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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手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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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任杰把盒饭放在监视器旁边,坐了下来。
监视器上是明然的手部特写——白皙,修长,字迹流畅漂亮。钢笔曜黑色的笔杆正好挡住中指侧边厚厚的老茧,几个机位的镜头都很好。
“Cut!收工!”导演对着对讲机喊。
“诶!”秦任杰接过导演的对讲机,站起来,“那边盒饭,今天全订的40一份的。杂粮饭,溏心蛋,五六种荤。天冷,大家收收东西赶紧去吃!”
“秦总,这可不能代替咱们最后那顿杀青饭啊。”一个摄像提着嗓子应他,引出许多愉快的笑。
“那是那是,说好的全羊宴肯定要有。”
秦任杰拍了拍摄像的肩,提着盒饭,走到明然身旁。
“怎么样?”
“没想到这么快。”
明然看着他从牛皮纸袋里把菜一盒一盒拿出来,压在刚才写字的稿纸上边:“这些不用了吗?”
“杀青了,都不要了。你可以把这支钢笔带回去,当个纪念。”秦任杰把压在最下面的米饭递给他,“过几天估计要吃个杀青饭,过来一起吗?”
明然掰开塑料筷子,笑了笑摇头:“不合适。”
“我认识有人抗拒饭局是怕狗仔,你一个圈外人怕什么?一起玩玩呗。整个组一起,跟组的那些场务、摄像乱七八糟的都来,不只演员、导演那些人。”
“我赶几个活。”
明然注意到秦任杰探寻的目光,于是接着解释:“给一家杂志社的半月刊供稿,还有一个运动品牌推文的平设。”
“不画油画了?”
“杂志社要油画风格的插图。”明然夹起一团饭,他隐约觉得秦任杰话里话外似乎很在意“油画”这两个字。
“那幅肖像你看过觉得怎么样?”
“不错。”秦任杰夹起一块浸在黄色咖喱酱里的牛肉,非常明显地思考了一下,“线条干净,亮部的色彩非常晴朗,细节的地方我很喜欢。”
明然的目光暗了暗。那幅肖像的亮部呈冷色调,秦任杰显然没有仔细看过。
那为什么他要在冷飕飕的公园里坐7个小时当他的模特呢?
“那天公园里好多做速写的学生,你为什么要画油画?”
秦任杰拣起一块巨大的西兰花,放入已经在咀嚼的嘴里。他没有准备回答这问题。
明然察觉到自己的冒犯。
江引笙以前说,在外边与人交往,要抑制一切好奇和揣测。不过贺潇忆就不是这样,她特能聊,圆圆的粗框眼镜后边,一双眼睛似乎想把一切都分辨得清晰。
他为什么同时想起她们?
明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秦任杰未出口的答案。
“你前女友是模特?”
“什么?”这次轮到明然愣住了。
“你上次说她带你去拍平面广告。”
“哦,”明然轻笑了一下,试图掩饰内心的失落,“我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工作。”
商场偌大的LED屏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止一次撞见上面江引笙的照片。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孔。
“应该很成功。”明然垂眼看着饭盒里的半颗溏心蛋,唇角僵硬地维持着笑容。
“你来画油画,是还想念……她?”他将鸡蛋夹起来。
“谈不上想念。但失恋这东西总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能消化?”
“谈不上什么消化和不消化,人都忘性大。”
秦任杰放下筷子。
他身边不缺漂亮女孩,一向不需要格外深情。何况工作已经占用了他几乎全部的精力。他最近确实偶尔想起江引笙,想她温柔乖顺,绝佳的细致、体贴,绝不吵闹妨碍他工作,床上又极尽妖冶。但是秦任杰淡漠惯了。对江引笙其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留恋,大也非常稀薄。
“凭什么要忘记幸福?”明然抬起眼睛。
在这个瞬间,他想起贺潇忆的话。那时候他被一个学妹追求。学妹长得娇憨,但话说得很有见地。她说回忆是特没有必要的事情。贺潇忆坐在旁边和他们一起搓麻将,把胡了的牌往前一推,顺口接话说:“凭什么没必要?回忆是我一分钟一分钟挣来的,痛苦是成长,幸福是恩赐。既然珍贵,当然要铭记。”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秦任杰正站起来。他在心里这样回答,又觉得答案近乎可笑。
“凭什么”这词听起来刺耳。分手了就忘干净从来是一件应该的事情,哪来那么多“凭什么”。但是这个词忽然不可救药地盘旋在他的脑海。
是的。凭什么一定要分手?
他从来没做错什么,江引笙又是如此完美的女友。一切本可以不变。
明然也合上饭盒站了起来。他将桌上的塑料餐盒一个个放进牛皮纸袋,提着就要去扔掉。
经过时,他拍了拍秦任杰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
秦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明然。
她和司机来接秦任杰去机场,降下车窗却看见明然走出影棚。
耳边一点点雾蓝,非常清朗的身板和面孔。的确是他。
“妈。”秦任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
“那是?”
秦昀点了点半降下去的玻璃。
秦任杰半转过身看去:“姜奕鸣手替。画油画的。”
“前几天给我画了一幅,我还没拆封。”
他把身体转回来,“啪嗒”一声扣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