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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剑 ...

  •   故人重逢,总是悲喜交加,仁荀内心再怎么复杂,此时也都一一压下,面上只余庆贺沐怀尘出关的喜悦,絮絮叨叨的与沐怀尘叙说着些感言,谈及这些年的事变,更是声情并茂,字句同心
      沐怀尘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养了个伤,师兄却像他是死而复生般的激动,“师兄,我只是闭关了八年,不是死了八年”
      被打断的仁荀一愣,搭在左腰玉笛上的手不住的拿拇指捻了一下,眼睛盯着面前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师弟,目光中有着些许惊讶的意味
      沐怀尘见仁荀愣住,余光看到不远处还晕倒在地上的几道熟悉人影,便又道,
      “他们还在地上躺着”
      仁荀这才想起他口中的那几个师弟师妹们现在正还昏在一旁,歪七扭八,好不体面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说话了”
      说罢,仁荀便用传音符,把一直守在引仙台下的弟子管事们尽数叫了上来
      一群人乌泱泱的很快赶到,训练有素的开始收拾台上的狼藉,只是往来间,每个人的余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在一旁负手而立的沐怀尘身上
      仅这么一会儿时间,山门上下已经传遍了,方才那天生异象,便是他们闭关多年的剑尊出关所招,早闻岐云剑尊凶名在外,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是以这些弟子们,都对这位当年年仅十八就已经一剑挑穿了仙冢二十四楼的前辈好奇不已
      沐怀尘甚至还看到有个扛着座小山一样的三长老的弟子为了偷瞄他而连人带“山”的一起滚出去老远
      最后三长老好像还是脸着的地
      对于他们的窥探,沐怀尘并未放在心上,他视线扫过高台上这声势浩大的阵仗,只觉陌生,只是在看到不远处一直站在原地未曾上前的黑衣高个儿时,略有停驻,仁荀注意到他的停顿,顺势看去:“这是魇都的少主君厄,现下暂居灵山”
      随着仁荀的介绍,目光虽淡却未曾移开的君厄冲着沐怀尘微微颔首,就算是打了声招呼
      青年一身黑衣绣金,身材高大,一个人站在一旁也不显得落单,沐怀尘觉得他大概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可以凭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的酷哥
      但是酷哥出奇的很懂礼貌,也不拿鼻孔看人
      沐怀尘便同样点头,算是回礼,随后却面向仁荀,也不避讳,直接问道,“辛彻那老头是怎么跳过生儿子这步直接给自己抱了个孙子的?”
      仁荀被他问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无奈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这是魇都主座的亲子!和他们大长老怎会是亲缘!”
      偏偏沐怀尘还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丝毫不惧不说,还自顾自的继续问,
      “魇都主座不是都失踪几百年了,又是上哪儿讨的媳妇……”
      他还想细问,仁荀却不做声了,显然不想再回答他这些求根问底的问题
      师弟的顺眼果然只能在重逢之初□□片刻
      沐怀尘也习惯他师兄这动不动就装哑巴无视他的模样,不回答那就不问了,收放的十分自如,闭嘴冷着脸,跟在仁荀身后一起下山
      青年或许从小就经受着十分良好的教习,行走间,举手投足都犹如丈量,身形挺立,他性子该是冷的,唇很薄,却透着红,一双凤眼始终淡漠如水,却会在看向你时,如灿星般亮的摄人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魇都少主,琅尊君厄肉身魂魄都要归于混沌之时,他也依旧会记得天佑一百四十二年的引仙台上
      那个从天幕落入凡间好似清冷仙人,却又出奇的有些喜好八卦,不爱笑,但跟在师兄身后亦步亦趋得有些乖巧的男子
      他从身前走过时,泛起的浅浅异香,还有他不经意间睨来的视线,亦如落雪冬阳,是微凉的,却透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寒日里的暖
      …………
      天佑一百四十二年相月初,灵山引魂铃无风自动,烬鸣钟破牢自响,于不夜天闭关八年的岐云剑尊沐怀尘过天门而出,天下异象连月不绝,八荒震动,视为“仙兆”
      随后灵山发召令告天下,照月谷中妖祟动乱,现已被灵王镇压
      ……
      灵山
      居云峰徵宫
      四方玄柱撑起的殿宇下,跪伏在玉砖上的众人都显得格外渺小
      空旷的大殿内,静的出奇,只有长幡被吹起时发出的轻微摩挲声在回荡
      一人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只冷冷的看着下方,眼神里还带着些不耐
      他生的很好看,容貌甚至算得上是昳丽,瞳孔中似有金光流转,一眼便能叫人生叹,他的气质是有些矜傲的,合着那双凤眼,只会愈发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眉目冷厉,硬生生把那绯然的颜色变得叫人不敢直视起来
      “都退下吧”
      清冷的嗓音裹挟着寒意,叫所有人都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蝉
      不自然的隐隐清了清嗓后,沐怀尘就见那些被领着前来觐见的新弟子们趴的更低了,而跪在最前边儿的一个穿着蓝底银纹的青年则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直起了身,颤着声道:“尊、尊上,您这,还没瞧过呢”
      沐怀尘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在了这正在说话的弟子身上
      这人虽已结丹,但顶着他那“冰冷至极”的视线,也仍是双腿发颤,心跳如雷
      这不仅是因为沐怀尘的修为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境界,更是因为沐怀尘那凶名在外阴晴不定的性子
      时至今日,岐云剑尊乖张桀骜,视人命如草芥,视天下如无物的品性依旧是在各大仙门里家喻户晓,这就是个随心所欲完全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主
      蓝衣弟子心里苦,按照灵山的惯例,每年新弟子入门后,都会从中挑选出七名资质最为上乘的弟子直接带到掌门和六位长老的面前,若是合了眼缘,便可跳过外门内门的修习,直接进入七座主峰,成为亲传弟子
      但是像剑尊这样养棵草都嫌烦的人,又怎么会收徒呢
      可这流程却还是要走的,灵山身为北域第一仙门,招收弟子的条件十分严苛,即便如此每十年一次的新招,入门弟子仍有千余,能够从中脱颖而出的,多多少少都是各大仙门世家的天之骄子,若是就这么直接被沐怀尘给清出去了,那赶明绝对就能有一堆老顽固跑到掌门面前去要死要活
      “这是……掌门的吩咐”
      见沐怀尘半天没做声,那弟子颤颤巍巍的补了一句
      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就在蓝衣弟子脸上的汗都要滴到地上去了的时候,上首终于有了动静
      青年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身形颀长,清瘦,一身白袍嵌金纹祥瑞盘游,革带麒麟雕玉,外罩山墨大氅,衣裾以石青绘山河,交领似有腾云,玉簪下发带坠两枚金镶玉石,层层衣袂交叠,举止间流光溢彩,透着一股子睥睨的矜贵,偏偏那人的神情始终都是平淡的,眉头微皱,似是不耐
      没有人敢直视他,在他走近时,蓝衣弟子也低下了头
      所以他们只能看到一片似远山腾云金墨翻飞的衣角从他们眼前略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芳香后,很快又消失不见
      “无甚出奇”
      青年淡淡的丢下了这四个字,紧接着,根本不给蓝衣弟子再开口的机会,呼吸之间,跪在地上的众人已经全被挪到了殿外
      “无甚出奇……”
      蓝衣弟子忍不住把这四个字又念叨了一遍,最终只能欲哭无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领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往另外的山头赶去
      望着那急匆匆的身形逐渐走远,立于大殿之上沉静自持的青年走到一旁端起了凉茶,随后一饮而尽
      沐怀尘心想:又成功糊弄过去一批
      自几日前他出关的消息被昭告天下,短短三日,他这徵宫的门槛都要矮下一大截去
      往来间,除了部分如刚才一般是因门内事务,余下大多都是前来恭贺他功成出关
      其中不乏各种试探,想要知道剑尊这次闭关,修为又精进几何
      沐怀尘疲于应对,因为只有他和师兄等人知道,他这次闭关,并非为了悟道突破,而是固魂疗伤
      没有人会想到,灵山第一人沐怀尘,其实早在八年前就已身受重伤,到了不得不破开天门进入不夜天闭关修养的地步
      整整八年,于他而言却更像是大梦一场,弹指即逝,再睁眼时,沧海桑田,许多人和事,都已非当年了
      只是即便耗费年华至此,他的伤,也依旧没能痊愈
      抬手驭气,只是简单的凝练出一道灵识,沐怀尘也能感觉到体内各处经脉关节灵力运行阻塞传来的阵痛
      这是典型暗伤未愈,神识不稳的后遗症,而比起伤情本身,他还面临着另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八荒二十六州素有北山南庭之说,南方的神庭和北方的灵山势均力敌,威慑四方,同时也一并制约着处于极北之地的妖族大军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十年前灵山老祖仙逝,八荒震动,仅一年后,妖族便举兵来犯,攻入了赤原边境
      是沐怀尘接替了师尊凌源灵山第一人的位置,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最终让大军再次退回了极北妖境
      可以说沐怀尘本身,已经变成了这制衡天秤上至关重要的一环
      为了不让均衡被打破,天下大乱,沐怀尘闭关的这几年,一直都是仁荀在想办法稳住外界
      但是近些年,世间对剑尊真实情况的传闻愈演愈烈
      如今他一朝出关,随之而来的窥探只会更加猖獗,一旦他的伤势外露,只怕八荒这几十年的稳定,朝夕之间便会分崩离析
      这也是他不能收徒的原因,在另寻办法让伤势痊愈之前,他还是尽量减少与陌生人的接触为好
      总归他的“恶名”人尽皆知,拒绝不仅不会引起怀疑,反而会让旁人认为:果然还是当初那个目中无人的他
      等回到住处后不久,仁荀就来了
      “无甚出奇?你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留下”
      仁荀来时,沐怀尘正在看书,听他调笑,也懒得起身相迎,
      “你知我从不养活物”
      “这收徒和养宠又怎么能混为一谈!”
      仁荀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听到沐怀尘这语出惊人,不免又直拍手心的着急
      见沐怀尘不说话,仁荀侧身瞧了他一眼,对上他那依旧半死不拉活的眼神,气道:“也罢也罢,那些自诩天才的家伙,在你这儿也不过是些常物”
      “师兄今日来,是要将此物交还于你”
      说着,仁荀便抬起了右手,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手中,是随沐怀尘一道闻名天下的神剑,莫将生
      “来,物归原主”
      沐怀尘放下书,把那剑接了过来
      入手冰凉,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熟悉的温润,剑出鞘,便带寒光,即便多年沉寂,也依旧不减丝毫锐意,它不重,剑身也是窄而薄,嵌刻的花纹却是精致而又繁复,带着古朴沉静的光晕
      但是笔直锋利的剑身却突兀的在尖部断开,断口粗糙,像是被蛮力折断
      这是一把断剑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寻找,但却始终无法找到这断掉的部分”
      听完仁荀的话,沐怀尘心中生疑,将剑放回剑鞘后,便抬首问道:“它是在你我未能觉察之处断掉的?”
      不然为何连碎片都会丢失,他也对此毫无印象,只记得多年前,莫将生就已经交给了仁荀保管,可,为什么会交给仁荀呢?
      “你不记得了?”
      仁荀似乎没想到沐怀尘会这么问,拿起茶壶的手一顿,他略有些迟疑的和沐怀尘对视,但在看到沐怀尘那眉心紧皱的模样时,他先是摇头轻笑,然后一面给自己斟茶,一面随口说道,
      “倒是我的疏忽了,当时你生命垂危,又怎么会记得这些细节”
      “当年穷桀之乱后,又逢师尊仙逝,各门各派诸事繁多,以至师兄疏忽了对你的看护,你自幼天赋异禀,修行从未遇过瓶颈,也甚少历经生死,唯有那次,澄心堂的命灯突发示警,等我们在大荒山的深处找到气息微弱的你时,你的命灯都快灭了”
      “大荒山……”
      沐怀尘呢喃着,他脑海中对于以前那些历练经历的记忆已经没有那么真实了,只是在仁荀提到时,才有一些画面蓦的变得有些清晰
      看着沐怀尘一脸深思的模样,仁荀又道:“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你少时就喜四方游历,那次深入荒山,也未曾与我知会一声,你就是什么事都不爱放在心上,师兄明明跟你强调过多次大荒山乃上古战场遗迹之一,凶险异常,其中极恶凶兽更是数不胜数,但你非但不听还总是故意挑这些危险的地方去历练,一意孤行,怎么拦都拦不住”
      “等寻到你时,它就已经断了,只是荒山中不仅猛兽遍布,洞府秘境也是如陷阱一般遍地横生,也许莫将生的碎片就是被卷入那些小世界中不知被送往了何处,去向难寻,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去找,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希望甚是渺茫”
      “怎么,这些,都不记得了?”
      见沐怀尘半天不吱声,仁荀便半起身,把茶盏放在了沐怀尘面前,动作间,视线不离,仔细地打量着他的每一个神情
      “记得一些,但都不大明确”
      记忆中,那时确有一场大战,在荒山中艰难穿行逃脱的画面也能模糊回忆起来
      沐怀尘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道结,他十分不喜这种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的虚妄感
      “叩叩”
      可就在他陷入苦思时,两下敲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就被人轻轻的弹了一下额头
      “任何时候,都莫要为难自己”迎着沐怀尘的目光,仁荀朝他面前的那盏茶扬了扬下巴,“十年前的琐事了,记不清才属正常,况且你现今还重伤未愈,不宜思虑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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