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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横疤和尚的左边胳膊被一下砍去,整个人坐在瘫坐在地上,暮白公子发了疯一样,捡起那条胳膊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可以救命!”

      宋玉指站在他身后说,“他活不长了。或者我直接取了他性命,省得他残喘在人间。”

      暮白公子的白发被染满鲜血,回头瞪着赤目看向宋玉指说,“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玉指喊人将和尚抬走,“那我就姑且让他活下去,这样好留住你的性命。”

      暮白公子跟着离开,一辆马车将他们往山下送走,薛民宗领兵打算攻进屏山寺,“现在正是一鼓作气之时。”

      原本守着山门的和尚都拖走了,官兵们士气高涨,想要一举推翻旧权势。

      我趁着无人注意之时,赶紧下山找到随性的队伍,终于找到了吴舍,我问他,“你可知道颜禾卿被藏在哪里?”

      他领着我走到一处院落的柴房,“就关在里面,如今已没人看守。我告诉你,但如果你放了他,所有的后果都由你承担。”

      我问,“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听从命令伺候别人的生活,我希望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我走进柴房,果然颜禾卿被五花大绑,我将他松开说,“你走吧。”

      “你跟我一起走。”

      我说,“我救你不是因为我想救你,而是偿还你曾经救下我的回报。我不想参与你们之间关于权力的斗争。我不想看到你死,或者暮白公子死去。”

      他拉着我的手,“你跟我走,依旧躲在子衿的猪头肉店,那是安全的地方,也是我唯一放心的地方。”

      我甩开他的手,只打算离开这里,无论去哪,哪怕走上陌生的流浪之路,也无所畏惧。

      我沿着荒凉的小路一路走去,身后却又一个孤独的身影一路跟着,我不回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谁,月色凉薄,我走到一条陌生的河流之畔,远处却火光点点,打破河流的安静。

      身后的影子赶紧跑上前,拉着我的手沉进河里,等到岸上急奔的马队掠过,他才冒出头说,“后面只怕还有官兵们追上。”

      “是来救驾的?”

      颜禾卿说,“当然,他们将皇上从梨香院逼上山的时候,肯定就有人搬救兵去了。”

      “可是这方圆几百里的官兵早就被薛铭文等人收买了。”

      “既然是收买,那就有叛变的可能,人都是不安定的,为了更贵的金银,或为了更显赫的权利。”颜禾卿说,“而我的义夫一定在赌这变幻的方向。”

      我有些担心暮白公子,但他随同横疤和尚一路下山寻医去了,兴许能躲过一劫。我突然恍惚明白宋玉指砍去和尚一臂,而不是直接杀了他的目的。他想让暮白公子远离屏山寺的对峙,那里隐藏着不可预料的风险。

      事关暮白公子,我宁愿相信宋玉指的动机都是好的。

      又有一队兵马踏水奔来,颜禾卿拉着我沉进水中,游到河中,憋到我难以忍受的时候,却看到一艘花船游过,上面传来格格不入的丝竹之声。

      颜禾卿向花船游去,拉着船沿将我推上去,然后再爬上来。

      我们蹑手蹑脚猫到窗边,看到里面的男人已经醉了,而两位姑娘还在拨着琵琶。我竟然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竟然是我的妹妹,她的浓妆藏有泪痕斑斑,却强颜欢笑,一曲动江南。

      她显然马上认出了我,有些激动,却故作镇定地放下琵琶,然后走出来跪在我的面前,哭道,“哥哥,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曾经我们在爹娘面前像敌人一样,此刻她竟然哭得悲凉,曾经和我对峙的骄傲全部消失,她今年才十五岁,脸上却有着和秦书堂姑娘们同样浓烈的妆。我伸手想要抱抱她,可是她却吓得全身发抖,我问,“你回到京城后,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日子?”

      她还是发抖,“我被人欺骗,在宣州刺史府上,被舅舅关押起来,他说,他要将对我母亲的仇恨报复在我身上。于是名义上赐了我府邸居住,实际上将我当做官妓,接待朝堂之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臣子。他们知道我是屏山公主的女儿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像是对待一个最卑贱的奴隶,打我骂我,好宣泄他们对皇权忌惮的害怕和向往。”

      我不知道是否该同情她,似乎当年从葮香府分别后,她走上了另一种悲惨的生活。我问,“你怎么不跑?”

      “跑去哪里呢?流浪的日子我也过过,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活着了。既然要活着,高贵的路早就被人堵死,我只有做奴隶一条选择。”

      她这句话像是在提醒我,关于以后日子的另一种设想。船舱里的男人醒来,里面另一个姑娘召唤,妹妹提起裙子,抹掉眼泪又进去了。

      我和颜禾卿坐在花船上,等着不可预料的明天到来,这条花船一路漂泊当京城,停在慌乱的泊岸。我问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颜禾卿摇头说,“不行,她会成为你的麻烦。”

      妹妹马上撇着嘴笑道,“是了,我不能跟着你,我俩要是一同落入别人手里,会遭受怎样的羞辱,我不敢想象。”

      京城已经混乱不堪,家家户户都紧密门窗,各路官兵在城门进出,颜禾卿将我送回子衿的猪肉头店,然后离开,嘱咐我说,“你们在店里好好待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

      我怀疑地问他,“你要去宫中通风报信吗?”

      他说,“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男官们的阴谋了,我还要去说什么呢。”

      他离开后,子衿给我倒了杯茶说,“不用去想,这京城的风云变幻,从来都毫无征兆,就像一场暴风雨,之后或许是天晴彩虹,也许还是阴雨绵绵。”

      等了一日,城中的喧嚣之声未能停止,还下起了大雨。我顶着伞,走去三潭院,看到男官妓女们依旧和恩客们耳鬓厮磨,畅聊着不着边际的想象,他们是京城中唯一的热闹,是唯一忘记权谋斗争的所在。

      回到猪头肉店里,子衿正在整理陈年的旧衣服,念叨,“不敢放在箱子里,天气太潮了,会坏的。”

      我说,“听说南方的各郡已经开始打仗了。”

      “只要吃得饱饭,什么都好。”

      我却记挂着暮白公子,却不知他现在所在何方,那位横疤和尚是否已经转危为安。我问,“子衿,你有没有挂念过一个人?”

      她轻轻一笑,“当然有过,只是当所有的努力都做过,也就不遗憾了。当时懵懂心跳的回忆还在,有时候想起来,嘴角还微微上翘,觉得有趣动人。”

      我好奇起来,这么个猪头肉贵妃也有一方相思,便问,“那个喜欢的人是谁呢?”

      “他在宫中。”

      我更感兴趣了,像在无聊生活中找到的难得的乐趣,“到底是谁?我认识吗?”

      子衿说,“你认识。”

      “那是谁?不会是楚临吧?”

      子衿不愿多言,“不是,怎么可能会是他。你讨厌他,我也讨厌他。”

      她这样任性,当然不会攀附皇恩。

      我继续纠缠,“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不说话,脸却红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我认识,甚至就在身边,可能正是颜禾卿,但我不敢说出这个名字去试探,其中原因我连自己都不明白。

      子衿放下收拾的衣物,到厨房做饭去了。

      暮白公子的叛乱渐渐成了街头巷尾孩子的童谣,他们唱着关于男官长袖善舞,想要登台唱戏的故事,将男官们招揽权谋的伎俩化作下贱的手段,甚至连宫中的太监都化作正义的化身,替皇上排除万难,鞠躬尽瘁。

      “暮白娼,玉指盗,男官无德无胆识。崇玉年,薄情胜,脂粉床头话新权。可怜无才登戏台,落败只叹容颜老。”

      我明白,这都是颜公公的手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是最气定神闲的黄雀,宦官窃权最大的保护就是他的身份,新权的掌控者会忌惮旧日的皇室,但是不会避讳皇宫中的宦官,他们像是遮风避雨的屋檐,欢迎着每一个闯入者,安稳地坐在皇位之上。”

      当我看到薛民宗跟在宣州刺史身后,马车上坐着气宇轩昂的楚临,还是着实吃了一惊。我没看到舅舅的身影,却看到新的权力更迭的象征。

      人群纷纷议论,舅舅受惊,勾起陈年的病症,失心落魄地病倒了,他将皇位传给了太子,病中还封降真为公主。而男官们的谋反已经失败了,得益于颜公公的拨乱反正,而刺史手下的兵马早已倒戈。像是一场退去的潮水,只留下男官们搁浅在岸上。

      我明白,总有人要承担谋反的罪名,直到我看到宋玉指困在囚车的模样,奇怪的是,他丝毫没有落败者的垂头丧气,却依然风姿绰约,像一个误入歧途的伟大诗人,站在权力反向行驶的车上,像其他人招着手。我明白,涳蒙亲王死后,他早就没有任何挂念。若真有什么挂念,只有暮白公子一人。

      偏偏那个白发人的身影,我揪着心等待,始终没能看到,越是没看到,我越是害怕。

      我到处打听关于暮白公子的下落,却有着不同的传说,有人说他阴谋失败后,就从屏山寺后山跳崖了,有人说他带着横疤和尚一路南下躲难去了,还有人说他已经换了女人的身份,躲在轿子收进宫中了,他用他精致的面孔和灵巧的技艺获得新权力的邀宠。

      我不肯接受任何一种说法,却觉得都有其合理之处。我想找到颜禾卿,让他带我去天牢问一问宋玉指,暮白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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