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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妇人之美,风姿卓绝 ...

  •   袁将军克制自己的言辞:“既是故人之物,也不必再引今时之客。”
      他作势离开,但是脚尖的方向却始终朝向夏清霜。

      惠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也不叫袁将军为难,直接叫来婢女们堵住他的退路。

      “这又是何意,惠妃?”
      袁雁回好似找到了理由——他可不是自愿被有夫之妇纠缠的,这妇人可是朝露宫主位,他一介武夫,在宫中屡被掣肘,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西渚,”夏清霜叫着他的表字,将缠着石榴簪的丝绢塞进他怀里,“我后悔了”。
      袁将军眼圈瞬时一红,他转过身:“都是要当祖母的人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整理好仪容越过婢女,已经看不出片刻前的失神了,只是手中的簪钗还在隐约发热。
      这次,惠妃没有拦他,只是目送儿时的玩伴离去,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袁雁回眼角余光看到了她的泪珠,正如夏清霜所预料的那样。
      他往外走的每一步都不急不缓,只有十分熟悉他的惠妃才能感知到他的身姿不如寻常挺拔。

      朝露宫中,惠妃心情颇好地擦去泪渍,重上脂膏,沐浴焚香,誊写心经。
      薜之,本宫不会让你不得安宁。

      夏清霜想到曾经失去的孩童,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还未完全成型,但已然能看到四肢。
      又想到她几近成人的儿子,清瘦的少年肩负起夏家的荣光。

      而被母亲惦记着的薛荔正在苦苦思索如何诱骗圣女给他解毒治伤。
      本来他只是摔伤,被这魔女又是施针又是灌药,现在简直是不死不活了。

      他只是身体不健康,又不是傻子,难道真的会被这女子哄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么?

      话虽如此,但是感知到少女塞进他嘴里的蜜饯,薛荔还是不客气地吞下了。
      笑话,这可是他喝药的补偿,怎么能因为气节就推拒呢。

      “你乖乖的,很快,不但能痊愈,还能百毒不侵,不惧寒暑。”阿拣满意地看着乖顺的少年。
      失去视觉的六皇子明明将这声音与那日并未露面就将他送下山的圣女联系起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却又想起引路的青衣女童。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魔怔了,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再说了,哪有垂髫的孩子声音如已长成的少女这般圆润清透的。
      只是还存了一分试探:“为何治疗至今,某尚未见过虚月山除圣女以外的其他人?”

      废话,阿拣心想,秘密武器只有最后时刻才能示众,说出口的却变成了:“你要见谁?哪位姐妹?”
      想到花晴花雾,纵然是再好的情谊,她也要争先——可不能把这么好的药童留给别人。

      薛荔从小在宫中娇养长大,体内有陈年毒物和天下至宝,对于药物的吸收和排斥都与常人不同,换而言之,他可以迅速中毒,也可以迅速被解毒。
      奇怪的是,薛荔本人貌似并不知道这件事。

      误解了他想要“另找高明”的阿拣将六皇子看得更严了。
      被迫成为笼中雀的薛薜之笑不出来。

      此时,下山采买的鱼舟,却被人盯上了。

      鱼舟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山下的人会知道鱼乐是虚月山之人,从而派出美貌女子来假装与他两心相知,但是疑问着疑问着,就没了下文。
      现在又想起,是因为,有一个莫名妇人,突然就撞他怀里了。
      鱼舟又不傻——按照他的行走路径,只要不是瞎子都不会平地崴脚还刚刚好撞他怀里。

      躲在不远处竹篓后的帮闲们屏气凝神,面面相觑。
      瑶姑娘有些茫然——这男子怎么回事,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不成?

      人傻钱多的沈侍卫长正四处求神问佛,卜算六皇子下落,偶然路过,看见一对男女在路上拉拉扯扯,心系六皇子,他目光简单掠过,就同鱼舟擦身。

      而此刻的鱼舟面沉如墨:“你是说,我站在这大街上意图对你不轨?”他说着,连连后退,同女子间的距离简直可以再容纳五个壮汉。
      瑶姑娘眼睛死死盯着鱼舟手中的大小包裹,撷芳斋才有的脂粉盒子、丝绢坊的布匹层层摞摞,她心下一狠,大声呼喊非礼。

      原本潜藏着的几个闲汉一拥而上,一字排开,也大喊:“不许欺负我妹妹!”
      鱼舟一下子就傻眼了,他是真不明白:“你们所求为何?”

      原本沉重冷峻的脸,现在是又惊又怒,脸色由青转红,如果阿拣在这儿,必定啧啧称奇。
      瑶姑娘看着他的衣着,又回忆这鱼舟的举止,气定神闲地等“哥哥们”为她伸冤。

      久等鱼舟不至的阿拣百无聊赖,在河边凝神发呆。
      治好薛荔的伤并不难,脑中的淤血施针几月也可全然病除。

      只是,他身无长物,难道不应顺应她意,换得未来神医出诊之资么?
      阿拣想着想着,原本有的一点点不安,也逐渐平息。

      又一次被要求跳入泥潭的薛荔可不认为这是好心,只是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低头,于是抑制自己不平静的心绪:“圣女,这又是什么讲究呢?”
      他是看不见泥巴,但是可是清清楚楚嗅到泥土的腥气。

      阿拣离他三尺:“鱼虾游于池,飞鸟旋离巢,荔枝,这是你的修行。”
      薛荔的拳头硬了:“是薜(bi)之。”想想自己的处境,握紧的拳头又松开——还好她只是听庄居士唤我,并不知晓本宫大名。

      薛荔糊了一身泥巴,又被阿拣带去烤火,秋日的风并不十分凌冽,但是厚厚的泥壳一点点龟裂的时候,他早已下定决心来日必定踏平虚月山。
      而阿拣看着他纵使糊了泥也显现出忿忿不平的脸,在手札上写下新的记录。

      六皇子的日子过的很是艰难,他自出生到现在,纵使面临过多次明枪暗箭,但是人家都是讲礼法的,至少明面上挑不出错,怎么会像这个妖女一样,每日总有新鲜的恶毒的法子折腾他。

      有时是喝完两碗药之后河中整整游三柱香,也不许换气,但凡他从水中探头,就有长长的竹竿虽远必诛,本来就已经浑浑噩噩的脑袋更是被打得满头包。
      今日又是担着两桶水在山路上打转,看不见前方的他和尖底的木桶——这女子好狠的心。

      而被他暗自诅咒的女子,其实不过是不到十岁的孩童。
      阿拣正默算着今日的药效是否到了最佳时限,想了想,又从腰侧取出水囊递给薛荔。

      薛荔肩上的桶无法放平,哪有手去接。
      于是圣女摇摇脑袋,唉,自己还是太过心善,踮起脚亲手喂他喝下又一份十全大补的汤药。

      冰冷的药比温热时更为难以下咽,六皇子穿得如同山中猎户,头上还有两根茅草,倘若路过的人瞧见,也许以为他是护佑自家小姐的贴心小厮吧。
      行走在崎岖山路上的少年完全领会不到阿拣的良苦用心,如今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就是将这魔女绳之以法。

      将狼狈的少年关进小屋,阿拣步履轻盈地在檐下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却忽然撞见莲心。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她很不解。
      莲心仿佛是印证她的关心一般,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脸上三分着恼:“鱼舟下山至今未归。”
      阿拣才想起这茬,昨日她还牵挂着自己的脂粉来着,一时未等到,就忘记自己为何发呆了。

      “姐姐别急,也许是鱼舟一时玩得忘了时间。”刚好一阵山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莲心的身体也像竹叶一样摇晃。
      阿拣着急,想赶紧把莲心扶进屋,莲心却推开她的手:“晨起曾卜算过,此番我必要下山不可,下山这段时间山中诸事依旧由你照料。”

      阿拣简直想斥她胡闹了,自己的身体如何难道还不知晓吗?
      “姐姐,”她语气强硬,“如果真有事发生,你下山也于事无补。”

      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鱼舟和被赶下山的鱼乐,阿拣又和缓了语气:“让我去吧,我也是圣女。”
      刚好采药回来的花晴和花雾听见争执,也不免忧心:“还是让我们去吧,阿拣毕竟还是个孩子。”

      莲心咳得越发克制不住了,一个个的,不是年幼就是过于天真,她是一个都不放心。
      在屋内听见只言片语的薛荔坐不住了,他不知道房外的人在吵什么,但是虚月山顶平阔,屋子都盖得疏,终于听到鸟叫以外的声音的他着急地扣着门。

      阿拣对上三人审视的目光:“咱们进屋里商量。”说着就想往莲心的房里跑。
      跑出去五步,回头一看,花家姐妹还不肯挪步呢。
      而莲心圣女也走到门前,这次,她听清了薛荔在说:“下山?本宫也要下山。”

      莲心坐在贵妃榻上,接过阿拣递过来的茶:“说说吧,你的书房,怎么会有男子?”
      往常像个孔雀般趾高气扬的女孩此刻低眉顺眼:“河里拣的。”

      莲心想起这几日阿拣又是要药草又是用丹房,哪里不明白她做了些什么。
      “既是如此,就送他下山吧。”

      阿拣哪里舍得一日三碗草药灌出来的好苗子:“他脑内有淤血,不可视物。”
      “那就让山人送他下山。”圣女同村民们住得并不远,猎户们也都很照拂她们。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说他是皇子,送他回去他会带兵踏平虚月山。”

      圣女一时不察,手中的茶盏坠在铺着绒毯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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