坐在身侧愣住的柏长宴,“看傻了?”

      柏长宴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道:“真、真的是他!完了完了完了……”

      徐峯一头雾水:“你得罪过玉面军师?”

      柏长宴沉默下来,在顾云清走进学究堂时,心虚般飞快地移开视线,一脸生无可恋:“给他送了盏同心灯,算吗?”

      还当着玉面军师的面给人瞎讲了一个时辰的玉面军师的辉煌事迹。

      柏长宴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这要是让徐峯知道了,多半会指着他鼻子嘲笑,再大肆宣扬出去,他混世魔王以后在奉贤书院还怎么混?

      换来的是徐峯戏谑地一挑眉峰,“小世子慧眼识人啊。”

      如果不是顾云清正青衣握卷,冷面肃眉地立在正前方,他现在就想给徐峯脸上来一拳。

      好不容易撑到下学时分,顾云清甫推开雕兰刻竹的门扇,学究堂里霎时炸开了窝,足足一个时辰,碍于传说中玉面军师的威风,以不服管教在奉贤书院出名的学究堂破天荒地安静了一个时辰。

      陆景渊的位置围了一圈穿着灰蓝间白的士子服的学生,唯有徐峯和柏长宴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过去,徐峯素来是学究堂的好孩子,从来不掺合陆景渊他们的“大业”,柏长宴则是没有心情,整整一个时辰他都在躲避顾云清的目光,所幸顾云清除了授课,也未多给柏长宴一个眼神,冷漠得放佛二人是第一次相见 ,反倒给柏长宴添了一把无名的郁火。

      “顾家祖上是歙县的县令,断过不少有名的案宗,那桩惊动举国上下的卢氏灭门案,就是老定国公顾绍查明的,后来才拜入太祖麾下做了客卿,一步步封公。”陆景渊得意洋洋地卖弄着他搜集来的消息,想撺掇其他人给顾云清来个下马威。

      陆景渊的爹是朝中御史中丞,因此学究堂的学子多少或因畏惧、或因巴结都和陆景渊走得近些,前三任夫子皆是由陆景渊煽动众人排挤走的,用徐峯的话来说:陆景渊此人,人面兽心,亦邪亦正,非良友、亦不可为敌,少招惹为妙。

      “感觉新先生不太好惹……”一个怯懦的声音冲破重围,立刻得到众学子应和。

      柏长宴立马听出来是吏部尚书宋家的小公子宋衍。

      “虽然袭爵的不是顾二公子,但他可是玉面军师!要不然我们算了吧……”另一个声音也打起了退堂鼓。

      “怂什么?他兵权都交上去了,皇帝可连个侯爵都没给。”陆景渊正要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柏长宴忽地转过头,陆景渊很少见柏长宴面色如此严肃,两道眉棱拢起一座小丘,只听他喝止道:“陆景渊,你不要胡来!”

      “哟,小世子转性了?”在一众学子前被呵斥,陆景渊有点拉不下脸,但他又委实吃罪不起柏长宴,只能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将未沾染墨池的兔毫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柏长宴蹭地跃上桌案,盘腿一坐,墨砚抛起又接住:“顾云清,顾家二公子,司天监曾断言,此子他日定为天子师,熙平九年被当今圣上钦点为三皇子伴读,奉贤书院几百年才出了顾云清和魏辞两个文武全才,还未加冠就已经在沙场摸爬滚打两载,北燕出了名的狡猾多疑都能被顾云清耍得团团转,陆景渊,你斗得过他?”

      学究堂陷入一阵漫长的死寂,众人见陆景渊绷着脸半晌没反驳,各自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柏长宴也安分地坐好,陆景渊盯着柏长宴的背影,眸光渐渐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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