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扰之》闲乘岳

4、第 4 章

　　客厅里传来声响，周章澍睁开眼，天边翻红，早上五点，躺了几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往门方向看去，瓶神还在原处，祂这是放弃逃脱了？周章澍瞬间不困了，他用手指一弹，没有动静，神还在睡觉？他拿起瓶子，只见瓶神闭着双眼，面容安详。他打开水阀，瓶神还没有醒，他饶有兴致地刷牙盯着。
　　周女士出差回来了，现在在应该在睡觉，贰市早晨很凉，等会儿去吃街口那家包子，周章澍想。
　　“你是想试试能不能淹死我吗？”瓶神清脆的声音响起，“别想了，这瓶子可是能躲避神惩降下的洪灾。”说完，操控瓶子向盆底游去。
　　“洪灾？神罚？那你这瓶子岂不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周章澍愈发觉得魔幻，止不住好奇道：“这洪灾该不会跟诺亚方舟有关系吧？”
　　“几千年的事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人类不过几十载，少操心神的事。”
　　瓶神不再继续说话，祂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自祂醒来，周围一片漆黑，全是土和石头，被压得透不过气，直到几年前，发出轰隆隆声音的铁皮机器把祂掘走，才得以重见天光，聪明的祂猜到现在这个人类社会不一样了，人类用他的大脑创造出很多神奇的工具，祂感到陌生，更糟糕的是，祂失去其祂神的联系了，这就意味着，祂们可能消散了。
　　周章澍想反驳，他想说，这几十载光阴其实很漫长，漫长到，他常常在想，自己怎么还在人世，自己怎么还是十几岁，他最后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去街口买包子。
　　“你是不是还想谋杀我？”瓶神愤愤道。祂觉得这个人类有毛病，突然就温声细语询问祂喜欢什么，人类的事物祂又吃不了，更何况祂也使用不了任何东西，这简直就是个废物承诺。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眼前过，祂觉得头要晕了。
　　“啊？”
　　周章澍没想到瓶神会这样问，他只是想补偿，不过看补偿对象的表情，他好像好心办坏事了，还没等他想好补救方案，他就听到瓶神惊喜的道：“螃蟹，这里竟然能看到小螃蟹，你们这地方不是离海挺远的，还有虾，人类，我决定原谅你了，如果你识相点给我买个那些的话。”
　　“哦哦，好的，我这就去办。”周章澍觉得自己把神明想的太狭隘了。
　　海鲜区的螃蟹和虾都太大了，不适合养家里，它们更适合吃进胃里，刚好冰箱里没有菜了，买完这些，周章澍才前往花鸟市场。
　　书桌的空间有限，还是挑个方形的，小鱼小虾各买两三条，减小杀生数量，周章澍感觉现在就能看见它们的尸体，并且想到从小到大的在自己手里死去的花花草草，他还挑了几个好看的贝壳，以及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子，神应该不会介意吧。
　　“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神能读心，收起你那欠兮兮的表情。”瓶神停止跳来跳去的动作说道。
　　“啊？”周章澍没反应过来，“是能读全部，还是半颗？”他下意识问道。
　　瓶神没想到这就把人吓着了，微笑着说：“你猜？该不会是怕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
　　“那就是只能读一半了，或者，没有。”周章澍肯定道，有这金手指，一般都是不声张把这当成秘密，要不然就失去魔力了。
　　“怎么可能，我们能读懂七分。”瓶神指正道，在看到周章澍得意的表情，祂才意识到自己又上套。
　　“为什么不能读全部？”
　　“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的欸。”
　　“那，鱼缸……”
　　“啧，我们之前是可以读全部，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这个瓶子。洪灾来的时候，我们贪玩，没来得及走，于是就躲进瓶子里，结果父神知道了，觉得我们违抗了他的命令，就让我们飞不出瓶子，结果就这样了。”瓶神在鱼缸里来回滚，“你说可恶不可恶！”
　　“现在只剩你了？”
　　“同族之间有血脉感应。”
　　那就是没有了，周章澍把帐结完往家走。
　　花园小区种了许多樟树，风一吹，飘来一股清香，周章澍很喜欢在樟树下乘凉，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名字也取自于它，他每每看到樟树，都觉得很亲切。电梯很快到达二十四楼，周章澍还没到家就听见吵架声，他停在门口，想等会儿再进去。
　　“怎么不进去？”
　　周章澍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数鱼缸里的小石子。
　　“虽然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但我无法理解你们人类的思维逻辑，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你忽悠。”瓶神见人类依旧沉默，感慨道：“几千年过去了，你们人类依然改不了争吵！”
　　里面还没有结束，周章澍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像落水狗一样，垂着脑袋，其实他作为人类也不明白人类社会的逻辑，很多时候他也想不明白，明明好好沟通就能解决事情，偏偏要吵架发泄，明明事情很简单，为什么要把事情搅复杂了后互相抱怨对方不干事，明明都想解决问题，却都等着对方主动解决。
　　他不知道数了多少遍石头，红色的有六个，蓝色十二个，绿色五个，黄色两个，白色十个，铺满缸底。
　　小时候最开心的是寒假，在乡下老家，他可以尽情的到田野山林里疯玩。
　　金黄的稻束早早在秋天割去，留下的细碎秸秆有些扎脚，湿润黏腻的田土灰乎乎的有些滑，周章澍摔倒了，屁股着地，疼的他龇牙咧嘴，他索性往后一躺，手上沾满灰泥。天灰灰的，冷风吹来吹去，呼哧呼哧响，耳边的杂草挠的他头痒，一切都很美好，如果脚不冷的话。
　　天快黑了，老家门口的路灯亮起，六岁的周章澍，捡起扔在田里的鞋，扑哧扑哧往家赶，他还摘了一把鼠曲草，这是奶奶吩咐给他的任务。
　　“周章澍，你跑哪野去了？大冬天的还光脚走，你能耐啊。”周玉如骂骂咧咧的拎着自家儿子，她掂了掂重量，感觉手感不对，去掏周章澍的口袋，沉甸甸两堆石头，给年轻的周玉如干沉默了，气呼呼地把周章澍丢进浴室，转头跑去客厅给周从来一脚。
　　“周怂，你怎么带孩子的，搞这样脏兮兮，把孩子冻着了怎么办。”周玉如叉腰盯着周从，强硬的语气逼迫周从低头，她不过是回娘家办点事的功夫，一回来就遇到各种破事。
　　“我怎么知道那小子在干嘛，而且没看好他不也有你的原因吗？谁叫你今天去镇上买东西买那么久。”周从自觉理亏，说话的语气渐弱，却还是不忘指责回对方，不愿认错，桌上是刚热的米酒，香醇甘甜，不知不觉间，他有些晕乎乎的。
　　周玉如没想到周从依旧这么无耻，她想着这六年婚姻，她崩溃的拿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对方，玻璃碎裂声惊醒旁观者，他们不再置身事外，玻璃渣划破他们的衣服，将他们拉入战争。
　　周章澍还在浴室里呆着，门外闹哄哄的，又是吵架，只是这次的导火索是——他，为什么？他不明白，既然源头在他，为什么吵架受伤的确实门外的人。他把捡来的石头一个个洗干净，放阳台晾，鼠曲草也被他洗干净了，可惜奶奶说采少了，做不了好吃的，奶奶还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玩得开心就好。
　　那些石头现在还在他的房间里摆着。
　　门里的声音小了，毫无意外，地上一片玻璃渣，老周左手握着扫把，右手拿着簸箕，与进来的周章澍面面相觑，“哈……不小心打碎了个水杯，最近老了，哈哈。”
　　周章澍没理会，把食材塞进冰箱后，就抱着鱼缸进了房间。战争结束后，才开始呼吁和平，却忘了，当初挑起战争，也有他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