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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我冷眼看去身后的人,颜禾卿,还有那些满口虚伪仁义道德的和尚们,他们走上前,用经文上陈年的文字,来教育我即将要失控的感情。

      颜禾卿看向我说,“走吧,咱们回京城了。”

      我转头看向他,他因为受了伤而脸色苍白,但难掩他顽固而笃定的神态,我说,“你的权力不能支配我。”

      看到那鲜红的伤口,我却一点都不内疚,那是他咎由自取,他值得更可怕的惩罚。

      他说,“你不必遗憾,更不用自责,这不是你可以挽回的结局,也不是你能够改变的宿命。”

      我抬头看他,“所以呢?我现在应该以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继续去卖猪头肉,然后熬到五十岁拖上一身的病,在穷困潦倒中死去,对吗?”

      颜禾卿说,“生活永远不会是你设想的模样,非黑即白,你要学会忍耐,忍耐生命的无常。”

      我只觉得他可笑,“你一个杀人凶手,还有脸来劝我!”

      我六神无主,摇头晃脑地往山下走,走了一半,又想着想一把火将这屏山寺给一把火烧了,可是颜禾卿一路跟着我,我不能甩掉他,只能等日后再回来报复。

      我现在孑然一身,根本不想回去京城,子衿也是颜禾卿的人,听从他的指令,在店里拖延我出发的时间,才错过了暮白公子的结局。

      山下路过七个躲懒的官兵,我想着如何摆脱颜禾卿,不管不顾,冲上去自首,“我是男官,你们快把我抓走!”

      一个矮个子瘪脸的官兵盯向我看说,“你这副姑娘模样,怎么可能是男官?”

      “我真是啊。”

      另外一位官兵正好找了块石头休憩说,“那我问你,你是从哪而来的男官?”

      我说,“我从京城而来的。”

      瘪脸官兵说,“京城哪里还有男官,都死了!这几日我都快累死了,光是扔那些男官的尸体,都把我的腰给拖垮了。你别再来给我找事!”

      我说,“我真的是男官,你们快把我抓走吧。”

      颜禾卿在后面喊道,“千乘,你疯了吗?”

      有个精神还好的官兵看了看我,抓过我,走到一边,“你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颜禾卿训斥他们,“你们要知道我是谁,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这话让瘪脸官兵生气,盯着他问,“那你说,你是谁?”

      颜禾卿并不敢亮明他的真实身份,身边没有侍卫或京城官员,在规矩面前,宦官出宫就是死罪,他只能和他们对峙,可是寡不敌众,哪里能对抗得过?

      我脱下裤子给官兵看,他们窃窃私语,有些慌张又有些疑惑,“要是回禀到首领大人那,非但不会给我们记下一笔功劳,反而会说我们在京城的搜罗有遗漏,到时候又要满山别野的搜捕其他男官,我可不遭这份罪!”

      另一个人附和道,“就是,这哪里抓得完?况且穿上了裤子谁都认不出来,有什么关系,就像这个人的打扮,作成姑娘模样招摇过市,难道我们在路上看到每个姑娘,还要叫她们脱下裤子验明正身吗?”

      瘪脸官兵这会儿似乎灵机一动,笑道,“我有个好主意。”

      众人不解,“什么好主意?”

      瘪脸官兵说,“我听说,南方有的大户人家,依旧中意男官,曾经在京城风流过,对那些堂子里的绝妙声色念念不忘,正在默默打听,哪里有京城的男官,要高价购买,况且这本不是明面生意,所以价格又翻上好几倍,我听说行刑前一晚就有人偷偷拐了几个男官走,正往南方送呢。”

      旁边的官兵们似乎说动了,再次打量我说,“这个细皮嫩肉的,肯定奇货可居,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颜禾卿大骂,“你们敢!就不怕我要了你们的命!”

      他的话哪有人信,官兵们说着就赶紧将我捆起来,即便颜禾卿再拼命地想救回我,也是于事无补。可这我不但不觉得遗憾,反而侥幸,我终于要离开他了。

      我被驮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颜禾卿的影子越来越小,他几乎用哭腔大喊着,“千乘!千乘!你一定要记得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我知道,既然我不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就只能让自己自甘堕落。

      我在马背上不知行了多远的路,只觉得全身麻木,一点力气没有。押送我的官兵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凌晨时分,扔到了一个驿站,驿站旁站着位独眼的商贩,他看了看我说,“哟,这不会是姑娘扮的吧?”

      官兵说,“谁有功夫骗你,快给钱吧,我们还要回京城复命呢!”

      “一两银子。”

      官兵一脚踹过去,“别糊弄我,我可逛过男官堂子,也曾是三潭院的座上宾。这么说吧,就这种模样的,别说现在世道不好,就算是世道好的时候,也要三倍你的价格。”

      商贩说,“官爷,那您说几两银子?”

      “十两银子。”

      商贩将我送回官兵怀中,“那您换个驿站卖吧,我的钱也不是田地里捡来的,还冒着砍头的风险呢。”

      “五两银子,不能再少了,我还有几个兄弟要分这笔钱呢。”

      商贩说,“那我验下他的身子。”

      “可以!”

      商贩将我拉进驿站的茅草屋中,里面还挤着六个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商贩让我把衣服裤子都脱了,我就都脱了,他让我抬起胳膊检查每一个地方,我都一一照做。最后他说,“你把衣服穿上吧。”

      然后让我和那些孩子们挤在一起,我听见屋外达成交易的声音,看着这些孩子的乡野面孔,显然没有秦书堂或是三潭院的精致。

      我听见屋外上锁的声响。一个胖脸的孩子马上上前举起手向我扑来,还好另有个孩子马上抓住他的胳膊说,“我看你是疯了,你挠了他的脸,就一定能让别人花钱买你吗?”

      我才注意到,屋里另一侧蹲着个好皮相的孩子,脸上却像被猫挠过了,看来男官们的斗争,小到孩子,卑贱到窝在这驿站如难民一样,从未停止过。

      帮我的孩子脸上有个痣,提醒我说,“你可小心他点,不知哪里乡下地里来的,看不到淳朴,却学了不少愚蠢的计谋。他巴不得把我们都害死,自己一个人卖个好价钱。”

      胖脸的孩子不以为然,又蹲了回去,“你帮他最好,这时候的情分都是假的,到时候咱们卖到不同的人家,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命运如何,谁能有数?这会儿我再不替自己筹谋下,那当真是傻,还不如那日就在京城城墙下被砍头了呢!”

      “算了吧,你能从京城活着出来,是因为在京城根本卖不出价格,商贩说了,他带着你跑了三条街的男官堂子,可是人家一来看不上你蜡黄的脸,二来一问你有什么才能,你说会斗蛐蛐抓泥鳅,听得就让人提不起兴趣,还说,会这些的话,我们要男官干嘛呢?去菜场寻乐子好了。如今你能侥幸活下来,要谢谢你的无才无能!”

      “你看不起我,但你连京城的繁华富贵都没见识过呢。不过是客座了几家府邸,还没个名声,就这样傲气,况且与你同时出道的普天和吴舍,都能收留在暮白公子身边,你也要谢谢你的无能,不然早成叛党了!”

      我不想告诉他们,曾经我就陪伴在这几个名字身边,又感慨命运的造作,原本人们羡慕的男官,驰游在诗书礼画之间,享受着精致和富贵,如今早已身首异处。而那些庸俗之才,却侥幸躲过大难,可也未知前途命运。

      晚上商贩回来的时候,给每人发了个白面馒头,就赶紧将我们推上牛车,匆忙上路。臭烘烘的孩子们挤成一团,还有那股子不能避免的尿味,我虽觉得恶心,却心里无牵无挂。

      一行赶路十几天,终于来到了房骑郡,这和我想象的荒茫模样完全不同,在烈日下,人们衣着清凉,却十分精致,街道宽敞,楼阁精美,在京城的体面之上,又平添了不少浪漫。

      我嘀咕,“我还以为这里是穷地方,没想到却很富饶。”

      商贩说,“也是这两年才越来越好的。”

      “为什么?”

      商贩说,“时局动荡,富贵人家的孩子为躲避乱世,就往南边走,可再往南就到了羌国的交界之地,那又是兵家割据的地方,统统停止了脚步,就在这里居家安户。”

      想起母亲对此地的抱怨,问道,“听说这里盛产鸭子,还会将佳肴送到京城里去。”

      “哟!”商贩有些惊讶,回头再次打量我说,“这你都知道,想来真的在京城见过些世面,这可是几年前的事了,先皇登基改国号为崇玉后,就不喜欢吃那道鸭子了,原本京城中跟着盛行吃鸭子的习俗,也都摈弃掉了,换了新的美食。但房骑郡的鸭子确实好吃,从此鸭子就留在了本地。”

      胖脸的孩子问,“那咱们能不能尝尝这美味的鸭子?”

      商贩哼了声说,“吃鸭子?你要是能给我多卖出几两银子,我倒是可以让你尝尝,不然就将你送去斩成鸭块,腌成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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