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的本愿》鹤道长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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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卫就是那名戴罪之身的暗御卫，他被带到烨皇子的营中时，身上还戴着链锁。他这个人，就是让你一看就觉得他是做暗卫的料，身躯高挑精悍，面容冷毅，五官跟刀雕刻似的深邃，有一种标准的雄性美感。

　　就算他低眉敛目，依旧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强者自带的、让人战栗的感触，如果忽略他此刻的身份，说他这样的容姿是上古神话中战天斗地的神祇，大概也不为过。

　　烨皇子甚至觉得自己如果是个专注的画家或者艺人，此刻一定是欣喜若狂，因为再也没有这样的人物能激发创作的灵感了。

　　仔细观察了跪在自己面前的罪人暗御卫后，烨皇子终于从他那引人瞩目的气质中觉察出了此人对自己的一种若有似无的厌恶。
　　也许是经常和讨厌自己的人打交道的缘故，烨皇子能够很敏感的觉察出旁人对自己的这种不屑。

　　他不禁挠了挠鼻子，只是说：“燕护卫，交接手续我都办好了，你以后跟着我即可。”

　　跪在地上的燕卫只是毫无感情的回答道：“殿下，暗御卫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只是服从命令才跪在这里，但烨皇子算不得他真正的主子。

　　“那你认主了么？”烨皇子问。

　　“未曾，陛下并未为我举行真正的认主仪式，对于‘刃牙’来说，那便是无主。”燕卫不卑不亢的回复，暗御卫自称自己是皇朝的刃牙，是有着绝对的骄傲和荣耀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的话会触怒这位皇子，迎接他的无非是一如既往的酷刑。但是他一定要说。

　　这是他身为御影为数不多的自由。

　　但是烨皇子只是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下一句话直接岔开了话题：“你以后住在我营帐里就行，床铺都给你准备好了。”他打听过了，燕卫每日都住在刑笼中，不像个人样儿，既然是他的贴身影卫，干脆同住一室好了。

　　燕卫这才稍微抬起眼来，仔细看了一眼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皇子——他和皇族其他的皇子差不多，遗传了他们一族特有的俊美精致眉眼，和其他皇子不同的是，此人非常放松，甚至有些松松垮垮。

　　若是说他是那种纨绔骄横的王公贵族，似乎还差了很多意思，
　　若是说他是娇生贵养不谙世事的娇柔少年，也是不像，
　　更不用说飞扬跋扈，心机深沉这种词汇，样样都和这位皇子搭不上。

　　甚至他都没有多少皇族该有的矜持贵气，

　　硬要说的话，此人的松弛感有点像燕卫见过的武林浪客，很好交涉交流，但是不会让你摸透他的底细，好似只要萍水相逢，浊酒一杯攀个江湖问路不问心的交情就够了。

　　烨皇子就是这样的人，他微微噙起的嘴角是在表示自己的友好，但是又不是那种刻意立刻拉拢人心的样子。

　　他来军中据说好多日了，因为交接的手续比较复杂，燕卫此前偶尔也听到他的传闻——这人就纯纯的浑水摸鱼，毫无什么建功立业、笼络人心的心思。

　　他不是在韬光养晦，他就是真的在混日子。

　　燕卫几乎看到他双眼的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这次被指派保护的人，是个摆烂混子。而且是真正的混子——
　　不惹事，不多事，不张扬，不出头不显摆，谨遵当地的规矩，就是混日子。这才是混子的精髓，这才能混得长长久久。

　　燕卫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位皇子可能没有任何所谓的仇家或者敌手，也就是说，除非敌军来犯，否则他可能并没有施展保护对方职责的机会。

　　而看样子，他也不是会指示自己去干脏活儿的人。

　　只是片刻，燕卫就感到一种松弛的无力感。

　　混子的精神是会传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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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帐外大雪连天，风声呼啸。烨皇子缩在自己的营帐中，靠着火盆剥着橘子。

　　火盆旁边坐着一言不发的燕卫，此刻的他换了崭新的衣物，洗漱干净，去了枷锁。这是他被委任为烨皇子护卫以来得到的唯一命令。

　　除此之外，烨皇子也没烦他，也没说一些什么感性的话，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和界限感。

　　除他们两人外，火盆边还坐了个专门被派来负责烨皇子生活起居的参军管事，这人是个矮胖的话痨，从进门开始就说个不停。

　　“漠松是个很古怪的地方，一面靠着大沙漠，一面却是苦寒的大雪松林，这里常年下雪，但是出了沙漠没多远就是烈日炎炎。除了我们这些当兵的，有物资补给，寻常百姓根本无法在此生存。”管事滔滔不绝说道，

　　“这里也很少有蛮族入侵，因为冰火两重天的天象就连最骁勇的骑兵也扛不住。甚至有传闻说，这里就是世界尽头。”

　　“那我们驻守在这里防的是谁？”烨皇子问。

　　“防的是沙匪。额，这样说也不确切。其实是在沙漠中有一座匪城，是一伙江湖强人占据，武林中都把那座城叫做长乐街，听说里面尽是让男人向往的玩意儿。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武林人士从咱们驻守的这关口前往那边享乐。

　　朝廷大概是怕那长乐街做大，因此派咱们在这里驻守。”

　　“哦？那你们中有人去过长乐街么？”烨皇子好奇道。
　　“进入街市的隘口费就要一千两银子，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哪有人有那个钱。就算去，也都是那些手头宽绰的长官去玩。一千两只是个进门费，里面的玩意儿据说没个十万千万的，都架不住。

　　实在没钱，就要押上自己的性命。即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愿意进去享受，听说里面有世上最美的姑娘，让你情愿为她去死，亦有喝一口就能念想到死的美酒……”管事越说越有些向往起来。

　　“也可能是绝世的武功秘籍。”烨皇子补充道。

　　“谁知道呢，反正里面肯定很精彩。但是——去那城里白吃白玩逃出来的人，都很惨。弟兄们巡地时，偶尔会看到一些刚咽气的尸体，这些人看样子都是从那城中逃出来的，一个个只剩下血淋淋的白骨，没有了皮肉，却还有一些脏器连着。

　　古怪的是，他们好似直到被发现之前一刻，还活着。”管事说到这里时打了个冷战，“听说，这些人就是赖了账从长乐街里跑出来的人，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么江湖中的怪刑，还是中了诅咒。”

　　在暴风雪之夜说这个，莫名让人觉得恐惧。

　　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管事话锋一转：“不过那些从咱们关口出关的江湖人，都会给咱们一笔丰厚的过路费，是难得捞油水的时候。过几天就是他们每年三次前往长乐街的时候了，到时候小的带殿下去看看热闹——那些武林中人一个个奇形怪状，有乐子得很！”

　　烨皇子笑了一声，把自己剥好的橘子分发给他们吃。这里是最偏远的塞外军中，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外加他这个人确实没什么架子可言，就算知道他是皇子，他也不像个皇子。

　　所以无关乎他才来几天，这个管事就对他知无不言，活像是找到了闲人唠嗑搭子。

　　烨皇子将橘子交到燕卫面前时，燕卫没像管事那样想当然直接接过去，反而单膝跪下谢恩。弄得管事反而尴尬起来。

　　“燕侍卫，你以后不必如此大礼。”烨皇子道。

　　“礼数不可弃。”燕卫毫无感情的说。

　　“那你等下再起来。”烨皇子一句话，燕卫就已经打算在这里跪一夜。

　　只见烨皇子找到自己的行李，从里面翻出自己一路上买的金丝枣葡萄干核桃瓜子，尽数拿出来分给管事和燕卫，还说：“反正跪谢也是跪了，你索性连这些一起跪谢了，省的反复跪浪费时间。跪完一起来吃，我跟你们说我听过的奇闻。”

　　现在尴尬的反而是燕卫了。

　　为了避免反复跪谢看起来太愚蠢，他只能按照烨皇子说的，一并跪谢了，然后返回了皇子给他指定的位置。

　　然后燕卫就见识了这个他本以为不显山漏水、看起来有些沉默的烨殿下摆龙门阵的本事。

　　他觉得，这个人当皇子可惜了，他该去说书。

　　怪不得管事喜欢找他闲扯淡，因为烨皇子散会后还留了扣子，就连燕卫，也忍不住做梦时想起——他说的那个山村女子被鬼迷了心后，后续如何？

　　想到这里，他忽然惊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松垮过，又是围着火烤火吃橘子金丝枣葡萄干核桃瓜子【烨殿下下令让他吃的】，又是听人摆龙门阵，还听得那么专心致志！

　　这皇子每天都要这么度过吗？！

　　怪不得人这么废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