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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次交锋 ...

  •   那人站在屏风后面的一块半明半暗的地方,半张脸恰好在屋外透进来的昏黄光线当中,上半张脸则只见眼睛,像浸润在湖底的黑石头,隔着水光,虽然黑润,但透出一点凉意。

      “啊,大嫂。”见了她,傅玉行丝毫不慌,“我来找大哥房里的一副字帖,前几日朋友向我问起,希望借出去临摹几天。他今天不在吗?”

      字帖?她倒是记得玉止的确在书房里放了几幅名人的碑石字帖,可是从来没听他说过傅玉行要来借。“他今天去药堂了,你来前没有和他提过吗?”

      “哦,自然是说过的。”傅玉行神色自若,“可能大哥早上出门走得急,忘了和你交代。”

      “是么,我也没注意过你大哥将字帖放在哪里。”她也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推脱。

      “不要紧。等大哥回来我再问问他。”他看起来也不太在意,便将身后的柜门合上。

      赵蘅一眼看到他手上的动作。“二弟刚才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哈哈,大嫂看错了吧。”傅玉行爽朗一笑,抽身就往外走。

      赵蘅不急不忙,但又抢一步拦住了他出门的路。“是吗,但愿是我看错了,但是我想为了避免今后有什么误会,或许你现在可以把袖中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我这人做事就是比较粗直,不懂得转弯,如果真是我看错了,我向你赔礼。”

      傅玉行低头将她盯了半天,赵蘅也不避。

      半晌,傅玉行败下阵来,转身到桌旁一屁股坐下,有些颓丧地弯腰揉了揉脸。“好了,大嫂,我知道我瞒不过你。我承认,我不是来拿字帖的。我是来我是想趁着没人,再到大哥房里取点银子。”

      “你要银子做什么?”

      “大嫂,我把实话和你说了,你能否不要告诉我兄长和父亲?”

      “你先说说看。”

      “唉,还不是那名女子的事情……她,有身孕了。”

      赵蘅有些讶异:“她不是青楼女子吗?”哪怕不混迹市井的人也听说过,妓女一旦有了身孕,不等恩客知道,老鸨就早把肚子处理了,免得毁了自己的摇钱树,怎轮得到找上他?

      傅玉行低着头,一缕揉乱的碎发垂落,几乎刺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我不是说过吗?她是一门心思赖上傅家了,所以早替自己赎了身,又因为钱花光了,现在更是背水一战,拿死来要挟我。我怕真的闹出事情,所以还是打算先把人安顿下来,在城外租一处院子给她,这就需要好一笔钱。可大嫂你也知道,我在家里被管得这样严,手上根本留不下多少。”

      赵蘅越听越觉得无话可说,“……你这也太乱来了。”

      “我也知道我不像话,只是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那处院子要多少钱?”

      “六百两。”

      “若是钱少一些,我就偷偷给你也没什么。六百两银子,我也做不了主。”

      傅玉行也不意外,“我知道。是我昏了头了,竟然还跟大嫂要钱。”他站起身,一步懒似一步地往外走,待要绕过赵蘅,她忽然又问了一句:

      “她那肚子该有七八个月了吧。这种时候还是要好好照顾。”

      “我知道,大嫂费心了。”傅玉行随口应了一句,话出口后他就知道不对,转头看向赵蘅,对上了她“我就知道”的眼神。

      赵蘅分明亲眼见过那女子,假如真有七八个月身孕,肚子早就冒尖了。

      傅玉行有些不可置信,仿佛没料到这女人也有脑子,更没料到她竟敢摆自己一道:“你诈我?”

      “你先撒谎。”赵蘅冷静回道。

      已经确定他耍奸,她也就不再客气,目光下移,“袖子里藏的什么?”说着伸手往他衣袖去拿,傅玉行一抬手闪开。

      她追上去一步,马上要抓到了,却被傅玉行一把扣住手腕。

      一时间靠得近了些,傅玉行垂下头,一双漆黑如画的眼睛将她锁住了,低低道:“大嫂,做嫂子的就这么往小叔子身上扑,不太好吧?”

      赵蘅知道他故意犯浑,想逼她害羞退开。她料定他心里有鬼,直接伸手到他衣袖里,果然抽出一卷册子来。

      赵蘅认得,这是玉止的账册。

      “你拿账册干什么?”

      “大哥在店里核账,要我拿给他的。这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大哥要拿账本,怎么会托你来拿,薛管家不是和他一道去的吗?”

      傅玉行脸上笑意变得意味深长,那种“好自为之”的笑,能让任何人变得犹疑不定起来。“嫂子,你一个内宅人,傅家的事情,何必要过问得这么详细?”

      这话就是一种警告了,提醒她注意分寸。赵蘅不是不知道,她才到傅家,事情看到了,不管不行,管到什么地步,又需要拿捏,如此在这位二少爷面前就落了吃不准的下风。

      万一真是她想多了呢?或许不是傅玉行有鬼,只是确实有什么不方便她内宅女眷过问的规矩。

      她将那卷烫手的册子拿在手上,思忖了片刻,还是道:“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假装没有看见,我又做不了这个主。我看,这册子还是等你大哥和薛管家回来,你再问他们要吧。”

      她是摆明了要拖延时间了。傅玉行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冷笑一声,一伸手拖过一旁的椅子,跨坐上去,两只手随随便便搭在椅背上,眼神却阴阴的,盯住了赵蘅:

      “大嫂,我叫你一声大嫂,是看在我大哥的份上。你可不要真拈着这点名头声张作势起来。不要说你,你去问问薛总管,那些在我家服侍了几十年的下人,什么时候我傅玉行拿点自家东西,还要看一个外人脸色了?你这么小题大做,是以为可以借着管教我,来树威媚上吗?”他同情她似的,“嗤”的摇了下头。

      “可你也不分分轻重,就算要管,轮得上你?你嫁进傅家才多长日子?我只怕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最后落得个装强充大的名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番话阴损无比,脸嫰些的,当场就能被他臊下两层皮来。

      可赵蘅任凭他如何夹枪带棒,脸色也始终不变。

      “你说得对,我嫁到傅家不过数月,各种规矩还不熟悉。可我唯独认准了一点,既然要偷偷摸摸趁四下无人潜进别人屋子里去拿的东西,一定就是你拿不得的东西。”

      傅玉行彻底失了耐心,站起身,两下里逼近了她。这人平日看起来疏疏懒懒的,一旦阴沉起来,就有种冷冷的压迫感。

      “你给不给?”

      赵蘅矮他一个头,此刻只能仰着脸,寸步不让。她突然抓过桌上的茶盏,头也不回,直接往门外院子里反手一摔。

      院外的下人听到响动,都急忙忙赶过来了,就看到大少夫人和二少爷两相对峙地站在门口。

      赵蘅语气也冷冷的,扬声对众人道:“去把老爷叫来,就说二少爷问他要账本了。”

      众人不知其意,一时也不敢妄动。

      赵蘅也不是真要他们叫人,不过给傅玉行一个态度:她不怕把事情闹大,他也吓不住她。

      她对着傅玉行,音调又缓下来,语气还是寸步不让的:“今天这账本,公公说了能给,我就给。”

      傅玉行最后看了她两眼,点了点头,抬脚大步往外走。

      满院子的下人都连忙后撤,让出条路来。在傅家,还没见过有人能让二少爷发这么大火气。

      等傅玉行走了,众人又都看向赵蘅,两手洒在身侧,表情呆滞。

      那是一种肃然起敬的神色。

      晚上,玉止进门前,已经从下人那里听说了白天的事情。他又向赵蘅确定了一遍经过,然后便沉默起来。

      那种反应,让赵蘅以为自己今天是反应过度了。难道本来是不必要拦着傅玉行拿账本的吗?

      他这么一问,哥哥马上道:“不是,你做得很对。账本确实不该让他拿走。我只是在想他偷账本做什么?这个月正是合账的时候,他该不是在账上动了什么手脚?”

      傅家的账本分成各处药铺的公账和家中私账。公账由玉止主管,各号由各家掌柜分管。私账基本上是薛总管在打理——早两年也曾经安排让傅玉行分担治家之事,可傅玉行这人,钱一旦沾手,就是各种挪用赊借,慢慢的也就不让他插手家计了。如今傅玉行和家里账本唯一需要接触的机会,无非就是每个月分例钱的时候在薛总管那里走一下帐。他偷账本做什么?

      因为对这个弟弟一向的作为很有疑虑,玉止将本来看过的账簿又拿来在灯下翻了半夜。

      “查出什么来了吗?你已经坐了很久了。”赵蘅忍不住问,又怕自己什么都看不懂,打扰了他。

      玉止把书合上,揉了揉眼睛,“没有,每一笔账合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大概是我多心了。其实,如果他老老实实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自然是一件好事。我在核对时心也是悬着的,生怕他真的对账目做了什么手脚。”

      “你为他也操了太多心了。他既然有能力,按理说也该替家里人分担一些,倒却——”倒却处处让你劳神。她一时没有注意,说的话便完全是站在了玉止的角度,偏向得太明显了。

      玉止是从来不抱怨的,只是笑道:“晚上又辛苦你陪我熬了这许久。歇下吧。”

      她便上前去替他拔了窗销,准备合上窗子。

      一丝夜风从她衣袖间挤了进来,溜带起桌上的账簿,哗啦啦翻了几页。赵蘅准备转身时,视线刚好落在翻定的那一页上。

      “咦?”她定睛看了又看,轻轻发出疑问声。

      正替自己解开衣襟的玉止闻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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