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双重生）》星迩

3、初见

　　阿禾这后半遭，遇到了太多偶然与巧合，有时细细想来，只觉着是命运弄人。

　　她初见沈青洲，也是这么个秋日。明明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如今蓦然回想，却好似也过了大半辈子。

　　那日她照常去铺子送货，回来时却不幸遇上了一场秋雨。

　　那年的秋天格外的冷，凛风似是刀刃，寸寸侵入人的肌理，风将雨丝斜斜吹来，猝不及防吹到阿禾的脸上，她霎时打了个机灵。

　　三娘这方刚将一位客人送走，瞧见这一幕，没好气道：“你是觉着还不够清醒，想站外面吹吹冷风好醒神？”

　　阿禾猝不及防吃了个炮仗，讪讪摸了摸鼻子，也没敢回话。

　　今日她一来便听说，三娘今日卖货跟人起了冲突，一整天对人都没个好脸色。她方才刚到这里，就听见她口中骂骂咧咧。

　　一旁的伙计闻言也抬头，向外望了一眼，窗外风声呼啸，他叹息一声，感慨道：“这老天爷真是不顾普通老百姓的死活啊，今年的秋天这般冷，入冬后，也不知道又将有多少流浪汉冻死在路边。”

　　三娘瞧见她站在那不动，乜了她一眼：“又没带伞？”

　　阿禾乖乖点头。

　　三娘随手从置物盒拿了把伞扔给她：“带上，天快黑了，早些回家吧。”

　　阿禾忙从半空中接过，要不是她身手不错，指不定就掉在地上了，她多问一句：“三娘，待会你怎么回去？”

　　三娘轻飘飘看她一眼：“你倒是没忘了我，放心吧，这还有备用伞，用不着你操心。”

　　阿禾这才放心，支伞离去。

　　此时天色近黄昏，雨势渐大，有了瓢泼之态，路上行人甚少，大都是步伐匆匆。豆点大的雨水直直掉落在洼地，污水四溅，染污了她的衣角。

　　阿禾今日离家时，头顶还是万里无云之态，她没料到转瞬间会雨势倾盆，因此出来时穿着单薄，没披外衣，此刻寒气入体，透心的凉，她脚步不自觉加快。

　　她行至深巷，路人愈加少了。她单手支伞，另一只手紧紧环肩，步伐匆匆，正欲走出巷子时，忽闻一道微弱的呼救声。

　　阿禾顿时定在原地，朝那方看去。雨帘蒙蒙，恍若一层厚重的白布将大地盖住，此刻光线已渐弱了，瞧不甚清那方的情形。

　　一声声的痛吟仍在耳畔，阿禾紧了紧手中伞柄，朝那方走了几步。

　　然而尚未走近，她却发现了不对，鼻息传来一股淡淡的腥味，脚下的雨水染了红，汇聚成一股股向她所在的位置流来。

　　阿禾脚下微顿，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到底是走上前，就着余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衣着华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整个人意识不清的躺在地上，任雨水无情冲刷着，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他身上，颜色深沉，看不出来哪里有伤。

　　阿禾在他身旁蹲下，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手微微一顿，他倒是生得好，眉若远山，鬓若刀裁，双眼紧闭，面容冷峻，只是模样略微凄惨了些，薄唇紧抿，面色苍白，身子也冷硬。

　　阿禾四处看了下，周遭行人稀少。

　　若是她此时不出手相救，这种天气，怕是明日他就不在人世了。

　　她换了只手撑伞，右臂发力将他身子抬起，他好似还有些意识，尚存薄弱的力气，由着她将他扶起。

　　阿禾右臂揽着他的腰，他身子直直倒在她身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她咬牙，身子微微踉跄，此刻不禁庆幸自己武艺不错，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些。

　　不然，这个英雄救美之事，还真做不成。

　　他的脸庞倒在她右肩上，呼吸沉重，两人距离很近，他粗重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脖颈处，阿禾不甚适应，微微屏住呼吸，面容微偏，与他拉开距离。

　　然而第一步还未迈出，纤细的脖颈处忽然抵上一个冰冷尖锐的物体，阿禾微顿，余光瞥到刀刃反射的光。

　　她忽而失笑，原来他方才这么配合，目的在这。

　　阿禾面色平和，温声道：“这位公子，你手可稳住了，若是不小心一个手抖，不仅我血溅当场，你也必死无疑。”

　　他面容绝艳，狭长的眸子含着薄笑，却莫名有几分阴冷的感觉，呼吸粗重，气息灼热：“你是谁？”

　　阿禾想了想，一本正经回道：“我是英雄。”

　　脖颈间凉意袭来，带着几分尖锐的痛意。

　　阿禾有些无奈道：“我真是英雄，不然怎么会从天而降来救你呢？”

　　他忽而轻笑，嗓音低磁悦耳，又贴近了几分，嗓音微哑，慢条斯理道：“你若为财，救我，我定然满足你，若是为其他……”

　　阿禾看出他戒备心极强，只好温声道：“这位公子，我一个姑娘家家，救人一不为财，二不为色，虽然你相貌是不错，但我还未饥渴到这番地步，你倒不必担心我图你身子。”

　　“我不过是今日无意路过，瞧见有人过不好，一时善心大发，打算给来世的自己积些功德罢了。你若信我，我便会救你，你若不信我，我倒不介意现在就把你放下来。”

　　他静默一瞬，似是在思考她这话的真实性，少顷收了匕首，敛下方才阴狠的气质，似乎撤了一身戒备。

　　此刻星眸直直望着她，纵是一副凄惨憔悴样，气质却倜傥绝艳：“如此，便多谢姑娘了。待我醒来，定然重谢。”

　　两人面容近在咫尺，彼此宛若气息交错，他好似丝毫未觉，阿禾羽睫轻颤，不着痕迹向后挪开。她能感受到那人力气所剩无多，如今不过强弩之末，便没再多说，加快脚下步伐。

　　纵是她力气稍大，但扶着他回到家时，还是累得出了一层薄汗。

　　阿禾在衣柜里随意找了件宽大的衣裳，尔后看了眼病卧榻上的人，略略犹豫一瞬，便上前，正欲将他身上的衣服取下，手腕忽被人攥住，他俊颜苍白，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好似无所痛，隐隐透着股惊艳绝伦的憔悴美。

　　他嘴角噙着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姑娘这是做什么？”

　　他力气不大，阿禾轻轻一挣便挣脱他的掌锢，她指了指他身上染血衣襟，无奈摇头：“我便是要占你便宜，也不至于在这时。”

　　“我曾经有幸与神医学过一些医术，懂一些简单的包扎术，你现下伤口和衣裳快粘在一起了，若不及时处理，极易感染。”

　　“你便先将我当大夫看待，医者眼中无男女，公子便莫再忸怩了。”

　　她一脸正经严肃，他却听得嘴角微抽，额角微微绷起，正欲松开手，阿禾则已经上手撕开他的衣裳。

　　他：“……”

　　阿禾虽表面温和柔婉，但下手却干脆利落。将他的旧衣裳扯下后，利索的将新衣套上。

　　期间扯到伤口，阿禾清楚看见他虽面色淡淡，眸中却隐忍痛意，俊脸微微紧绷，青丝散乱，几缕荡至胸膛。

　　方才他衣衫不整，胸膛裸露时，阿禾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他肤色竟是比女子还要白皙，瞧着就像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估计头一次遭这难。

　　此刻他衣衫尽褪，只披了一件外衫，修长的身躯躺在这张小榻上，竟是有几分捉襟见肘之态，面容苍白，胸膛微微起伏，一副蒲柳之姿。

　　阿禾取来了药箱，给他简单包扎了下伤口，他伤不多，只是胸口那道刀伤较深，因此方才出了许多血。

　　她不禁抬头看他一眼，流了那么多血，竟然都坚持着没晕过去。她上药时力气不小，药粉撒上去，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他却是一声未吭，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阿禾合上药箱，转身放好，不忘交代道：“你好好躺着休息，方才我只是简单给你处理了一下伤口，以防万一，我再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你刚上好药，切忌乱动。”

　　身后无声无息。

　　阿禾转头看去，却发现他额角冷汗涟涟，人却早已昏睡过去。

　　……

　　夜渐渐深了，秋空皎月高悬，月色溶溶，院中人身影朦胧。

　　阿禾坐在榻边，低眸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男人。

　　他面色仍旧苍白，在灯光下好似透明，但气色较之方才已好上许多。

　　阿禾看着他绝艳的面容，想起方才大夫说的话，微微恍神。

　　“你是说，除了外伤，他身上还有一种罕见的毒？”

　　“的确。我从医多年，尚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毒。初探脉象，好似平稳无恙，但他身受重伤，又久久未醒，脉象不该如此正常，我觉得不大对劲儿，便又把了一次脉，才发现这隐藏的症状。”

　　“这种毒，潜伏期极长，起初能让人表面上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但随着时间过去，若迟迟未寻到解药，毒素便会深入五脏六腑，到那时，便是神仙在世也回天乏术。”

　　那时她闻言蹙眉，明净澈然的眸子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却染上一丝忧虑：“那，这毒能解吗？”

　　大夫摇了摇头:“我也不太了解这种情况，待我回去查查再查查资料，若是有消息，我会再来通知你。”

　　方才他晕过去之后，她便去请了陈大夫来，陈大夫年岁已高，是这一片有名的德高望重的大夫，精通各种疑难杂症，所救重症患者无数，号称“神医”。

　　当年她坠河，也是为他所救。

　　他的医术，她还是相信的。

　　想到这，阿禾微微叹气。

　　她可不希望，自己刚救下的人却因中毒辞世。

　　榻上之人仍在沉睡着，一时片刻应当也醒不来，她便支了下巴坐在桌边瞧他。

　　不得不说，这人倒是生得极好的。想必若是她今天未出手相救，或者他遇见了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倒真有可能被拐去做了小倌。

　　此刻浓密的眼睫安静覆下，遮住那双摄魂夺魄的潋滟双眸，周身气势也微有收敛。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不知是不是今日太过劳累，她看着看着，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