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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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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大豐军队抬着镇北大将军的灵柩,身着素白,回京。
回京那天,满城百姓皆着缟素,漫天纸钱,不约而同夹道迎镇北将军归乡。
宣庄帝与皇后素白礼服,身后跟着满朝文武大臣,用最高礼仪等在城外,迎接将军回京。
午时,军队终于出现在城外,最前面的是镇北将军的灵柩,关伯翊骑马跟在后面,魏罗北与崔渊紧随其后。
宣庄帝见灵柩由远及近,嘴唇禁不住抖动,眼里满含热泪,终于忍不住上前半跪在地。
“镇北将军一路好走!”
皇后和臣民们跟随着跪在地上:“恭迎镇北将军回京!”
人群低泣声此起彼伏,宣庄帝也忍不住拭泪,呜咽地哭着。
一直快过了一刻钟,大臣们贴切地对宣庄帝道:
“陛下请节哀,保重龙体。”
宣庄帝丝毫未听,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大臣们又劝了好几遍,皆未果,皇后抬起头,手轻扶着宣庄帝,垂头轻声道:
“陛下,请以龙体为重,望陛下节哀。”
宣庄帝慢慢停止了哭泣,握住了皇后的手,强忍悲痛道:
“请将军回京!”
皇帝皇后亲自为镇北将军让路,迎接镇北将军回城。
宣庄帝下旨,让镇北将军葬在皇陵左侧,世代封荫,全国守孝七日。
第二日的早朝格外的长。
宣庄帝奖赏关伯翊有功,临危不惧,带领全军共抗外敌,把这个暂代将军的位子扶正,封他为二品骠骑将军,赐御宅。
魏罗北不仅辅佐有功,还找到了镇北将军,封他为三品领军将军,赐御宅。
一切随行士兵皆有赏赐,银两绸缎无数。
处理完一切后事,关伯翊才下了朝。
从宫里出来,又去练武场安顿好士军,已是三日之后。
他提前通知了关府,告知自己什么时候回去。
独自一人骑着马,到了关府外面,关伯翊深吸一口气,下了马。
关府大门敞开,郑氏、孙氏、关笙脉、关浣荷还有小五儿,皆早已等在大门外。
郑氏一见了关伯翊,眼圈顿时红了,忍不住快步下来,扑向他。
“娘!”
关伯翊也激动地一把握住郑氏的手。
郑氏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脸,嘴唇抖动,欲语泪先流。
“瘦了……瘦了,我的孩子……”
关伯翊眼圈也红了,笑着说道:“娘,我没事,以后天天和您一起吃饭,再让您给我养回来。”
“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郑氏又是哭又是笑,孙氏领着孩子们上前来安慰她。
“孩儿拜见孙姨娘。”
待孙氏将他扶起来后,关伯翊又看向妹妹弟弟们。
“二妹,三妹。”
关笙脉打趣道:“大哥此后就是骠骑将军了,以后出门也没人敢惹我们了。”
关伯翊也笑:“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孙氏扑哧笑出来:“好了好了,大公子平安回来就好,夫人,先让他进去再说吧,不然外人见了,还以为我们不认他了呢。”
郑氏这才想起,拉着关伯翊往里面走:“对对,进去再说,一早就让下人给你做好了你爱吃的菜,再不吃都要凉了,你爹也还在里面等你呢。”
爹……
关伯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但他很快整顿好情绪,任由郑氏拉着他进去了。
关笙脉注意到他瞬间的不自然,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进到了正堂院里,关伯翊一眼便注意到坐在里面的关昭矩,他忍不住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
郑氏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他,哼一声,道:“别怕他。”
继续拉着他往里走。
关昭矩听见了动静,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看向关伯翊。
关伯翊在他的注视下,讷讷地喊了一声:
“……父亲。”
关昭矩并未说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良久,叹了一口气,道:
“去吃饭吧。”
这一刻,关伯翊幻想了无数遍。
从离家的那时起,他就无数次想过,自己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封功加爵,功成名就归来,父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直对他那些梦想嗤之以鼻的父亲肯定会惊愕不已,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做到了。
然后父亲肯定会为自己当初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后悔羞愧不已。
又或者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瞧不起他,觉得他还是没用,不如读书科举来得厉害。
但现在,父亲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像以前那样,每次他从外面回来,父亲要么板着脸询问他的功课,要么就是说“去吃饭”。
以后父亲再也不会检查他的功课了,那就只剩下“吃饭了”吗?
关伯翊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琢磨不透父亲的想法,心里只觉得怅然若失。
但不管他心里是怎么一番猜测,一行人都去了膳房用膳。
桌子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全是关伯翊以前爱吃的。
郑氏拉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不住地给他夹菜。
“多吃点儿,边塞那边天寒地冻,不比家里,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关伯翊有些郁闷的心情立马又好了起来,他无奈道:
“好了娘,我碗里的菜都堆成小山了。”
郑氏嗔他一眼:“又不是吃不完,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
说着又突然愁眉苦脸起来:“听说陛下给你赐了御宅,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在家住了?”
关伯翊见状赶紧安抚她:“娘,我以后一有空就回家来住,陛下只是赐了宅子,又没说我一定要住那儿。”
郑氏听了这话,嘴角刚扬起来,对面的关昭矩却突然道:
“既然是陛下赐的宅子,那你就搬过去住着,不然拂了陛下的脸面,容易落下话柄。”
郑氏脸一冷,无语地看向他,正要发作,关伯翊却突然道:
“是,父亲。”
郑氏转过头来正要好好说道说道,关伯翊却拉着她的手:
“娘,父亲说得没错,我还是过去住比较好,但是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您别担心,都是在京城,想我了就过去,吃饭吧。”
好一顿安抚后,郑氏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瞪了对面的人一眼,看也不想看他,只自顾自地给关伯翊夹菜,看他吃饭。
关笙脉和关浣荷看着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默默地笑了一声。
一家人吃完了饭,又在一起叙了会儿旧,郑氏就放关伯翊回房了。
退奴在家中把他的房间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没变。
关伯翊怀念地在屋里走了一圈,这才让下人抬水进来洗漱。
沐浴完出来,他就听见院子里关笙脉和退奴说话的声音。
“这么晚了,来找我干什么?”
关伯翊打开房门,好笑地看着关笙脉道。
关笙脉见他洗好出来,扬了扬手里的酒坛:
“怎么?大哥不欢迎我?那好吧,我只好回去咯。”
关伯翊眼睛一亮,赶忙道:“哎哎哎,好小棠快回来,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快进来。”
关笙脉在他的拥护下进了房,退奴见状,好笑地下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下酒菜来。
进了屋,关伯翊迫不及待地拿过她手里的小酒坛,打开深吸一口气,陶醉道:
“还得是你做的桃花酿,谁也比不了。”
关笙脉每年桃花开时都会摘一些做桃花酿,每年大半都必定被喝进关伯翊的肚子。
去年关笙脉也藏了几坛桃花酿,只是还没等酒酿好,关伯翊就走了。
下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关伯翊匆匆擦了头发,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倒了一杯。
一杯下肚,他满足地喟叹:“在保边城就想这口,终于喝到了。”
“过年的时候还在想,你要是还不回来,…桃花马上又要开了,我也要做新的了。”
“所以啊,我想着得趁你还没做新的之前赶紧回来。”
放了一年的桃花酿,酒香更醇厚,关伯翊捏着酒杯,一口菜一口酒,陶醉地摇摇头。
“大哥,你搬去将军府了,我可也要跟着去住几天。”
关伯翊失笑:“你们都过去住,想住多久住多久,我难道还赶你们走不成?”
关笙脉笑嘻嘻:“那可不一定,等嫂子进了门,我可就不能这样随意了。”
话音刚落,她的头就被轻敲一下。
“说什么呢,臭丫头。”
关笙脉瞪大眼睛:“怎么,难道大哥你还害羞不成?莫非心里真的有人了?”
关伯翊瞥她一眼:“我心里有没有人我自己当然清楚,就是不知你心里有没有人。”
关笙脉拿着酒杯的手一抖,莫名心虚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伯翊不置可否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理解的什么意思?”
关笙脉只觉得脸上一热,不知是不是这酒的原因,反正她顺势打浑:“我又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伯翊没有答她的话,只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新封的领军将军的御宅再城北,倒是离咱们家有点远。”
“关伯翊!”
关笙脉恼羞成怒地伸手揍他一拳。
关伯翊往旁边躲:“你打我干什么?我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生气?”
“把这点酒省着点喝吧,以后都没有了。”
关笙脉斜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哎哎哎!”关伯翊在后面哀嚎,“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不给我喝给谁喝?”
关笙脉理也不理他,气冲冲地出门。
夜风微凉,徐徐吹来,带走了她几分脸热。
皇宫,养心殿。
宣庄帝看着自己面前的折子,又看了看下方的关昭矩,略有些惊讶地问:
“关爱卿在礼部做得挺好的,为何突然要回翰林院?”
关昭矩拱手低垂道:“承蒙陛下厚爱,只是老臣近来觉得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实在无力担此大任。”
宣庄帝皱了皱眉,关切问:“关爱卿身体可有不适?朕可命太医为你把治。”
关昭矩闻言忙道:“谢陛下,老臣实在有幸,只是……”
关昭矩咬咬牙,继续道:“老臣在礼部从事虽不满一年,但这些时日,老臣还是更觉得在翰林院比较合适,所以特意请求陛下恩准,允许老臣重回翰林院,继续完成修史一事,臣不胜感激。”
宣庄帝见他去意已决,深叹道:“罢了,你既已决,朕倒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委屈关爱卿的才能了。”
关昭矩跪地拜谢:“谢陛下恩准,修史之事于国有利,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宣庄帝摆摆手:“既然此事已了,关爱卿若无其他的事,就下去吧。”
关昭矩应声拜退。
出了宫门,马车仍等在角落。
待关昭矩上了车后,马车徐徐而行。
马车内,李郜坐在门边,见老爷上来后就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他也就没出声,只是心里默默想着不知老爷今日突然主动进宫面圣是为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关昭矩突然出声说:
“李郜,明日把礼部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去翰林院原来的地方。”
李郜愣了愣,反应过来,急忙问:“老爷,陛下他……”
关昭矩摇摇头:“是我主动要求的。”
李郜怔了一会儿,纳闷道:“老爷为何……”
关昭矩不欲说话,李郜见状只好闭了嘴。
马车徐徐前进着,正经过闹市。
关昭矩掀开帘幕,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摊贩。
天子脚下,伴君如伴虎。
如今关家风头正盛,文武并举。
他不知晓陛下心里如何想,但更不敢赌。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关伯翊已经把军队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也顺利地搬到了将军府。
搬家那天,关府的人忙上忙下,全部出动,等终于搬完了,一家人又在将军府团聚了一晚。
第二日,魏罗北拎着两坛酒,上门来找关伯翊。
夜里,两个人对坐在院里的石桌上,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
“你居然会来找我喝酒?”关伯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魏罗北头也没抬,只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请我吃饭?何时兑现?”
关伯翊一愣,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之前在战场上他好像确实这么说了,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
“既然如此,那今天这顿就请你吧。”
魏罗北瞥他一眼:“酒,我带来的。”
“大不了待会儿我给你酒钱,行了吧?”关伯翊一时怒道。
魏罗北嗤笑:“我缺你这点钱?”
关伯翊眯着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要上你家提亲。”
“噗!”
关伯翊一口酒喷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
“你说什么?”
魏罗北静幽幽地看着他。
关伯翊本就猜到了几分他今日来是为了谁,可万万没想到这厮直接提出了提亲。
关伯翊怒极反笑:“我家两位妹妹,你为谁?”
魏罗北皱了皱眉:“当然是关笙脉。”
“我不同意。”
魏罗北看他一眼:“谁管你同意不同意。”
“魏罗北!”关伯翊一拍桌子,“那好歹是我亲妹妹,你想得美!”
魏罗北这时才用几分正色瞧他:“要怎样,你才肯同意?”
关伯翊冷笑道:“再怎么着,你得打赢我才行。”
魏罗北一挑眉,立即从石凳上起来,站到院子中间,示意地看向他。
关伯翊见状,冷哼一声,也起身,径直走向他。
“要怎么比?”
关伯翊道:“不用武器,你就和我赤手空拳地比一场。”
魏罗北下沉身子,看着他:“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你了。”
关伯翊被他这话气笑了,敢情以前都是他在让自己呗?
“你可想好了,今天要是打不过我,关府我都不会让你进。”
魏罗北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他出招。
关伯翊率先出手,拳头舞得虎虎生风,估计要是落到身上,肋骨都要断几根。
魏罗北闪身一躲,那拳头就与他擦肩而过,下一瞬,关伯翊的拳头转了个弯,手掌张开,顿时拍向魏罗北。
魏罗北一个下腰,掌风擦过他的脸。
关伯翊冷笑:“别在这儿磨磨唧唧,十招内你要是打不过我也就不用打了。”
十招,还剩八招。
魏罗北正色,把关伯翊又拍向他的手爪一擒,一个过肩摔,就要把关伯翊压制在地。
关伯翊顺着在空中转了一圈,只是落地时腰身用力,反将魏罗北压向地面。
魏罗北哪会如他的意,手抓住他的后脖颈,先是自己在地上滚了一圈,立马又将他反压在地上。
论招式,魏罗北不如他,可若论趁缝插针和压制,魏罗北从小就练就了这样一身本领,关伯翊还真奈何不了他。
几息过去,关伯翊无论是使出什么样的招式,都被魏罗北死死地压制在地,动弹不了几分。
两人额间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魏罗北笑道:
“如何,算谁赢?”
关伯翊额角青筋暴起,仍不死心地想要反杀,可终归是不如意。
关伯翊骤然力一卸,瞪着他:“你赢了,行了吧。”
魏罗北脸上见了笑,神采飞扬地起来。
关伯翊起身拿起桌上的帕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一见魏罗北这副压不住笑意的样子,忍不住讥笑道:
“过了我这关也只能让你进的了关府大门,至于其他的,我可不保证。”
魏罗北丝毫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难题他一个个解决就是。
“还有,不管你使了什么法子能让我爹我娘同意,但若是小棠不愿意,这终归是不能行的。”
魏罗北脸上表情一滞,她……她愿意吗?
关伯翊见他表情,知道他这是没把握了,一时怒不可遏:
“你要求娶小棠,居然没过问她?!”
魏罗北皱眉:“回京后我正式封了官,在京城落了户,没有名分,不敢随意去找她。”
关伯翊一噎,这倒也是,眼下这段时间他们都算得是京城热议人物,无名无帖地去找小棠,只怕对她名声无益。
关伯翊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行了,明天我回去一趟,把这事告诉小棠,她要不愿意,你也就不用来了。”
魏罗北眉间一跳,这事要真让他去,他嘴里指不定要说出些什么瞎话出来。
“不行。”魏罗北坚定地摇摇头,“你把她约出来,我要当面问她。”
关伯翊脖子一梗,正待发作,魏罗北却道:“事关我和她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亲自问清楚。”
关伯翊卸了气,左思右想了一番,叹道:“那行吧,过几天她休了旬假,我约她过来。”
魏罗北面上又重新有了笑意,拱手道:“多谢。”
说完就打算走。
关伯翊睁大了眼:“喂,你就这么走了?酒都不喝了?”
魏罗北转身奇怪:“我与你有什么好喝的?”
关伯翊一噎,敢情这厮今日过来找他喝酒都是幌子,目的达到了装也不打算装了?
关伯翊气急败坏,瞧见魏罗北马上就要抬脚出了庭院,又立马喊道:“慢着!”
魏罗北一顿,转身看向他。
关伯翊嘴唇张了几张,在魏罗北逐渐不耐的注视下,不自然地说道:“那什么,之前谢你了。”
魏罗北皱眉:“谢什么?”
关伯翊怎么可能耐心给他解释,只转身不耐烦催促:“走走走,看见你就心烦。”
魏罗北莫名其妙瞥他一眼,也不想问,直接走了。
待他走了好一会儿,关伯翊才继续坐下,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酒菜,又四下打量着这崭新的将军府,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骠骑将军,他们俩谁做都可以。
二月十六,关笙脉放了旬假,从宫里回来。
鑫月近日感了风寒,她到家后请了郎中来瞧了瞧,郎中说了并无大碍,又开了几副药方后才离开。
关笙脉见状,也就歇了出去玩的心思,打算就在家休息一天。
只是下午退奴突然回来,告诉她关伯翊有事请她过去。
具体什么事退奴也不知道,关笙脉琢磨了一会儿,以为真有什么事,看着鑫月喝下了药后,才独自出门过去了。
将军府离关家并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关笙脉下了马车,进门后,退奴赶紧去禀报关伯翊。
不一会儿关伯翊出来了,随手扔给她一包奶酪。
这东西是从保边城带回来的,关伯翊觉得女孩子应该爱吃这玩意儿,走的时候就多带了些。
“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关伯翊脸色有些不自然,随口道:“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关伯翊领着她去后院:“到了再说。”
关笙脉心里奇怪,以为是他这新家有什么问题,也就没再问,跟着他过去。
一直到了关伯翊的院子,关笙脉刚进门,就瞧见庭院里站着熟悉的人。
她一怔,不知怎么,心就怦怦地跳了起来。
庭院里的人仿佛有所感,转过身来,看向她。
目光沉沉,比以前多了几分沉稳,但里面还是熟悉的侵占感。
关伯翊注意到了两人的神色变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多余一般,心里更加不舒服起来。
“你们俩,就这么站着说话。你!不准动手动脚的。”
撂下这么一句话,关伯翊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关伯翊一走,关笙脉就觉得更加无所适从,她四处看了看,又看向他,想问“你怎么来了”,也想问“你过得还好吗”,心里有很多想说的,一时倒不知该说着什么。
魏罗北压根没听见关伯翊方才叮嘱的,慢慢走过来,一直到了她面前,目光始终盯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魏罗北才暗哑着声音问:
“你在京城过得好吗?”
“嗯。”
关笙脉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他笑道:
“常公子的事,多谢你。”
少女鄢笑的脸庞清晰地映在他的瞳孔里,魏罗北不知觉看恍了眼。
待回过神来,他不禁失笑,在沙场上厮杀多回,他自认为早已看透了敌人的万般虚伪诡计,在她身上却从来都不应,轻而易举地就陷了进去,一如当初在山上般。
魏罗北摇摇头:“有他能在京城,我也放心一些。”
关笙脉见此不禁有些疑惑:“你对他好像很信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魏罗北抬眼去看院里的开得正盛的杏花,随意道:
“早年我受了点伤,他无意路过就救了我一命,后来干脆跟着我上山,做起了半吊子的军师,想走就走,我也没管他。”
“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满腹经纶,不像是寻常人,这名字倒也像是个化名。”
魏罗北点点头:“行走江湖的,谁没个不可言说的往事?去年我走之前去请他来京城,起初他是不肯答应的,言语间似乎对京城厌恶,估计是个京城人。”
关笙脉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不是,常公子口音虽不重,但并不像京城人,倒像是姑苏那一代的。”
魏罗北见她思索的样子,心中竟隐隐的不舒服,对那常无名也有些不满起来。
“别说他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魏罗北说着,从怀里拿出个紫檀木盒出来给她。
关笙脉见状,轻疑地接过木盒打开:“这是什么……嘶!”
里面赫然躺着块通白玉镯,柔和的光浅浅流溢着,一看就价值不菲。
关笙脉愣住了,纵是她从小就见过各种名贵不菲的首饰,可眼前这玉镯还是让她惊住了。
魏罗北为何要送她这么名贵的东西?以……何名义送她?
关笙脉不敢擅自伸手拿起来,托着木盒,抬头问他: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玉镯?”
魏罗北见她脸上虽有震惊之色,却并无惊喜之意,且只托着木盒不肯把镯子拿起来,一颗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我……”
他眼里有忐忑不安之色,在关笙脉的注视下一时显出几分慌神来。
关笙脉见此,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再加上方才关伯翊说的有事想问她,猜测更加确凿,忍不住再次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言语间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着急。
“你为什么不要镯子?是不是不喜欢?”
魏罗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关笙脉一怔,低头看了看这玉镯,知道魏罗北看出了她的慎重,于是也没可以掩饰,说道:
“这镯子太贵重,我不能收。”
魏罗北皱眉,声音不禁沉了下来:“为何不能收?”
关笙脉看着他无奈道:“你突然出手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没有理由,我怎么能收?”
魏罗北原本有些生气的气势顿时歇了下去,耳根微红,低声说道:
“我……并不是没有理由。”
关笙脉闻言看向他:“那你是为了什么?”
魏罗北支支吾吾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想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即使不能明说,但也从来没犹豫害怕过,拐着弯也要把自己想的弄到手,只是今天,明明话就在嘴边绕了好几圈,但就是说不出口,除却紧张犹豫外,还有胆怯、顾虑、忐忑、自卑交杂,充斥在他胸中。
魏罗北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在关笙脉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又问他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突然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盯着眼前人的眼睛,轻声道:
“我想娶你。”
一阵静默,忽然吹起了一阵风,杏花花瓣簌簌而下,轻柔地飞过树下两人的身旁,飘向远方。
“你……你说什么?”
关笙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确定地再次问他。
魏罗北又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他抬手轻握住她的双手,盯着她的脸,认真说道:
“以前你说你爹不会同意你和一个山匪在一起,那时我无法反驳,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只能在暗中瞧你一眼。现在……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小将军,还是配不上你,可我……终究是落户了,我……”
他喉咙间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涩得发疼,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魏罗北舔了舔嘴唇,原本准备了许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终只能郑重地说出那一句:
“我想娶你,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关笙脉看着眼前这个人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直面地感受着他的紧张,小心翼翼,还有那不易察觉的卑微。
她少时和关浣荷夜晚躺在一张床上,悄咪咪地问着对方以后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儿。
关笙脉记得那时她说,她要一个仪表堂堂,学富五车,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眼里只有她一人的男子。
而眼前这个男人,相貌上倒也过得了关,武功确实不错,只是学识一块在关笙脉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实在不够格。
她知道魏罗北喜欢自己,从山上的时候便是。
只是这份喜欢竟出乎意料的深厚和执拗,她没想到魏罗北当初得知真相后竟会坚持上京城来找她,和她一起去查找证据,在很多次不动声色地保护她。
那……自己呢?自己也喜欢他吗?
关笙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离开的京城的这大半年。
除了休旬假和过节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里度过。
但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远在边塞的大哥……还有他。
为什么会有他呢?或许是因为之前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已经把这个男人划分到自己熟悉的人里,她总是会担心他在军里会不会受伤,要是……他战死沙场了怎么办?
关笙脉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绞痛,同时她猛然惊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担心他。
除夕的时候,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更那天夜里关笙脉坐在自己院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去年的除夕,魏罗北应该还在独自养伤,他那时失散了所有兄弟,没了家一般的山寨,还背上了这么大一场冤案。
他该有……多无助啊?
那时她也慌张意识到,自己在心疼他。
而在此刻,关笙脉不得不直面过去许多次她慌乱想要隐藏起来不去细想的那些情感……她同样也喜欢他。
这份喜欢不知萌芽在何时,等关笙脉终于发现端倪的时候,它早已经不知不觉间扎根于深处,难以彻底根除了。
魏罗北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反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关笙脉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抬头看向他。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魏罗北看着她,点点头:“你问。”
“你祖上的人现如今还能找到吗?”
魏罗北皱了皱眉:“我无父无母,街上老乞丐把我捡起来养到六岁就去世了。”
“那你之前有没有喜欢过的人?”
魏罗北摇摇头:“从来没有,除了你。”
关笙脉抿抿唇,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后会纳妾吗?”
魏罗北闻言愣了愣,失笑片刻,在关笙脉怒目要发作之前,突然进了屋。
关笙脉一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没过一会儿,魏罗北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把纸铺在石桌上就提笔写了起来。
关笙脉见状皱了皱眉,正待要过去看,但还没看清,魏罗北就写好了,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刃,利落地割破了自己的大拇指,鲜血立马就涌出来。
“你!”关笙脉睁大了眼睛。
魏罗北把那只大拇指按在了宣纸墨迹下侧,鲜红的血登时浸透了白纸,留下明显的指纹。
魏罗北把纸交给她,举起了右手,看着她郑重地一字一句道:
“我魏罗北发誓,此生永不辜负背叛关笙脉,永不纳妾,只一心一意对她好,倘若有半分做不到,就让我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关笙脉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拿起纸细看,纸上也是一样的内容。
“你……我还没说要不要嫁你呢。”
魏罗北不在意地笑:“不管你嫁不嫁我,我这辈子都只心悦你一人。”
隔了一会儿,魏罗北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愿意嫁我吗?”
关笙脉没说话,一直到魏罗北神色越来越严重,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她扑哧一声笑起来,眼里有些许泪意。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魏罗北宽厚的肩膀,手里捏着那张纸,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嫁。”
魏罗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怀里的人,颤着声音说:
“这次……你不准骗我了。”
“嗯。”关笙脉闭上眼睛,埋首在他肩上,“不骗你。”
清风拂过,杏树哗哗作响,漫天花瓣飞舞,地上刚掉落的花瓣也打着旋儿,经过了树下相拥的两人,带起他们的衣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