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色起意但单纯》戴月端木

18、所谓缘分（2）

　　“没有。”顾颂延低头，想到自己破碎的梦想，“我小时候还以为人真的能换一具身体活着，就像阿凡达那样，现在看来遥遥无期。不过我们需要的东西或许不是技术，而是心理上会有一个坎，什么时候能走过那个坎，无论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吧。”
　　“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宋晏时随意接话。
　　“没有啊！我挺好的，就是见过太多人因为不健康的身体过得很痛苦，所以想要找个办法解决。”
　　“至今为止，还是很困难。”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冷肃，宋晏时转移话题，“那么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么早就接受了家人的安排?”
　　“因为我这样的人不容易被喜欢啊。”
　　街上来往行人不多，海风徐徐吹着，正是月圆之夜，路灯的光是让人温暖的黄色。一路梧桐或者芭蕉树的影子印在宽阔的马路上。这样安静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幸福，两个人，也会觉得幸福。顾颂延不知不觉学着宋晏时的样子，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以极慢的速度往前磨蹭着。他不着急赶路，所以她才收到了信号肆意放松。

　　“你这样的?”宋晏时被逗笑，“你这样的会有很多人喜欢才对，为什么说自己不容易被喜欢?”
　　再聊下去底细要被掏空了。
　　“唉……不知道，没谈过，不知道。”顾颂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忍不住蹦哒了一下，“那你呢?”
　　上下级之间聊感情的问题会不会太越界了?顾颂延心中疑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难道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他也是男人，难道要背着女朋友在外面偷吃不成？对了，他说过自己没有女朋友。一个工作狂怎么会有女朋友？除非另一个也是工作狂。
　　“我？我有喜欢的女生了，正打算追呢！”宋晏时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
　　看见他这样，顾颂延心里有点酸酸的，不过她清楚自己的位置，尽力：表达惊喜，八卦脸追问道，“方便告诉我是谁吗?我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能让宋工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的?顾颂延忍不住回忆在公司见过的女生们，推测大概是和他职位相当，能力突出，长相也突出的那位一部领导吧?两位站在一起那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有点自卑，不敢开口。”宋晏时轻轻叹了口气，做出与自卑相对应的情绪来。
　　顾颂延惊讶尖叫，音调转了好几个弯，吸引了宋晏时注意。他看着她笑，静等表演。
　　“你自卑?宋工你说这话认真的吗?海归博士，还这么年轻，年轻貌美，你自卑什么呢?”
　　宋晏时笑得合不拢嘴，“你说我年轻貌美，这是不是冒犯了?”
　　“哦，那对不起。”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自卑的。大概是这样的吧，因为吸引你的地方肯定是你没有的东西，而且一直想要的，所以才会忍不住靠近。”
　　这个体验，顾颂延深有体会，只是还不理解一个问题，“宋工你已经这么完美了，到底缺少什么呢?”
　　宋晏时笑而不语，想了想，憋出一句，“你还小，不懂，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鬼话?顾颂延听了直缩脖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到七老八十再说这句话吧。”顾颂延捂着耳朵疾行两步。
　　“不喜欢听啊?”宋晏时呲着大牙乐，追上去。两人莫名其妙的你追我赶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听才说的。”宋晏时偏要追上顾颂延逗她。
　　谁家领导私下里这样啊?顾颂延想着自己不能再跑了，拿出手机假装录视频，威胁恐吓，“我把你拍下来给大家看看咱们宋工在干嘛?”
　　宋晏时立刻恢复稳重，把百合花塞进提着装榴莲的袋子，用左手提着，右手插兜，目视前方，脸庞看起来微微忧郁，摆起架势走台步。
　　原本只想假装拍摄，看到他这样，顾颂延心跳加速，于是当机立断打开了摄像模式。
　　“顾颂延，你拍好了没有?”
　　“没有。我等你露出马脚再拍。”
　　“让我看看你拍了吗?”
　　宋晏时大步一迈，几步就要到顾颂延面前。她慌忙逃跑，手机仍在摄像模式中，一边防着宋晏时，一边手忙脚乱的按下了停止键，发送到电脑，删除原件。宋晏时抢了手机过去，在相册里只看到她刚刚拍的路边水果摊、鲜花摊，有些失落。

　　“你完蛋了！”宋晏时咬牙切齿仍藏不住笑意，“明天我就告诉钟师兄，叫他给你多安排加班。”
　　“你开玩笑的吧?”顾颂延最讨厌这种行为，应该是可以算公报私仇吧?“我没有拍，你生什么气呢?”
　　“你耍我。”说完又正经起来，认真建议，“要不要在这帮你拍张照片?顾颂延，你看，这儿多亮堂，背后有灯光，还有各种颜色的花。”
　　“我可不拍。我怕你耍我。太晚了，赶紧回去吧。”
　　“离公寓没多远了好不好?顾颂延，你对师兄一点也不尊重。”宋晏时看起来缠着顾颂延，追着她的脚步在耳边絮絮叨叨，“顾颂延，你叫我声师兄我就原谅你。”
　　以前怎么没想到他是这副样子呢?要是继续这样的话，对他的喜欢应该会很快消耗殆尽了。
　　“顾颂延，你眼里没有师兄的吗?只是对我这样，还是对别人也这样?我看你在公司嘴巴挺甜的嘛，哥，哥，哥的叫着，我可是你师兄，你要是不叫，要是你下次求我办事，我肯定记着今天这个事。”
　　是不是有病呢这人?男人的本质都是这么自信油腻吗?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原形毕现的?上班时正常，下班后在路上也正常，大概是聊了那么多走心的话之后。看来得和人保持距离才能维持文明和谐。

　　宋晏时一直唠叨到顾颂延公寓门口，终于变得绅士，挥手告别，“早点休息，明天见。”
　　此时已经是九点钟。顾颂延回家率先把电脑里的视频打开来看，正如刚刚亲眼目击时的心情，快乐不已。视频后半段是慌乱奔跑中镜头记录下来的模糊场景，和着两人的跑步声。她感谢手机拍摄这项技术的发明者，能够留下活生生的场景，如同再现。她连一丁点视频也舍不得删掉。就算没有他的画面，也知道那是他就存在于画面之外的同时空，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尚能听见他的动静，所以不能舍弃。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追星。
　　鱼乐书发消息来：你后来和宋扒皮出去了?有人说看见你们了
　　顾颂延浑身汗毛直立，在哪里看见了?被看见也不奇怪，毕竟这岛上活动范围这么小，人那么多。一起买水果被看见没关系吧?那买花呢?花被她放进花瓶摆在床头了。容易被误会的吧?还有在马路上打闹，会不会解释不清?她心中有鬼，实在紧张，硬着头皮淡淡回应：
　　出门溜达遇见了。
　　鱼乐书：阴魂不散，他今天怎么不去加班
　　顾颂延：之前不是身体出问题了吗?应该要修整一阵。
　　鱼乐书：他才不会呢！

　　管不着他会不会。人各有命。顾颂延的心绪很快从那痴迷之中退出来，平平淡淡的做家事。晾在阳台上的鞋子掉下窗台去了，她下楼去捡，在楼梯上看见宋晏时一步步踏着台阶上来。
　　安安静静的他，不论哪个角度都是迷人的艺术品。
　　还剩三五层台阶的时候，宋晏时抬头去看等在楼梯转角的人，一张脸从面无表情到弥漫着温和只需要一刹间，肉眼根本捕获不到，但是那突兀的感觉让人明白，他的表情是经过转变了的。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在阳台晾的鞋掉楼下了，我去捡。”
　　宋晏时转身往下走，“我陪你去吧，楼下很黑。得反映反映，公寓也得多装路灯，还有监控。”
　　这等事也要掺和，他是怎么了?顾颂延只好婉言拒绝，“很黑那我就不去了，宋工，你上来吧，我不去了，明天再捡。”
　　怕被人听到，顾颂延压着嗓子努力送出声音。

　　宋晏时一愣，顺了她的意，又上台阶。
　　顾颂延客气一句，“宋工你这不会是去公司了吧?”
　　他穿戴整齐，手指勾着汽车钥匙。
　　“嗯，没有。”
　　他有车开还骑自行车上班?想不通。
　　骗宋晏时上了楼，顾颂延在门里等了五分钟立马跑出去，来到楼底下找到鞋子，再奋力往楼上冲。在楼梯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人。对方也对此不满，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昏暗的灯光下，互相看清对方的脸，不满的情绪没有出现过似的。宋晏时盯了盯她手上的鞋，看她跑得气喘吁吁，明显刚刚是在拒绝他的帮忙。
　　不需要说什么，证据明晃晃在她手上。两人都清楚。

　　“这个灯太暗了。”他说，从顾颂延身侧绕过去继续下楼。
　　顾颂延看见他手里不仅有车钥匙，还有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文件夹，就知道他是去加班了，没有多想，她明知故问拦下他的脚步，“宋工是去加班吗?这么晚，已经十点了。”
　　“嗯，十点了。”说完又继续走。
　　真够冷淡的。
　　“宋工，身体要紧。”隔着五层台阶的距离，她顾不上会不会被别人听见，用正常的声音说话。
　　“知道了。谢谢。”还是要走。那她能怎么办呢?

　　顾颂延失魂落魄。一种无力感深深袭来，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待在自己的一片天地，看着别人疯狂，为了功名利禄失去生命，或者付出所有仍然保不住脆弱的身体。不止是宋晏时那么美丽的样本，对所有人，她都不希望那些生命流逝。
　　背后快步爬楼的声音越发紧促，顾颂延整理了情绪，往墙边靠了靠，以免挡了来人的路。
　　肩膀被打了一下，人影转移到她上方。
　　她看着宋晏时在昏暗的灯光中笑靥如花。
　　“刚刚对不起，顾颂延，是不是让你觉得一片好心却碰壁了?看在我是你师兄的份上，别往心里去，我再次道歉。”宋晏时的语调欢快了许多，顾颂延觉得开心，哪知道生活总是充满急转弯。宋晏时接下来又说，“幸亏你，我想起来我不能加班，这不是还有你吗?年轻人就该多历练，今天晚上把这份文件核对一下，明天一早要定稿，交给你了，师兄我就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顾颂延捧着那份文件，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心中早已发狂。我真该死啊，那么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