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明月》BiochaR0

5、第 5 章

　　晋明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今晚发生的事，不去想当时脖颈上的冰凉触感，想要迅速把这一切理清。
　　青冥教一除，恐怕下一个就是千苍宫。这些年他带领着千苍宫的众人低调行事，若非必要从不出手，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别人眼中唯利是图的门派。
　　年少时也曾想过和心爱的人仗剑天涯，匡扶正义。可他先是失去了爱人，又被迫看破这武林中所谓的正义。
　　如果这武林中全然是名门正派，那武林盟就失去了大半存在的意义。标榜自己为正道的所有人，需要青冥教，需要衬托。
　　即使青冥教并非用毒用蛊一流的门派，这样不愿与大部分人为伍的做派迟早也会被冠上□□之名，如今的武林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
　　晋明月想笑，千苍宫若是被除，谁又会成为下一块正义路上的绊脚石呢？如同今日的千苍宫一般，欲加之罪。
　　无情进门时正看到晋明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双手托腮，一下一下轻点着。
　　“宫主静心，痴情蛊两日前才发作过。”无情将手中的药递到晋明月眼前，“今日这药必须要吃。”
　　晋明月抬手敲了无情的头，思及季惟又有些赧然，拿过药碗一饮而尽，无情有些惊讶，平日里让晋明月喝药即使不用唠叨半天，喝完后也要不停的抱怨苦，今日属实反常。
　　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很棘手。
　　“你明日就带着无心回千苍宫，这段时间千苍宫怕是不会安宁。”晋明月没给无情拒绝的机会，“城中的十八条人命在其他人看来都死于我的青玉扇之下。”
　　“可江湖中无人知道宫主青玉扇中的玄机。”无情这么多年跟在晋明月身边，见他出手时本就少之又少，也只见过青玉扇中的银针。
　　晋明月摇了摇头，将扇子展开又合上：“南阳派已经知道了，也许用不了几日我的通缉令就要遍布整个武林。”
　　所以无情和无心必须回千苍宫，晋明月有些悔恨，十七岁那年他与无心无情二人玩笑一般的建立起千苍宫，他亲自教导二人武功，后来人数渐渐增多，晋明月本就无心参与武林中的纷争，就带着众人做起了生意，武功反倒成了千苍宫的附属技能。
　　若是真的有人杀上千苍宫，他们人数虽多，可大多是轻功可逃，但交战毫无胜算，只能让无心和无情去保护众人，至少能勉强抵御到晋明月查清究竟是谁在嫁祸。
　　晋明月推开窗子吹风，想让夜风将今晚不愉快的回忆和杂乱的思绪吹散。究竟是谁动得手，又为何偏偏是季惟来追查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今日抵在脖颈处的利剑，冰凉触感犹在，对季惟究竟该进还是该退。
　　思绪纷飞，天上的星星此时看起来都杂乱惹人心烦。可晋明月一低头，楼下正有一人负剑而立。
　　见晋明月望向自己的方向，季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即跃起舞剑，就着漫天星光和皎皎月光，清风剑也如同镀了一层金光一般，一下下的在晋明月的眼前划过。
　　季惟的剑术早已不再局限于南阳派的一招一式，他常常在灵山上钻研武学，想要替俞朗行将南阳派发扬光大已报他的相救和授业之恩。虽然记忆全无，可肌肉中还封存着那些曾经经年累月的招式。
　　季惟将南阳派的招式与那些不知名的招式杂糅练习，威力竟是大于二者之和。只是碍于身处南阳派，无法将这说不清来路的一招一式教给师兄弟们，便从未在人前使出。今日却没什么顾虑，一招一式，季惟都做到极致。
　　剑气打起枝头的积雪，几片雪花飘到晋明月的脸上，又迅速的融了。融在那颗小小的红痣上，融在眼角的一滴清泪中。
　　季惟收剑，走入客栈。晋明月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慌忙地拭去脸上的清泪，月上中天，照的人影晃晃，不知季惟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季惟推门而进时，晋明月仍旧是趴在窗子旁望天的姿势，半分没有回头的意思。
　　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僵局，晋明月开口道：“季少侠只要纵身一跃便可从这窗子进来，又何必绕远而行。”
　　季惟听出他语气中的怨气，失笑道：“来向晋宫主请罪，如此才更有诚心。”说完便上前将窗子关上，“夜间风大，宫主莫要贪凉。”晋明月穿的很少，纵使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虽不觉得冷，但寒气入体却是免不了。
　　一举一动，眼神脸色皆落在晋明月的眼里：“刚刚的少侠舞的并非南阳剑法。”可也不像是他曾经用的那一套剑法。
　　季惟看得出晋明月的眼眶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他走近一步，直直的望向晋明月的眼睛。
　　“晋宫主，我失去了十七年的记忆，时间越长，我那些模模糊糊的回忆都变得浅淡了。”季惟的声音很平稳，可晋明月总觉得他有些哽咽，“我想过放弃，可我的心放不下，若是宫中知晓我的往事，能否告知于我？”
　　晋明月没法听季惟说下去，强忍着情绪，努力不让自己狼狈的哭出来。
　　“我知道我瞒不住你，我也从未想瞒。”晋明月坐回床榻上，垂眸看着掌纹，“可有些事，不如忘了。”
　　季惟没再追问，因为他看到晋明月的脖子上，又浮现出那日见过的鸢尾花，指尖又开始不住的颤抖。
　　晋明月此时已经倒不出力气再说话，身体一软摊在床上。季惟见状急忙过去将他扶好躺下，伸手一探发现脉搏杂乱无章，他不通医术，立刻想叫若风来帮忙。还未起身，手就被一把抓住了。
　　“别走。”晋明月一开口，额上又出了一层汗，嗓子不过片刻间哑的吓人。
　　晋明月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明，抓着季惟的手，不停的喃喃自语。
　　“季惟，这些年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忘了你。”
　　“明月……明月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可你忘了。”
　　“这些年你看着天上月亮的时候，有没有一时半刻想起这世间还有一个晋明月？”
　　“我好疼啊……可我一点都不后悔。”
　　“季惟，忘了我就不会疼了。”
　　晋明月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抓着季惟的手也失力滑落，却又被一把抓住。
　　季惟感觉心中缺失的地方正在慢慢长出血肉，可伴随着的是剧烈的头疼。他紧紧的抓着晋明月的手，仿佛一松开，这份感觉又会向他曾经想起又忘掉的画面一般失去。
　　抓着晋明月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气，但季惟却感觉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般无力，恨自己怎么会忘了。
　　他合上双眼，脑中仿佛千万只手在用力撕扯，牵拉着所有神经一齐发难。季惟摩挲着手中的纤细手指，晋明月已经完全没有意识昏死过去。
　　他该去找若风，去吃那好多日都没有吃的药丸，应该去找大夫，为晋明月诊脉。
　　可季惟不愿动，好像知道怎么做都无用一般，自暴自弃的任疼痛侵袭。
　　长夜漫漫，季惟恍然惊醒，梦中那张脸模糊不清，可眼角的红痣却分外明显，和身旁之人脸上那颗一模一样。
　　晋明月脸色已经没有昨晚那样苍白了，颈间的鸢尾花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季惟放下心来，替他掖了掖被子，将他散落的头发从面上拂下。
　　门轻关上，晋明月悠悠睁开双眼。
　　“嘶……”手上的指印明显，足足被攥了一宿的手此时好像血液已经凝住，晋明月坐起来，用力甩动双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刚刚季惟情真意切的照顾，他感受的清清楚楚。
　　他想追出去问一问，自己昨夜可是说了什么，可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今日再去描补，已然来不及了。
　　季惟一推门进去就看见若风正坐在桌边，一脸愁容。一见他进来，脸哭丧的更甚。
　　“师兄，师父给的药被我弄丢了，也从未给我方子。”若风的包子脸皱成一团，“我在你房里等了一夜，你去哪了？”
　　若风手边的包袱乱作一团，衣服银票扔了一屋子，桌子上摆了一瓶瓶打开的瓶瓶罐罐，应该是若风打开检查是不是那丢失的白瓷瓶。
　　看着若风愧疚的脸，季惟本也没打算责怪他，昨晚的头痛欲裂，今早醒来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也无暇顾及头痛这种小事，季惟现在一心只想解决了柳叶城中的事，赶去情人谷找回记忆。
　　昨日之前，过去只是一份渴望得到的东西，现在他必须找回记忆。
　　季惟示意若风无妨，打发他去城中闲逛，看着他仍旧哭丧的脸，便宽慰他道：“你去城中药铺中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疗头疼的方法。”
　　果然，若风听了这话面色果然好了不少，将屋子中杂乱的一团简单的收拾了，便匆匆出门了。
　　季惟也没有多耽搁便出了门，十八条人命的事情还未解决，一日不解决便一日无法动身去情人谷，也就无法明白他与晋明月的前事。
　　若是岳家的五口人还能说成江湖恩怨，官府将柳家和赵家这十几口人命也归结于此就是在逃避责任了。柳家和赵家并非依附于江湖中哪个门派，都是正正经经的经商小贩，生意虽不大，但在这柳叶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就是这些人的伤口，以及，同样迅速腐烂的尸身。
　　季惟看着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忍不住皱眉，柳家的情况尤其惨烈，院中妇人的怀里，正抱着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看样子是想抱着孩子逃走，却生生被利刃刺穿了喉咙。而那婴儿被她死死扣在怀中，季惟用了几分力气，都没能将她的胳膊松开半分。
　　果然，柳家与岳家和赵家相同，都有一间房内的香炉中有一半未燃尽的香料。季惟明白这绝不是巧合，便想将这香炉中的香料拿回去，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他略一思索，从屋内的床帏上撕下一块布来，准备用这布捡出那香料来。
　　还未等手伸进香炉内，季惟的手腕吃痛，一粒玉珠打在他手腕上，虽不至于将他的胳膊位置打偏，却也堪堪阻止了这个动作。
　　扭头一看晋明月正匆匆往屋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