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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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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哥一起去了西北荒漠,去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景。从沙漠到高原,再至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们在策马扬鞭,奔驰在草原之上,带起黄土阵阵。从草原至冰川,游轮破冰而去,夜晚时分,卧看天外繁星,等一场绚丽极光。
游轮归航,换坐火车。
车内喧嚣,充满人间烟火。我哥俯笔写作,我看着他的眉眼,在内心勾勒了千万次。行至隧道,在昏暗灯光下,我握住了我哥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心微微泛凉,让我有了一丝寒意。
我打个寒颤,握紧了我哥的手。
天光大亮,红日初升,在日出之时,我哥靠上了我的肩,他睡得很沉。
我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火车入站,我们背上行囊,继续前行。
远看飞瀑急湍,烟雾袅袅。我们穿棱于人潮之中,游湖赏月,烹茶作乐。
乘舟游于海边,看海风呼啸,海浪翻涌,我笑着问下站是何方。
我哥遥指远方:“去看西府海棠吧。”
到时正是海棠花期,花开得正艳,我哥站在海棠树下,令我晃神。
“还想去哪?”
我哥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非问所答道:“灵吗?”
“或许吧。”我应了声,“心诚则灵。”
“那去寺庙吧。”
“好。”
拾级而上,山路曲折而漫长,到半山腰时下起了沥沥小雨。
我撑着伞,引我哥向前。
到时雨恰停,寺中人不多,我合了伞,和我哥走进去。
有僧人予我一块红市,问我求什么。
求什么?
我细想了下:求我哥平安健康。
可我忘了人之所求皆是不可得。
等我将红布挂上时,我哥正提笔写着什么。
我凑过去想一探究竟,却我哥挡住。他说等等,我便在一旁等着。
红布在风中飘扬,我看清我哥写下的字。
“阿远,往前看。”
于是我抬头望向前方:“哥,回头。”
我哥回头看着我:“干嘛。”
“往前看,是你。”
“我是要你往未来看。”
“未来也是你。”
与我哥重逢的第100天,那天下看大雨,屋内泛着潮气,我卧在我哥腿边。
“哥,你什么时候会爱我?”
我哥爱我,但他不告诉我,而我想让他开口。
“明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在无望中等待了一日又一日,依旧没等到那句我爱你。
“就不能提前一天吗?”
我哥在我眸上落下一吻,笑得温柔且缠绵。
他说:“不能。”
他有时真的很绝情,我苦笑了声 :“哥,你是在报复我吗?”
“嗯。”
分别一百天,所以在重逢的一百天中他不会说爱我。
我这是我问他的第1000次,他没有一次为我破例。
可他不知道,我等不到了。
我永远的被困在了今天,再没有明日。
“哥,记得明日要爱我。”
闹铃声在我耳边猛然炸开,我惊坐起来,恍惚感充斥着我。
许久,我缓过神来,苦笑了声:“又是梦……”
与我哥分别的第1100天,与我哥重逢的第1000次梦境,他依旧没说爱我。
闹铃被我关上,有电话打来,我起身接通电话,走至窗边。
拉开淡蓝色的窗帘,屋外已是一片雨色。
“嗯。”
“或许吧。”
我有些敷衍地答道,目光落在窗外。
满园的玫瑰落了一地,花枝在雨中倾斜,甚至被折断。
“好大的雨……”我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我轻笑了声,“苏止,等雨停了,找人帮我把玫瑰拔了吧。”
“你这是……走出来了?”对面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我没应声,只是笑了笑,因为根本不存在什么走出走不出。
我只是清楚的知道我哥不会回来了,哪怕我的园中没有一枝玫瑰,他也不会再回来看我一眼。
手不自觉地盘着佛珠,一下,二下……串珠的绳在瞬间断开,珠子落了一地,发出阵阵响声。
“怎么了?!”
我不在意地笑了声:“佛珠断了。”
对面有些许慌乱,我笑着说没事。
“反正也没用。”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顺遂一生,只求我哥平安健康。
而我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求来的佛,最终也没能护住我哥。
许是我不信佛吧,所以佛也没能实现我的愿望。
我不信佛,但求佛,因为我别无他法了……
“渐远,快四年了,该走出来了。”
“可我从未被困住,我只是在赎罪。”
是我胆小又怯懦地放开了我哥的手,
本想将他推向光明,
最终却置他于死地。
“我是共犯。”
“无可辩驳。”
方渐远为了救方渐行而出生的孩子。
在方渐行恢复健康时,他的使命便已经完成,成为了家中多余的那个。
他如同野孩子一般在方家长大,未曾得到一丝来自父母的爱。
他们只会告诉他,离方渐行远一点再远一点。
方家父母怕他带坏自己的心头宝,却忘了方渐远也是他们的孩子。
但方渐行于方渐远而言是不一样的。
他是方渐远在方家唯有的温暖,是他可以触及的唯一热源。
他会牵他的手,会偷偷把糖藏进方渐远的衣兜,会用自己零花钱带方渐远去玩乐。
他会在父母生气时带方渐远玩捉迷藏,将他的弟弟藏在父母找不到的地方。
他会把房间分给方渐远,在狭小天地里给予方渐远属于自己的空间。
在方渐远展现出绘画天赋时,是他偷偷攒了钱,送他的弟弟去上兴趣班。
他会对方渐远说:“没关系,有我呢。”
他会摸着方渐远的脑袋:“别怕,哥在呢。”
而方渐远在这份温暖中生出了过于兄弟的感情,他小心翼翼地傍近他哥,又贪婪的想要更多。
值得庆幸的是,方渐行对他抱有同样的想法。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相爱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偏偏出了意外。
在方渐远20岁那年,已至中年的方家父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想要施舍给方渐远一丝亲情,于是方母推开了狭小阁楼的门。
狭小的房间内散落着方渐远的画,每一幅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野孩子从小肆意惯了,可当真找到了想要保护的人,又平白生出了几分胆怯。他想将他藏起,又舍不得。
方母敏感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在方渐远回家时给了他一巴掌。
那些画被撕碎,如雪花般落了满地。
方渐远在那时终于想起他和他哥是不一样的。
“和他没关系,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痴妄。”
他将所有的错揽下,背负着罪孽告别了一切。
他以为没了他,他哥依旧能过得很好。
可他失策了。
他哥死在了他们分别的第100天,
死在了方家父母所谓的爱意之中,
成为方渐远永远的远道。
方渐远去见了他哥,见了疯癫的方家父母。
方母将一切的错误推到了他身上。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这个畜生?!”
“因为要救我哥。”方渐远平静地看着他们,“是你们把他送进去,这又怪的了谁?”
风吹动墓前的花,花瓣落在地上。
方渐远笑了声,心道好久不见。
随即转身,踏上了归途,走向了没有他哥的暮色。
“我不否认我的错误,但别忘了你们也不无辜。”
转角时他忽然回头,留下了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