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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难消受美人恩 ...

  •   “胡闹!”莲心向来端肃的神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她不知道是应该先怪阿拣自作主张还是应该为虚月山众人着想先把那位自称皇子的少年解决了,又想到尚未归家的鱼舟,她又止不住地咳。

      阿拣好像才意识到错误,她从记事以来就已经在山上居住了,莲心对她很是优待,更是没想过离开虚月山,因此也从未不觉得俗世帝王有什么了不得。
      避世隐居多年,她们从不是软弱可欺之辈,想到端阳那日灭口的二十余人,莲心的眼神忽而锐利。

      阿拣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绪,她确实是将薛荔囚禁,也刻意控制他病愈的速度,维持他失明的病状,但是听到莲心想让他永眠,不知为何竟有些隐约的不舍。

      薛荔还不知道自己勇敢的呼救即将招至杀生之祸,坠崖后祈求圣女救他时,他神智不算很清醒,再次醒来之后也没将自己的糊话当回事。
      在他看来,那日丢脸的事已然太多,而本能摆出身份希望对方卑躬屈膝对他推崇备至不过是其中太过寻常的一件事。

      山下被围追堵截的鱼舟也正焦头烂额着呢,他抱着大包小包本就不方便,还被好几个壮汉围攻,鱼舟一边跑一边丢,想到那些好东西都被身后那群土匪捡了,不免有些肉疼,跑路的速度倒是愈发加快了。

      瑶姑娘跑不过,喘着气使着小圆扇:“哥哥们赶紧的呀。”手中桃粉色的纱巾在风中摇曳,回头看见她风情姿态的鱼舟恍然——这女子原是个粉头。

      不成,被缠上的话,少说得刮走三层皮,跑动中,胸前碎银仿佛也在发热,他苦苦挣扎着——难道真的要去官府告状不成?一边思索,一边还得留意不能在这群狼子野心之徒面前暴露上山的小径,着实跑得很是艰难。

      县城就那么点大,鱼舟转好几圈,终于成功被捕快盯上。

      沈枞南也在县衙,刚好听到衙役汇报。
      他对着驿站送来的信件正深思不定,干脆收好信件跟着去看看发生何事。

      心情却很是沉重,收到六皇子殒命噩耗的夏家在朝堂施压,纵使夏衡已然江郎才尽,多年的经营也不是一朝散尽的,更何况,夏无垣还没死呢,唯一的外孙骤然离世,谁能断定夏家不会反扑?

      不知许美人此刻是否会后怕?沈枞南自嘲地想,或者,许家正欣赏自己的战果呢,而他押宝失败,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冷遇,于是原本英俊的脸庞又灰暗一分。

      薛荔睁眼,眼前依旧是空洞的斑斓的黑。
      “如何?”阿拣期待地问,她的呼吸喷洒在少年的脸上,让他感觉毛茸茸的有些痒。

      “和之前一样。”薛荔怅然若失。
      阿拣将他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不能最后做个好人送他完整的归途属实有些可惜。

      想到一个时辰前的对话,六皇子又有了些期待:“圣女说送我下山,是真是假?”
      他应该诧异于虚月山竟然有另外一个圣女,但是被关了几天后,他居然并不十分关心。

      待在山上的时间太久,恐朝堂生变。
      想到母妃忧愁的含怨的脸,纵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免叹了口气。

      阿拣有三分不忍,她用黑色绸带缠上他的双眼,以细麻编出的绳索牵着不能视物的薛荔下山,身后不近不远处是乔装改扮的花晴和花雾。

      薛荔这时知道装模作样了,温声细语感谢虚月山收留,阿拣不由觉得好笑,她打趣道:“觉得我刻意折磨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六皇子见好就收:“病弱之人情绪多变总是有的。”

      感知不到花晴花雾怜悯的眼神,他又得寸进尺:“只是不曾恰逢其会在虚月山就治好眼疾,不过,救命之恩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阿拣不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也不知道他正盘算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即使知道又如何呢,她终究是得同他分道扬镳。

      四人在山道上说说笑笑,到了某处山崖,阿拣忽然松开绳索。

      “圣女?”薛荔有些疑惑。
      因为虚月山大圣女令人如沐春风的承诺,哪怕是向来谨慎的他也不曾怀疑过一分一毫。

      阿拣不说话,她默默退后,任由武艺高强的花家姐妹在风中不怒自威。
      “别戏耍我了,圣女。”

      薛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好像这几日他较往常更易动怒也更难固守本心。
      从早上贸然出声到约定之后立马相信被试药只是小圣女一时兴起的玩笑,虚月山定将全须全尾送他下山,一切都恍若一场梦。

      阿拣隐约有猜测,这几日她用喂同心蛊的法子来养他,虽然较之蛊虫他难驯服得多,但是竟然也多了几分对她的依赖来。
      那一丝半点的转瞬即逝的信赖也许不起眼,却也同等珍贵。

      只是,我不能像感化山中失母幼狼一样,朝夕相待俟其归心了。
      阿拣阖眸转过头去。

      花晴性子活泼也鲁莽,她向来是先下手的那一个,这次也率先使出凌厉的掌风。
      薛荔感知到一阵不善的力道,急忙退后,但是依旧因她的攻势而吐出一口血来。
      原本因为这几日的修养渐渐归位的脏腑也重新旋转。

      花雾看少年已经几近接近身后断崖,不肯靠近,只是抓住原本绑在他身上的细麻绳。
      薛荔险些跌倒,他调动内力想斩断绳索,但是真气还没在丹田凝聚就已然消散。

      吐出口中血沫,他的神色重新清明,在山上的这几日,他浑浑噩噩,每日净是听从圣女吩咐,剩下那点清醒的时间也不过是在斗嘴,抑或是思量下山大计。
      这不对,疼痛终于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我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圣女!圣女救我。”他心中有些猜测,但是能呼救的也不过只有她。
      阿拣想到河边重逢时,少年苦苦哀求叫着母亲。
      于是心生恻隐,换了种音色:“薜之吾儿,来世太平。”

      妇人的声音随着秋风颤颤巍巍,让人顿觉安稳。
      该死,薛荔心想,她不会是在装母妃吧。

      尽管如此,也许本宫有被哄骗的价值。
      思及此,他大声喊着“娘”,然后朝阿拣的方向奔去。

      花雾正等着他自动坠崖呢,一看这人方向不对,也懒得管轻易不动手的教规了,一脚将薛荔踹下悬崖。
      阿拣擦了擦眼角不曾存在的泪水,恢复了女童的本音:“走吧,耽误良久,也不知鱼舟此刻如何了。”

      花晴正想打趣耽误这么久不还是因为她总是打岔,瞧见女孩脸上那点不舍,又未曾开口了。
      毕竟是个孩子,她想。

      另一边,同执意告他非礼的瑶姑娘拉扯不清的鱼舟还在哀嚎:“大人救我啊!”
      顾不上莲心时常叮嘱的对公门之人敬而远之的教诲,他一把抱住了沈枞南的大腿。

      瑶姑娘嫌弃地看着他,她就说怎么会有男子不为她的美貌而心折,看这卑躬屈膝的速度,指不定还是个兔儿爷呢。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腹诽成断袖的鱼舟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捕快满头问号,怎么不问他呢,是他不像大人吗?
      沈枞南也同样好奇,衙役穿着官服,他可是一介白身。
      鱼舟没好意思说自己一眼就看出身后兵丁不过尔尔,只是委屈地说:“大人,这女人非要说我是薄幸郎。”

      瑶姑娘看见沈枞南时原本眼前一亮,但是,她是求财又不是找死,惯常在风月场里打转的她不住思量着。
      围着鱼舟的她的“哥哥们”也有些畏惧,只是强装镇定:“官爷您怎么来了?”

      沈侍卫好笑道:“你们在衙门大门口闹了半天,整条街的人都看热闹呢。”
      瑶姑娘也无奈,她哪知道这人滑不溜丢像条泥鳅似的四处跑,好不容易追上了,居然宁愿在官府门口打滚都不肯和她好生谈谈。

      她也不曾畏惧,口口声声自己在路上好生行走,但是鱼舟非要轻薄她:“不信就去城南问问,怕是过路的行商都瞧见小女子颜面扫地了。”
      捕快一问,刚好城南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闲着没事在树底下纳鞋底,说是确实瞧见一男一女拉拉扯扯街上拥抱,那女子的哥哥们都追着他打呢。

      捕快一边感慨世风日下,一边揶揄道:“那你要如何?”
      他细细一想,假如是设局构陷,瞧见官府之人也该收手了,再说了,纵然是在民风开放的苗地,诬告男子轻薄自己也不是随便的事情。

      瑶姑娘大义凛然:“为证清白,小女子愿受十大板。”
      沈枞南不知道她唱的什么戏,悄声问捕快:“你们县还有这习俗?”

      捕快也立马拦住她,再不拦着,县衙的春凳都要被她搬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怎生得这样大的气力。
      平时没什么热闹看的阳县县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原本在屋内打盹的县太爷也换好官服——得,既然一个要告,一个不肯认,那还是得好好审审。

      沈枞南看着因为六皇子在阳县坠崖而连夜操劳颇为沧桑的县令,也不由为他掬一把辛酸泪。
      人到不惑的县太爷扶着肚子,摸摸惊堂木,眼圈不比那木头浅:“怎么回事?谁要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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