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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内忧外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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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马车内。
浮春正拧了帕子为沉睡的公主擦拭,迎夏则在整理车内器具。
看着榻上人安静苍白的模样,浮春又想起昨夜公主倒下的一幕,心中愧疚,眼眶又悄悄红了。
陈慕安醒来时,便觉烧已退去很多,身体也轻快不少。
看着车内忙前忙后的浮春迎夏,她心绪复杂。
对于这两个自小伺候她的侍女,多少是有几分情谊在。
宫廷寂寞,玩伴很少,年少时的她脾性随和,便常与两人玩在一处,糕点食物,更是常分与二人。
这两天她也看出,下药一事两人都是知情的,虽然理解,但还是有几分心冷。
事已至此,往日之情也不必多想。
和亲一路艰险重重,之后要做的事更需严慎谨密。
她并不想置她们于死地,只是终要挑选更合适的人在身边助力。
得找个时机处置了才是,起码不用时时刻刻提防身边人。
陈慕安一边盘算着,一边由着她们为她梳妆打扮。
只是在迎夏拿起婚服时,她摇头,让换一些平常穿的来。
“公主,按规定,您在这段日子都要穿红色婚服的。”
迎夏有些为难。礼仪规制是她们这些宫人在皇城中存活的立身之本,是万不敢忘记的。
“这般艳色,看了头疼。浮春,你去拿。”
浮春心中正自责,听到公主吩咐,觉得出力的时候到了,带着欢欣下车拿来了衣裙。
被这样不动声色的一驳,迎夏脸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不再多话,只默默的为公主梳妆。
浮春虽纯真率直,现下看来尚可一用,至于迎夏,虽心思细密,但看起来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只是若动了迎夏……怕新换上来的人也未必清白。
陈慕安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得耐住性子。
正在摆膳时,就听得又有马蹄声踢踢踏踏而来。
如昨日一般,有敲窗声响起。
想起昨晚那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陈慕安心中一涩。
少年时,卫衡与诸少年郎入宫读书,而她深受父皇宠爱,特别开恩令她可一同学习。就这样,她便与卫衡同窗多年。
幼时玩伴,不拘大礼,亲密无间。
前年,卫衡入军中随父历练,难得归家,她便渐渐没再见过卫衡。
前几日,卫衡归家,听闻她有可能和亲,多次求见,只是那时她早已紧闭宫门,不愿见客了。
就算见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卫衡见她不得,又去求见父皇母后,似是想为她求情,也不曾被召见。
再后来就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此次她秘密出京,走的内城大道,直出外城,很多人都不知晓。
他也应当不知,可他还是赶来了。
上一世的和亲路,她先是昏昏沉沉,后来又心情郁郁不肯见人,就算卫衡百般求见,也并未与卫衡单独见过面。
后来,卫衡就一直驻守在雁门关,驻守在那个离她最近的故土城池,无论边关苦寒,无论沙土肆虐,也无论岁月更迭,直到她归朝。
他一直都站在她身后,若不是他,她也站不住摄政公主这个位置。
那日茶花摇曳……还有那裙下臣……
陈慕安忽然清醒过来,摇头甩出心底绮念,暗中唾弃自己,想起卫衡还在外面等着,连忙让浮春请他进来。
卫衡一进车,就让大家吃了一惊。
他左手提着一个瓦罐,右手拎着三层食盒,几无世家子弟的贵气风范了。
进来后,他先上上下下看了陈慕安一番,直将陈慕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点点头。
看到桌上摆的膳食,他“啧”了一声,就让侍女们将这些都撤下去,声称要与公主叙旧,特意带了美食前来。
陈慕安一笑,对侍女点点头,示意她们照做。
待到侍女走后,卫衡就开始亲自动手摆盘,又打开瓦罐,盛舀出一些鸡丝粥,放于陈慕安面前。
“可有好些?”
“好多了。”
“昨日怎的见到我就晕倒?难不成被我美色所迷?”
卫衡笑起来。
“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口了。”
陈慕安暗暗的唾弃他。
“鸡丝粥就是你品尝过的上品珍馐美味吗?”
她笑刚才他对侍女们信誓旦旦的模样。
“对当下的你而言,确实算得上是了。”
实际上是特意让队伍中的厨娘做的,清淡的粥正适合病患食用养胃。
看她有精神斗嘴,确实恢复的不错……既风寒不是要症,可见昨晚给她下了多大剂量的昏睡药!
卫衡的目光幽深起来,有些人,真是该死!
昨晚他看太医吞吞吐吐,怀疑另有隐情,跟着太医下了马车后一顿胁迫,终于获得实情。
公主晕倒,主因在于服用了浓量的昏睡药!
他了解陈慕安,决不会做这等损伤自身之事。
那就只能是旁人给她下的。
联想到当时侍女脸色青白的模样,竟是有此层原因。
能指挥动堂堂公主贴身侍女,又能让太医猜到几分不敢多言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
世间高位,竟行此举!真是可恨!
她的处境远不如表面风光安全,若不护她,恐怕就要被狼生吞活剥了。
卫衡回神,看着陈慕安斗他不过,气鼓鼓的模样甚是可爱,又想再逗她一逗。
“可有力气?可要我喂?”他一脸关切。
陈慕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这人怎么!
虽两年不见,可昨日匆匆一眼还是翩翩公子,今天怎么好像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霸道坚韧的将军,年轻时竟是这般模样吗?
既如此,那也别怪她无情了。
“自是有力气的。”
陈慕安拈起汤勺,舀了一勺粥,直直的送至卫衡唇边。
这下轮到卫衡发愣了,但看到陈慕安带着威胁的眼神,只能张口咽下。
只是耳朵却悄悄红了。
公主这才满意收手。
不管是幼时,还是成年,她一直都对亲近之人含着一丝霸道的。
她又动手盛了一碗新粥,将之前那碗推让过去。
两人用起膳来。
他们在这边安稳用膳,那边,有人已焦虑难耐,甚至登上了行人令的马车商讨对策。
那卫世子星夜赶来,与公主独处一时,今日清晨就又独自进了马车。
实在是有些逾矩了!
这要是传到匈奴那边,可怎么得了?
“大人,卫世子占了后面一辆马车,看样子是要一直跟在这送亲队伍里了。”
副使有些焦急,这实在是不合规制。
年轻的行人令端坐着,不慌不忙的翻着手中的书,没有回应。
副使有些沉不住气,再次出言。
“大人!不论如何,再不能让卫世子单独见公主了!”
且不说二人是否真有私情,就算没有逾礼的举动,那也不能再单独同乘一车。
就怕将来到了漠北,匈奴单于知晓此事后问罪于他。
这任匈奴单于已年近五十,虽有些老迈,想必提刀砍个把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能对公主如何,但收拾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正使点头赞同:“理应如此,还请大人劝上一劝,勿要失了朝廷脸面。”
“知晓了。”
行人令只回应这一句,眼睛却仍盯着书看。
众人有些无言,拱拱手离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行人就这么不断的沿着官道行进着,数个时辰都未曾正式停歇。
为了让公主休息,卫衡早已回了自己马车。
陈慕安感受着这道路颠簸,只觉嘲讽。
她愿意去和亲是一回事,可被逼着出嫁就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她送到匈奴手中,以表诚意。
明明有广袤田地,无边领土,可在与匈奴和谈时,朝中大臣竟多番忍让。
匈奴使者一句“老单于想尽早见到新阏氏”,他们就弯躬屈膝,竭尽所能的置办婚仪。
后来更是趁着上元节,悄无声息的将她送出。
这样既能提前上路,节省时间,又能避开民间朝堂非议阻拦,等旁人有所察觉时,也不能阻止了。
朝堂上的顶梁柱们,竟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呵……
但比起这些,眼下有一事更让她担忧。
照这个行军速度,原本四月的路程,恐怕三月都用不了。
前世和亲队伍也是这般匆匆赶路,三月不用就到了单于廷。
可等待她的却是一件麻衣丧服。
老单于突发暴疾,病势沉疴,匈奴人想尽办法为他医治,也回天乏术。
有的匈奴人与汉人交往颇多,知晓汉人有“冲喜”一说。
他们隐瞒了老单于病重的事实,多次态度强硬的向朝廷催促,让公主尽快出嫁。
于是和亲队伍一路奔行,但老单于还是在公主到来前夕断了气。
对于陈慕安而言,此事祸福相依。
按理她也算是完成了和亲使命,按例可申请归朝。可若按宫中人的想法,把她留给下一任的单于才是最好的打算。
她存着侥幸心理,给素来疼爱她的父皇上书申请归朝。
却不料还未等到朝廷答复,就遭遇劫难。
那老单于暴毙,并未来得及交代遗言,虽然默认是地位更高的左贤王继承,但终归在名义上有些欠缺。
右贤王趁此机会,夜占单于廷,自立为单于,将左贤王驱逐了出去。
占领单于廷后,右贤王侵占了她,他用继承汉朝公主所有权的方式,向众人再一次宣示了他的单于地位。
右贤王的霸占让她生不如死,苦苦等来的朝廷回复更是让她心如死灰。
可就算是这样,陈慕安还是想要活着,她要在那茫茫大漠中开出花来。
一年后,左贤王卷土重来,大败右贤王,夺回单于廷。她殷殷恳求,可左贤王虽对她好,却也同样不肯放她归去。
直到三年后,左贤王病亡,她才得以回朝。
若是再这般急行军下去,恐怕又要再重蹈前世覆辙。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陈慕安心头沉重。
她得想个办法,拖延行军速度。
只要撑到老单于病死,右贤王起兵,她或可不用出关就能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