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里》醉得意

7、前尘

　　岑南来这下真的是惊愕万分，那姐姐的孩子，是一颗树？
　　看那姐姐灵魂体已是人形，就算是树妖，所生之子也合该是人形才对。怎么也不会是一棵树。
　　岑南来愣了一会，还没等她问，女子又开了口，“我叫苏书南，是一桃妖。”
　　“若只是桃妖，也不会引来三日前的杀身之祸。”苏书南垂眸，表情淡漠。
　　言外之意是，她不只是桃妖？
　　岑南来想着，苏书南便继续说，“可我不是寻常桃妖。”
　　“你可听过，三百年前，有一妖飞升成仙，名曰同臣？”苏书南视线转向岑南来。
　　“自然听说过。神偏爱人，虽然凡人修仙极难，飞升更是难于登天。纵使如此，凡人修仙也比妖类容易得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同臣应当是几千年来，第三个飞升成仙的妖。”岑南来识字后，报复般地读了许多书，同臣的故事，便记载于她最喜欢的一本故事集里，自然印象深刻。
　　等等，同臣前辈，和此事有何干系？岑南来咬了咬下唇，回忆读过的那本书。
　　“同臣，本一桃妖......”
　　他也是桃妖。那.....
　　“同臣，是我亲生父亲。”苏书南声音平稳地说。
　　时间静止了几秒。
　　苏书南打破了沉默，接着说，“他是我生父，我却在一百多岁时，才见他第一面。那时，我娘已寿终正寝，他却已有神力。在前往神界之前，他去找了我，看起来忏悔得不得了。”
　　苏书南嗤笑一声，接着说，“他说他想赎罪，于是用几丝神力，改善了我的体质。他说在这之后，我的身体去杂质，去污垢，吸收灵气的速度会比从前快得多，我的子嗣也是。”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从此每一处都是珍宝。我的血成了灵丹妙药，我的骨成了炼器绝佳的材料。那时候他告诉我，这件事，谁都不要说。”
　　苏书南说到这里，岑南来几乎就可以猜到之后发生的事了。
　　有这样宝贵身体的妖......
　　“我也不傻，知道这是绝对不能对旁人说的事。我保守着这个秘密，保守了五十余年。在这五十余年间，我拼命修炼，加之我的特殊体质，我的修为一日千里，我成了方圆百里最强大的妖。我以为我已经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苏书南说着，先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我就在这时候遇见了我的爱人，谢林温，不多时就有了幼笙，我的儿子。那是我很幸福的一段日子。”
　　“直到那一天，我的朋友受了重伤，用最后的力气逃到了我这里。她那时已气息奄奄，附近最好的医师也束手无策。在她真的要气绝而亡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血——世间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那时她几近死亡，我以为她已经没有了意识，便用刀在小臂上划了一道，给她喂了些我的血。”
　　苏书南这时平缓的声音沉了下去，“谁知道，她那时竟还有意识。当她后来渐渐好转，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提升了许多，她就懂了，我的血不仅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而且可以提升修炼速度。”
　　“我的修为比她高上许多，所以当她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表露出来，她像往常一样同我相处，我也一直没有觉出什么异样。直到.....有一天，她来寻我，用膳时，她趁我不注意在我杯里下了毒。”
　　“她不知道，我有神丹妙药一般的血，又怎么会被毒。我自然无虞，却也能感觉到，酒里有毒。我那时便清楚了，她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们一家往后恐怕不得安宁。我没时间因为朋友的背叛而伤感，我打晕了她，连夜带着林温和幼笙逃走了。”
　　“逃来了这里吗？”岑南来这时问。她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欲打断，但总觉应给些回应。
　　“这一处桃林，是我们辗转了许多地方才找到的。起初从家中逃走后，我给我们施了易容术，想着换个地方继续生活。可知晓这一切的那个桃妖找不到我，便将这个秘密广而告之，许多修为高出我许多的妖也前来追杀我。我的易容术在他们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后来，我们便找到了这里。此处偏僻，不易寻找，又是桃林。我本体为桃树，在这里，我的力量可以最大化。于是我们就在这儿度过了一段安详美好的日子。”
　　说到这里时，苏书南的面容终于不再尽是冷漠。一股和煦的风融化了冰山。
　　那是她命运多舛的人生里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光。岑南来这样想。
　　“可是安宁的时光十分短暂。没过多久，一只善于追踪的妖带着几只大妖找到了这里。”再往后的发生的事或许就不必说了。满地的血迹已昭示了一切。
　　至于为何不见尸身，岑南来想，或许不必问了，一个满是珍宝的身体又怎会留在这里。
　　一阵风吹过，又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风过无痕，很少会有人在意，这里的惨烈与悲壮。再有几场雨下过，这里一家三口存在过的痕迹，就真的会消散，再不会有人知晓，有一户人家，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而那些自私冷漠，利益至上的刽子手们，却快活地逍遥在这世间。
　　岑南来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尘埃落定，故事已至终章。
　　不，还可以改变些什么。
　　“我该怎么救您的孩子？”岑南来想续写这个故事。至少，它不再满是黑暗。
　　岑南来抬头和她视线相遇，那双桃花般潋滟的眼眸里，此时盛着一片动容。
　　那双眼睛的主人开口说，“其实，那些大妖快追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察觉到了。可那时我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再没有带着他们逃亡的力气。我和我的爱人，决定将我最后的妖力用来保护幼笙。于是，我让幼笙现出他的本体，隐匿在桃林里，在树上施了法术，隐藏他的气息，我和爱人则远离那处，平静地奔赴了死亡。我死后，仍挂念幼笙，灵魂便游荡到这里，等待幼笙重新化出人形，我便再无牵挂，去冥界。可我在这守了几日，也不见幼笙出来。”
　　“我爱人是人类，幼笙是人与妖之子，我的力量强大，我们的孩子合该是妖形，却不知为何幼笙是生来是人形。这是第一次，在我的外力驱动下，他强行切换了妖的形态，但不可保持太久，否则他会渐渐失去人的意识，真的变成一棵树.....所以才想请姑娘帮帮我，救救他。”
　　苏书南说着，身体微微侧身，望着眼前的树，眼底满是柔情和不舍。
　　“我该怎么做？”岑南来明了了前因后果，开口问道。
　　苏书南很流利地回应，像是岑南来不问也会继续说下去， “幼笙还小，这是他第一次切换妖的形态，我想他或许没有足够的灵力恢复人形，所以需要姑娘向他输送些灵力。”这个要强了一世的大妖在说到“输送灵力”时，不由自主地有些羞愧，像是怕这个年轻的修士不愿为一只素问谋面的妖浪费灵力。
　　但苏书南知道，她会答应的。她见岑南来第一面就知道，她会帮她。
　　验证她想法的是岑南来一句毫不犹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