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鱼》青衣大头C

3、入梦

　　一入梦境，一切便都重新来过……

　　自张扶仪离开秀山，外出云游，张柏生便未离开过赤苏殿。有弟子请教，再或是禀报秀山事宜，张柏生亦是一概不见，最后干脆直接彻底封住赤苏殿。

　　寒忆在那尊小鱼缸中始终没有醒来了的迹象。

　　十五天后，临近傍晚，赤苏殿的封印被张云和轻易解开，这老者一身白衣，其他妆扮就是标准的老道模样。

　　张柏生蹲在那尊小鱼缸前，静静地看着悬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寒忆。

　　“柏生，你怎么不出去走走？”张云和笑着问道。

　　“我走了，这鱼你管？”

　　“你何必烦心？扶仪他有自己的天命。”张云和知道，张柏生是在为张扶仪烦心。

　　“师兄，如今你是上神了，给凡人续命，养活一条小鱼，就是你一个念头的事情，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张柏生语气多有无奈。

　　“扶仪到我身边时，我便知道，他活不过二十一岁，如今他不也长成一个老头了吗？”

　　“你这不也是为他改命吗？现在又不能改了？”

　　“谁告诉你人的天命只有一条？我没有为他改命，我不过是将他的天命引到另一条路上，如今他能不能自己找到该走的路，那就看他的造化了……那是他的劫……”

　　“那这条小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是劫……”说着，张云和看了一眼那尊小鱼缸，便转身消失在赤苏殿上。

　　忽而有水声，那一尾蝴蝶鲤在水中游动。

　　“师兄！你说明白再走呀！小鱼醒了，我该干嘛呀！”张柏生看着寒忆，叹了一口气：“我为什么会和一条小鱼有缘？”

　　已至璧山的张云和注视着秀山的方向：“柏生，师兄只能先帮你到这了，接下来这条天命路上，只能先靠你们自己走了……”

　　小鱼缸中的寒忆望着眼前的张柏生有些诧异：“这怎么有个小道士？我怎么了？这是哪？”思考着，他摆尾轻动，再轻轻一弹尾，便跳出那尊小鱼缸，后被青光环绕，变换为人形。

　　张柏生看着寒忆，不禁好奇：这条小鱼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化形，厉害！

　　“小鱼小鱼，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你先在这里好好修养。”

　　寒忆确实身上无力，倒了下去：“这……这是哪里？”

　　“这是赤苏殿，我叫张柏生。”

　　“你就是张柏生？秀山第八十九代最年轻的弟子？”

　　“你认识我？”

　　“我……我师傅提起过你。”

　　“你师傅是谁？”张柏生心想，这条小鱼还可能与他师出同门。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猜也是秀山人士，在秀山找了不少年，也没见到他……”说着，寒忆彻底失了气力，昏死过去。

　　倏地，赤苏大阵忽而开启，大阵中的符文从金色瞬闪为红色，强烈的威压将张柏生震退数步。阵中的寒忆，被死死禁锢，巨大的光束贯穿他的身体，一声惨叫，惊醒了正发愣的张柏生。

　　未等张柏生有何反应，从赤苏殿外飞入数把泛着英气的长剑，直指寒忆。那剑锋本该有的寒气已荡然无存，存在的全然是斩妖除魔的霸气。

　　张柏生单手掐诀，双唇轻动，拦住飞剑。

　　张光旸同几位着装不同于秀山弟子的英飒少年闪身便至赤苏殿，正看见张柏生拦住飞剑，问道：“小师公，出了什么事！何故赤苏阵开启？何来魔物？”张光旸言语急切透着狠辣，但人生得倒是女子面貌，看着瘦瘦弱弱。

　　“快收了剑！”张柏生一声令下，数把飞剑霎时便飞入鞘中。不知是剑主自己收了剑，还是那剑怕了张柏生……

　　张柏生又道一句：“胡闹！”声落，赤苏阵便静了下来，红光慢慢退去，赤苏阵回归原貌。

　　可怜寒忆，又变回了真身，被张柏生包在水团里，放进了“小生缸”。

　　“小师公！魔物怎能留在赤苏殿？”

　　“好了光旸，我也不想留他，是你师公对不起人家小鱼，硬塞给我照顾，我也不想留。不然，你先帮你师公养着，就当养个宠物？”张柏生看着张光旸，咧嘴痴笑。

　　张光旸没说什么，只突然消失在赤苏殿上，张柏生又轻笑一声，转头看向那几个英飒少年。

　　他们看见大师兄跑了，互相对视，也不知遁到哪去了……

　　平淡过了几日，寒忆都没有动静，每天都只是浮在水中，不知是醒是昏。

　　张柏生亦是几天没有踏出赤苏殿，对秀山的一切事务一概不理，像个甩手掌柜。在秀山弟子眼中这倒也正常，张柏生只有直系师兄弟三人，他们的师傅亦不是秀山的掌门人，只做了个闲散长老。当时的掌门人没有弟子缘，只一位弟子早早便去了。后来传位，到场的与张柏生同辈的弟子无人想去接替掌门之位，最后张柏生的师傅脑子一热，把自己的大弟子——张云和，推了出来，最后倒是选出了掌门人。

　　不知为何，那一代无人想掌管秀山，都像是遇到个烫手山芋，唯恐避之不及。

　　第八十九代的“优良传统”，他们第八十九代弟子谁也没有舍弃。张柏生是秀山里的闲人一位，自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张云和也是早早把秀山事务甩给了张扶仪，只顾天下云游。

　　如今，张扶仪离开秀山，秀山的一切有张光旸盯着，张柏生自是放心，继续做他那闲云处的野鹤，每日就是吃吃喝喝，搅和搅和“小生缸”里的水，也不知何日是何日。

　　一天，张柏生正拨弄小鱼时，张光旸在殿外求见。这位大弟子就是这样，做事一丝不苟，该有礼数一丝都不会差。如此，自然会看不上比自己年长不过几岁，一副懒散做派的张柏生，但是碍于辈分，他也说不了什么。

　　“进来吧，不要这么一丝不苟嘛，我赤苏殿的大门明明敞着，你还站在门口求见作甚。”张柏生打趣道。

　　“礼数不可少，最近各派弟子齐聚秀山，不能叫他们看见秀山人不讲礼数，目无尊长。”张光旸这话也在告诉张柏生要收敛。

　　“前面几次你也是直接闯进来的，现在何必？”

　　“前两次情况危急，我是身不由己……小师公不要和我逞口头之强了，弟子找你有事。”张光旸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想说正事。

　　“什么事，你说吧。”张柏生继续拨弄小鱼。

　　“师公飞升，百年来天地间没出过人神，如今我秀山出了一位人神，自是要重启人道间，广邀天下追求人道至极的修士。人道间百年未曾开启，需要小师公帮忙。”

　　“你办就是，到时候我会出来……”张柏生说罢，轻轻一挥，一枚实体玉质符箓便飞至张光旸言眼前。张光旸恭敬地收起玉质符箓，便行礼告退，消失在赤苏殿前。

　　所谓人间道，既天下修士共同追求的道。此世界自然中，人、精灵、妖魔都可成神化仙。人间修士，向善的，行的道便是人间道；向恶的，行的道便是妖魔道。其他生灵精怪，向善的，行的道便是精灵道；向恶的，行的道便是妖魔道。人间道上全靠自然机缘，能不能成神化仙在于百年千年磨养身心品性；精灵道上多看修炼，生灵精怪化形后多行善事，能受人间拜奉，自然可成神化仙，但精灵道上一类精灵仅能有一神，何时神陨，自然才会选出新神，可见修精灵道成神亦是机遇而已；妖魔道自起初便只有一魔神，魔神一旦诞生，便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也意味着绝对会有神陨，故天下正道遇妖魔必诛。

　　今张光旸提及的人间道，当然不是自然法度下的人间修行之道，不过是人间传统罢。凡出人神，其出身之门派就要举办这人间道，选出天下最具有潜力的十位修士，同那位新人神学习，为得就是让人神之道繁荣起来。可谓是天下追求人道至极的修士在乎的唯一一件盛事。

　　张柏生交出那枚玉质符箓后，便似神游般一动不动。不过一个时辰，张云和突然现身赤苏殿，同时，张柏生也回过神来。

　　“师兄，你怎么这么着急收弟子呀？刚到璧山就办人间道，不累呀？”

　　张云和闪身便坐到主座上，缓缓开口道：“我也不想麻烦，但是有这个自然任务，我还能怎么办……倒是你，唤我来有什么事？”

　　“成神了就是方便，我掐个诀，就能请你回来。”张柏生依旧懒洋洋的。

　　“说正事。”张云和捋了捋白须，笑看着“小生缸”旁的张柏生。

　　张柏生不情愿地起身，单膝跪地，双手掐诀似宝塔，懒声道：“秀山第八十九代弟子张柏生，高请云和上神相助……”

　　张云和未想到张柏生竟行礼求他，立端坐。倏地，张云和周身泛出白光，急开口道：“张柏生！你用秀山真诀求我办事！”

　　“哎呀！师兄你别在意嘛，我怕你不帮我，你现在受了秀山气运的拜奉，不帮也不行，你就帮帮我吧！再说，我还不是帮你收拾烂摊子！这条小鱼，我可救不活了，你救吧……就这件事……”张柏生边说边起身，一脸无所谓。

　　神与非神的沟通一般是以神殿为媒介，天下求神者多如牛毛，神亦不可事事相助，但能见神之真身者，若以亲缘、师缘、情缘等自然联系拜奉神，神就无法拒绝非神的合理请求。这种自然联系每使用一次便弱上几分，直至断裂，断裂后非神便无法在享有该神的气运。一般地，神不显真身，即使以真身示人，常人也不知如何拜奉，甚至神也不知，故此法相当于绝迹与世。

　　“柏生，此法拜奉怎能随便使用·？还有你又怎会此法拜奉？”张云和连唉数声，满脸无奈。

　　“我在籍阁偶然看到的，没事啦师兄，我就用一次！保证！所以，现在，小鱼交给你了！”

　　张柏生说完便想离开赤苏殿……

　　“站住！你让我救他，我便救他，你又没求我把他带走……”声毕，张云和指向那尊小鱼缸，一缕灵气从他指尖飘出，落进那尊小鱼缸，点起一阵涟漪。不多时，那尊小鱼缸里便有水声。

　　“师兄，你怎么比我还无赖？”现在换成张柏生一脸无奈。

　　“我还是比不上你的！”说罢，张云和笑着消失在赤苏殿上……

　　与此同时，小鱼跳出水面，青光裹体，变化出人形。

　　与先前不同，寒忆一身青衣，发丝披散着，额间的赤色云纹熠熠生辉，显得清俊的面庞多了几分温柔。他身上混杂着四方不同的灵气，有他自身的精灵灵气、秀山修士的灵气、自然与神的灵气、魔的灵气。正邪双方不断拉扯，他第一次醒时魔气胜利，唤醒了赤苏阵。现在又有张云和给予的至纯至精的神的灵气，暂时压住了魔气，自然身上没了戾气，赤苏阵就不会被惊扰自卫。但是依旧存有不妥，他虽不是神躯，但受了自然雷劫活了下来，便可使用神力，神力又超脱于人间道和精灵道，三方正气又在拉扯，一方魔气又在凑热闹，造就了现在的寒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