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攻略手册》早昭

3、数学家，你自己不会转换吗

　　H市刑侦支队第六大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过年都要进行家庭聚会。

　　季音的爸和姜和的爸都是干刑警的，在一个警察学院念的大学，姜和的爸大三年，毕了业本来没分到一处——季鹏刚开始的时候在市局干技侦，姜与文被分到县区公安干经侦，后来工作调动，给姜与文也调到市局，从这时候起这俩人关系就开始突飞猛进。

　　公安的工作性质导致这帮一起工作的特别容易处成兄弟，于是两人牵线搭桥，拍案决定组内的六个兄弟以后就是拜把子兄弟，每年过年的五天前都固定为六家的家庭聚餐。

　　第一次聚会在季音马上要上小学那年，那也是季音第一次见到姜和。

　　白慧女士常说，或许是季音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书的缘故，所以看上去总是比同龄小孩，更爱装成熟——因为年龄使然注定了没办法是真成熟，所以白慧女士字句斟酌，挑了“装成熟”这么个形容词。

　　还没上小学的年龄，季音已经读完了《红楼梦》，当然是那种少儿精简版，最喜欢里面的薛宝钗，每天装着沉吟稳重，好像小小的脑袋里有多少深刻的思想。

　　于是六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场景很让季音头疼，既想装冷漠显得自己特别与众不同，可看着另外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又羡慕。
　　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真的太无聊了。

　　这时候季音看到沙发上安安静静坐着看书的姜和，包间的顶灯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五官深邃立体，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本杂志，季音猜他是在包间小书架上随手拿的，轻轻地咬着唇，好像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贾宝玉刚出场的时候啊，头上戴着特别华贵的金冠，然后抹额上用上等的丝线修着两条龙，中间还镶着一个名贵的珠子。”当时奶奶看她喜欢看书，就给她讲《红楼梦》里对贾宝玉出场时描述的话，还给她看电视剧里演宝玉演员的剧照。

　　季音想，这人什么都没戴，比贾宝玉还好看。

　　姜和感受到一阵灼热的视线，捱不住不得不抬头看看，看到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站定在那瞧着他，眼睛里全是好奇。

　　无聊。姜和又低下头。

　　季音对他的无视感到不满，嚷嚷起来，“喂，你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那人淡定地瞥她一眼，翻了一页书。

　　“别看了，”季音伸手把姜和的书抢下来，像一个小公主一样指挥他，“我们聊会天。”

　　姜和微微皱起眉，“你想聊什么。”

　　“你给我讲讲你上小学数学都学点什么，我以后想研究研究数学。”

　　姜和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轻声笑了出来，笑得季音莫名其妙的，眼看着这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又优哉游哉掏出一支笔写：比较1/2和2/3的大小。

　　季音疯狂回忆学前班讲过的内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嗯，你给我转化成小数。”

　　姜和把纸和笔推过来，“数学家，你自己不会转换吗？”

　　季音脸皮厚得要命，被拆穿了还能继续装腔作势，“我当然会了，但是我要考考你，看看你会不会。”

　　姜和又瞥她一眼，认命般把纸笔挪过来，“看着，1/2等于0.5，2/3等于0.6666...，这是个无限循环小数。“

　　什么无限循环不循环，季音开始后悔跟他搭话。

　　“小音！再过来吃一点吧，要煮你爱吃的面条了。”白慧女士及时解救了季音。

　　“喂，跟我过去吃点。”

　　“不去。我吃饱了。”

　　眼看着这人捡起杂志又要往沙发上靠，季音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走嘛，我们再去吃一点。”

　　煮面条一向是铜锅涮肉的最后一环，吃完了就要开始收杯。

　　临散场的时候大人们互相说着好听的场面话，姜和和她并肩站着，说，“再见，季音。”

　　季音懵了一下，偏过头看他，他还是目不斜视地笔直站着，季音纳闷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连他的名字还没问呢，“噢，再见，你叫啥？”

　　“姜和。”

　　“都是水那个江河？”

　　又是一束无奈的目光射过来，“葱姜蒜的姜，和平的和。”

　　后来很多次，那年那天的场景总会出现在季音的梦里。六岁的季音牵着九岁的姜和的手，穿过缭绕的火锅烟和男人们抽的烟，坐在挨靠得最近的两张椅子上窃窃私语。

　　全一中初中部都知道，八年六班的季音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哥哥在高中部，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哎，季音，听说你哥又是全校前十啊，你总拿你哥吹牛，怎么你哥成绩那么好，你这么差啊。”

　　“不会是你俩出生的时候医生手起刀落，把大脑都分给你哥了吧。”

　　“哈哈哈哈怎么会，他俩又不是亲兄妹。”

　　“不是亲兄妹啊，那有什么可拽的。”

　　八年级的期初考试下榜，全校一千人，季音排在788位。周围几个最爱拿别人开玩笑的男生拿着成绩单到她面前转悠，想好好奚落她一顿。

　　“赶紧滚蛋啊，别逼我拿板凳敲你们。”秦乔乔走过来，把地理书砸在地上。

　　“就是，管好自己就行。自家门前雪还没扫干净，就跑来关心别人，也不看看你们自己成绩单有多好看。”同桌裴珩拉开凳子，坐回座位，把季音和那群人拉开个距离。

　　“干什么呢围在一块儿，你们几个全都给我写检讨——没叫你写季音，你写检讨不如好好分析分析你的学习成绩，看看自己心思到底在不在学习上，还有你秦乔乔，”班主任推门而入，班里立刻一片寂静，老班咬了咬牙，实在不想当众批评自己的得意门生，“把书捡起来，知识是你能随便扔在地上的吗？”

　　“都安静安静，给我准备上课！”

　　季音默默地收起揉皱了的成绩单，塞进桌肚里。裴珩推过来一张纸条，季音打开，上面写着：“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你要不试试把注意力放学习上，别老被好玩的吸引去了。”

　　刚才那么多人围着她嘲笑她都没觉得怎么样，可裴珩这一句话差点让她没守住泪关。她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在纸条上写了个好，还画了个小笑脸。

　　一中的教育制度确实先进，除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其他的一律都七点半就放走，当年刚来的时候姜和还以为得跟大部分高中似的一直坐到晚上十点才能回家，知道了后不由得感慨他们校长才是贯彻劳逸结合的第一人。

　　“班长，你今天太帅了啊，那么难的一道立体几何，你一个辅助线就解决了，都给秃头陈看傻眼了。”王路一手甩着书包，一手伸过来搂他的肩。

　　姜和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盯着初中部那些还得按班级一起放学出校的学生。

　　“别高冷了，都放学了，你一天不说话不无聊啊，你像那小说里固定人设的NPC。”王路大大咧咧地继续吐槽他。

　　“我还疑惑你天天说那么多话怎么不嫌累呢。”姜和眯着眼睛寻找季音的身影。

　　“哦，我忘了，你妹妹在初中部，你得跟她一块儿回家，还以为能和你一起走呢。”王路失望地拍拍他，“那我先走了。”

　　“嗯。哦对了，”他拉住王路，“她不是我亲妹妹，是父母朋友家的女儿。”

　　王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不是大哥，你俩有没有血缘关系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姜和看着季音终于跟着大部队走出来，反常地没有和周围的朋友打打闹闹，而是一个人扯着书包带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我要开始奋发图强。”

　　姜和接她书包的手一僵，看了一眼季音“一入学门深似海”的壮士模样，“受什么刺激了？”

　　“这是我的秘密。”季音一撇脑袋。

　　“哦。”姜和没再说话。

　　“不是，我说是秘密你就真的不继续问了？你这人也太没劲了吧。”

　　姜和哭笑不得，“好好好，什么秘密，你快告诉我，我想听。”

　　“我喜欢上一个人。”季音眉飞色舞开始形容，“他学习成绩可好了，每次都在我们班排前五，跟秦乔乔差不多，嗯，照秦乔乔还是差一点儿，而且关键是，他人特别好，特别温和，和我认识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样。”

　　姜和没搭话，季音又不满他的沉默，“你怎么又不讲话。”

　　“我能讲什么啊，好，你能好好学习就好，祝你早日成为学霸然后带飞我。”

　　季音选择性跳过姜和话中明显的调侃成分，乐呵呵地向前蹦蹦跳跳跑了几步，“那肯定的，假以时日。”

　　姜和看到前方正在冒出白烟的烟囱，心想烧暖气的季节又要到了。太阳落山的晚霞，把季音的白色校服上映成彩色，向颜料桶洒在画布上。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姜和突然想起前几日在车上听到的那首粤语歌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