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枝》凌三次方

12、第十二章

　　翌日早晨。
　　秦洛起得不算晚，但秦父早已在屋里吃着早茶等他了。秦父今天要带他去趟西城。
　　“父亲，”秦洛向他道了早，在秦父的招呼下坐过去一起吃早茶，“今日怎起得这么早？”
　　现在不过六点，天都没亮。是黑沉沉的黎明。
　　秦父从碟子里夹了块酥饼给他：“你还没去过西城吧？那儿离这有些远，等你弟弟起了吩咐完再出门，大概得七点。晚上七八点才能到西城。早去早回，生意更重要。”
　　秦洛应声。秦父这次带他去西城并不是谈生意，而是找一位医生。
　　秦父的腰在年轻时便有伤，碍于太忙没空调理，医生都说治标不治本，只能自己爱护好，防止腰伤继续严重下去，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
　　但这次去找的医生是个例外。
　　那医生说她可以开方子，这方子能渐渐地治好秦父的腰伤。能根治，但因为秦父常年的不调理，不能将腰恢复到年轻时那么有力有劲儿。不过秦父不要求好到那个地步，只要不影响生意，他就知足了。
　　早晨六点，天光大亮。今天没再下雪，太阳埋在云层里，隐隐约约露出些许金光。
　　但冬日的太阳并无温度，该冷的还是冷。竹知坐在高高的墙上，表情一时有些僵硬。
　　他知道秦洛刚到竹府来帮忙秦父打理生意会很忙，于是前天特意让北笙向服侍秦家的下人打听到秦洛今天有空。纵使竹家人不喜欢竹知，下人们还是很喜欢他的，不可能骗他。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小院里安静地瘆人，本来竹知以为是自己来早了秦洛还没起，就等啊等，隔一刻敲一下门，一直到太阳挂得老高。结果翻上墙头一看，嚯！哪里有人？连下人都不见一个。
　　竹知手里的暖炉还散发着热意，赶来的北笙却觉得他身上充满了寒意。
　　“主子，坐久了着凉，咱们下来说吧……”北笙是个下人，不敢像竹知那样爬墙，只能在墙角仰着头和他说话。结果自家主子一点儿不理人，只静静地墙头上，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我知道秦六公子去哪儿了，你先下来，待会儿被其他人看见了又要告诉老爷子。”北笙一抹脸，他要是坐在墙头上说话，全族府的人就都要知道竹知和秦洛有关系了。
　　听到秦洛的名字，竹知才动了动，一言不发地从墙上跳下来，跳下来时不忘将暖炉护好。
　　自己怎么有个这么犟的主子？！
　　北笙上前两步扶住了竹知，后者无所谓地推开他，问：“秦洛去哪儿了？”
　　“……”北笙无语片刻，吐了口气才说，“问了门口的小厮，说早晨七点就看见秦家主带着两位公子离开了。是去了……西城。”
　　竹知僵了两秒，转过头时几乎是咬着牙的：“西城？昨天说的那个西城？”
　　问这话没什么意义，沧州能有几个西城？北笙只好继续说：“是。”
　　“他们去西城做什么？去这么早？什么时候回来？”竹知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显然是在焦急。
　　焦急是竹知的大忌。
　　“主子！你先别急。”北笙酝酿了一会儿，“去找医生给秦家主治腰伤。去得早。后天上午回来。”
　　夭殷，西城，医生。竹知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儿。秦父是特意带秦洛去的，而秦洛的毒正是夭殷制的 。
　　竹知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是个女声。
　　“持续用药只会让他忘得更干净。”
　　有些急躁了。竹知压下涌起的不安，向北笙吩咐：“急书一封信，让夭殷不要给秦洛开药。”
　　秦父哪里是去治腰伤？分明是怕秦洛想起什么来！
　　转眼已是翌日早晨，西城郊边的药堂门前。
　　秦若见到夭殷和她身边的人时，心里不由得讶异了一番：夭殷和她身边那个高大的男子都是西疆人，是西疆有名的神医兄妹。
　　两人的皮肤都呈现出西疆人特有的麦色，长着浓眉翘睫的深邃五官，用彩绳蜿蜒地扎着辫子。只不过夭殷扎了两边，男子只扎了一边，发尾都拴着一个银铃，异域风的服饰穿在两人身上显得十分夺目。
　　“秦家主，好久不见。”夭殷的声音同长相一样温柔，像秦父打完招呼后看向秦洛，“这位就是六公子了吧？”
　　在来之前秦父就安排了秦准去街上玩了，显然是不想让他来。
　　秦父点点头，秦洛向夭殷行了个礼：“夭殷姑娘，家父的伤还有多劳烦了。”
　　夭殷并没有接这话，转移了个话题：“这位是我哥哥游莳，他性子有些冷淡，还望两位见谅。”说着拉了拉身边高大的男人。
　　男人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行了礼：“秦家主，六公子。”秦洛发现这个人比他高了快两个头。
　　游莳的腰间系了一个谈白色的骨骰，是镂空雕刻的，中间的小珠似乎带了点红。这小东西做工精致，秦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吆夭殷也有，不过是挂在了左胸前。
　　正想再看几眼时，游莳身形一晃，便一点也看不到了。秦洛一抬头，看见游莳琥珀色的眸子里带了些冷意，正盯着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好。
　　秦洛收回目光，听见夭殷说：“外面天冷，秦家主生意忙，不如进屋尽快解决完，好早日回到景城。”夭殷默默地将游莳拉进屋里，应该是察觉到了哥哥对秦洛的不友好。
　　“秦六公子别介意，我哥哥的性子是怪了点，但人不坏的。”趁着秦父进门，夭殷悄悄地跟秦洛说。
　　秦洛愣了一秒，然后向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夭殷姑娘放心，我不在意的。”
　　虽说是药堂，但这个屋舍快赶上富商的豪宅了，推门进去便是一道又一道的门。
　　游莳走在最前面带路，秦父跟着，夭殷和秦洛在最后面聊着天，四人都走的不怎么快。
　　“夭殷姑娘，配了这次药，家父的伤可否能好个完全？”刚刚夭殷没有接他的话，秦洛便觉得疑惑。
　　夭殷朝秦父看了看，沉吟一番才说：“若令尊少折磨自己，不要想太多，多半是能的。”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其中也得有六公子配合才好。”
　　此中有真意啊。秦洛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到了，夭殷。”走在最前面的游莳驻足，推开一个小小的屋门，夭殷走上前向秦父致意，“秦家主里面请，六公子稍等，可以到偏厢里稍作休息。”夭殷指了指左边一个小厢。
　　游莳抬脚走了过去，秦洛应了一声才跟过去。
　　偏厢里有两个小间，一间放置了桌椅以作休息，一间则堆满了药材，还有一个放置着已配好药的小药柜，专门设计成了随手可提的样式。
　　“游公子，这里的药材我能看看吗？”秦洛经常看医书医图，他刚刚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不少没见过的珍贵药材，顿时来了兴致。
　　游莳从角落拎出一个竹篓，开始打理里面的杂乱药草：“可以。摆着的药材都可以直接用手拿，用鼻子闻。那个小药柜里是配好的药，底层的我不建议你打开，那都是散发味道出来都危险的药，其他你随意。”
　　秦洛道了谢，轻轻走到药材前。摆出来的药材有上百种，他只看了些自己没见过的、书上也没说过的。光是这样，他就看了几十种。夭殷还在每个药材上铺了纸，写着名称、生长地和功效，可谓细心至极。
　　看完铺陈着的药材，秦洛便看向了那个小药柜。
　　打开了它的一瞬间第一层的药味便散发了出来，秦洛一看，基本都是能快速止痛消炎的药，用小瓶装满了第一层。
　　药柜总共有八层。一二层秦洛没有什么感觉，都是一些常见的药。但从第三层开始画风就变了。
　　第三层到第五层都放着一些昆虫蛇蝎之类的干尸，还专门放了一把小镊子在小格子里，似乎是随时准备剖开。第五层就放了一只被剖得面目狰狞的黑身白环蛇，秦洛看见他的内胆被剖掉了。
　　第六七层放了一些迷香、安神香的香盏，如果不是看到了毒蛊香，秦洛真要觉得没什么了。
　　拉开第七层时，秦洛还想着第八层不能看有些可惜，然而下一秒他便僵住了。
　　第七层散发出了一个熟悉的安神药味儿，秦洛马上拿起香盏挨个找，终于找到了一瓶淡黄色的香盏。
　　秦洛眯了眯眼。这个香盏，和那位楼主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