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的名义》梁月霜

3、以花

　　“嘉鱼，钟黎，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时负责校艺术团的刘烨走过来。
　　钟黎轻扶着酉嘉鱼起身。

　　“都准备好了，奖状是按您给的颁奖顺序放的，我们几个轮着上，奖杯我们刚好一人拿一个。”酉嘉鱼移开身让他查看。

　　刘烨检查完点点头，“好，幸苦了。一会衣服就穿上吧，天冷，别着凉了。”

　　酉嘉鱼手扫向裙摆，上面的余温还未散去。

　　“好的，谢谢刘老师。”

　　刘烨见钟黎一直扶着酉嘉鱼，推了推眼镜：“你怎么了，不舒服？不舒服就和我讲，少一个人颁奖也大差不差，别勉强自己，身体要紧。”

　　钟黎想要开口说她就是不舒服，酉嘉鱼的手拦在钟黎面前，先她一秒开口：“我就是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没有不舒服。”

　　“好，没事的话那我先上台找位置坐了，这里就交给你这个队长了啊。”刘烨说着要走上台阶。

　　酉嘉鱼点点头。

　　“对了，你记得和单烝然交接一下，相互配合着上下台。”刘烨又停下脚步，“烝然，你过来。”他抬手招呼。

　　单烝然大步而来，在她的身边站定。

　　“老师。”

　　“你带着酉嘉鱼把流程熟悉一遍，不要让她出错了。”

　　“好的老师。”单烝然回道。

　　刘烨又对着酉嘉鱼：“不懂得地方就问他。”

　　酉嘉鱼应下。

　　刘烨交代完之后重新走上台阶。

　　酉嘉鱼刚准备拉住钟黎不让她走，对方却让她抓了个空，她再伸手去抓，钟黎又躲到另一个方向。

　　酉嘉鱼眼神警告她不要犯贱，钟黎嬉笑着跳到一旁，拿起台阶上的绶带，对她眨眨眼：“这个我去发，你就去顾大局，886~”
　　她忽视酉嘉鱼不要让她一个人面对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远。

　　“钟黎！我还有事情没交代呢，你回来！”酉嘉鱼喊。

　　可是前面的人的耳朵像聋了一样，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走掉了。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真损啊。

　　酉嘉鱼内心默念。

　　单烝然低下头看向她，想要开口。

　　酉嘉鱼一时间身体紧绷，头扭向他的另一边，双手背在腰后，眼睛胡乱地瞟，要说的话卡在嗓子里憋不出。

　　单烝然饶有兴致地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思索了一会，半张的嘴合上，换了个方向站。

　　她无声地踌躇，脚后跟一上一下地掂着，眼睛闭上又睁开，准备好说辞，而后发出微音：“那麻烦你帮……”酉嘉鱼转过头，话还没说一半就戛然而止。

　　以她的水平视线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她的眼皮往上掀，入眼的是少年的衬衣领口微微敞开里的锁骨，再往上，是他微微滚动了的喉结。

　　酉嘉鱼眉心一跳，霎时间垂下眼。

　　他什么时候侧的身？
　　从来没和一个男生站这么近过。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男生和她差了一个头左右，她说话声音轻，他要低头弯腰才听得见。

　　单烝然向下凑近，想努力听清女孩说了什么。眉尾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明显的下颚线和瘦削的脸庞衬得他的鼻梁在脸上格外突出，他的声音随着身体的移动越来越清晰，像在听深夜电台。

　　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酉嘉鱼吓得呼吸一滞，连忙后退一步，仰头提高音量：“你和我说我们在你说完哪些话的时候上台就好了，或者我直接看稿子也可以。”
　　说完立马看向他手里的主持稿，避免和他眼神接触。

　　单烝然起身，后背随意地往身后的石栏上一靠，一只胳膊搭在其上。他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脸上，见女孩始终不抬头，只是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单烝然眼尾稍稍一扬，翻了几页纸张停下，给到酉嘉鱼：“好，你一边看我一边讲，这样你更有印象。”好字带着气音，语气温柔，语调却拐着弯儿。像在哄小孩。

　　单烝然说完转身去放话筒。

　　何止更有印象。

　　是她太敏感了吗，酉嘉鱼打了个寒颤，这是她们说的温柔？

　　身为大直女的酉嘉鱼敢想不敢说，可能她真的对男性物种免疫，包括帅哥。

　　她接过主持稿，是单烝然帮她翻到的那一页。酉嘉鱼悄咪咪地往他的身上看，注意到男生手腕上带着一看就价格昂贵的手表，她的眼神暗了暗，嘴角变得平直。

　　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

　　身旁人要转回身的时候酉嘉鱼又快速低下眼，假装在看流程。单烝然不以为然，开始帮她梳理：“你看这里，你们到时候就在我说完掌声有请之后，你们就可以上了……”

　　讲完流程，清亮的声音又在她的头上响起：“你们等一下的站位是怎么站的？”

　　“啊？”酉嘉鱼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你们是怎么站位的，是竖着站一列吗”

　　“对，老师要求的。”

　　“你站哪？”

　　“我是队长，要站在最前面。”

　　“我最先上台，站你的前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单烝然在教务处就发现她不舒服了，和朋友也不主动说，看来是喜欢自己抗的人。和他一样，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有几分钟升旗仪式就要开始，单烝然又拿起话筒开口：“走吧，要开始了。”
　　酉嘉鱼疑惑但没多想。她正要伸腿迈步，因为姨妈痛的原因腰也开始疼起来，前后夹击得她越发难受。酉嘉鱼用力地咬起唇，趴下腰缓解。

　　很快，单烝然注意到身后迟迟没有人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酉嘉鱼趴着，嘴唇没力地动了动，没力气开口。

　　“怎么回事？”单烝然三两步回来，“是不是不舒服。”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询问。

　　酉嘉鱼艰难地抬头又垂下，气若如丝：“没事，可能站久了腰有点难受，缓一缓就好。”

　　单烝然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腰难受怎么是捂着肚子？

　　他瞧见酉嘉鱼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泛着白。

　　没有血色……

　　单烝然见状，大概猜出了大半，压低声音问：“肚子也难受？”

　　酉嘉鱼沉默两秒，点点头。

　　单烝然深吸一口气，明知故问：“吃早餐了？”

　　“吃了。”酉嘉鱼心虚地说。

　　“喝过热水吗？”

　　“喝……了。”她顺口回答。

　　酉嘉鱼微微一怔。

　　他看出来了。
　　她内心尴尬，身子趴得更下了。

　　单烝然直接蹲下，想扶她的手伸出，犹豫了一下，又搭回自己的腿上。

　　“你能坚持住吗，现在去休息还来得及。”

　　“能，你可以扶我起来吗，有点没力气。”酉嘉鱼豁出去了。

　　酉嘉鱼以为他会直接用手将她拉起，没想到单烝然二话没说，一只手臂抬起折成直角，等着她搭手。她也不犹豫，借着他的手臂慢慢直起腰。单烝然就这样保持着给酉嘉鱼搭手的姿势，顾及着她的速度移动到升旗台右边的台阶旁。

　　到地方后，单烝然再一次确认：“你真吃早餐了？”

　　酉嘉鱼真诚地点头，“真吃了。”

　　怎么都在问她吃没吃饭，她的肚子也没叫啊。

　　……

　　单烝然没再接话。

　　“谢谢你扶我过来……”此时的太阳着实有些晃眼，酉嘉鱼眯起眼睛说。

　　眼里看见的是背着阳光的单烝然。他的头发很黑也很多，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型使得脸更小，原本立体的五官因为背对着太阳显得更加深邃，像油画里出来的人物。

　　单烝然看着酉嘉鱼愣神的眼睛：“不用谢。光太刺眼了，你别抬头啊。”头挡住光射来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脏东西在脸上吧。

　　酉嘉鱼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放下自己的手，去找钟黎拿奖状。

　　钟黎就在旁边，边帮酉嘉鱼穿绶带一边小声讲：“相处得怎么样？”

　　“就一般相处啊。”酉嘉鱼伸出手穿进绶带。

　　钟黎别着别针，哎呀道：“什么啊，不讲清楚，有猫腻。”

　　“我现在肚子很疼，能不能让我少说点话。”

　　钟黎识相地闭嘴。

　　礼仪队最后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几个女生纷纷站成一列，绶带整整齐齐地带在同一个方向。女孩们的身高和外表在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站着完全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下面整齐的队伍里时不时冒出几个头望向这边，这次升旗仪式过后指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酉嘉鱼浑身不自在，她不喜欢有人一直看着她，奈何她是站在最前面，只能别开眼，硬着头皮不说话。

　　这时，她的眼前一暗，下意识抬起脸，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前，帮她挡住了那些讨厌的视线和刺眼的阳光。

　　男生的身体把酉嘉鱼挡得严严实实，从前面看去完全看不出身后还有人。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更加有型，透过阳光的照耀，酉嘉鱼隐隐约约能看见衬衫里肌肉线条的雏形，看得出是有在健身。

　　双颊微微发烫。

　　酉嘉鱼脸仰得更高，鼓起嘴给自己扇风。

　　对，是太阳晒的，属于正常现象。

　　“上台。”此时坐在颁奖台上的刘烨朝这边比着手势，小声提醒。

　　酉嘉鱼刚好看见，抬高的脸扭回前方。几乎同一时间，单烝然转身低头，与她视线交汇。

　　空气滞住一瞬。

　　他一只脚跨上台阶，双眼弯成了月牙，对她歪歪头：“走了。”随后收起另一只脚，走向主席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伴着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站在台上的单烝然自信从容，闪闪发光。仿佛天生就属于舞台，他就应该被更多的人看见。
　　酉嘉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