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成仙》卿婻

5、第 5 章

　　冥界有九牢，功不低过者会被罚入九牢，视为恶魂。

　　桃花泽是冥界第七牢的雅称。连绵的湖泽、层层的岩壁、漫天的桃花会欺骗每一个初到桃花泽的访客。然而，它并不算一个暗藏杀机的刺客。只是疼痛、贫瘠和单调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吞噬一切的美丽。罚入第五牢的恶魂，受的是慢性的煎熬。

　　第五牢里大多数恶魂会在桃花泽边缘安家，只在必要时冒险深入中心求得一粥一饭、一草一药。对付如如这样法力高深的来说，这就成了他们在这里安生立命的营生——接受雇主的嘱托入桃花泽完成任务。这群人也被叫作——摆灵。

　　付如如是桃花泽最好的摆灵，可是她接任务全凭心情，又行踪隐秘，几乎淡出江湖。闻子是几经周转才找上门来的。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想回第八牢。然而，这真是他的目的吗？付如如他们又岂是等闲之辈，真与假，孰是猎人，孰是猎物，又怎么分清呢？无论如何，一行三人各怀目的暂时结成了同盟。

　　九牢灵气甚微，是以大多时候哪怕是修炼之人也并不使用法力。是夜，付如如一行人正在深入桃花泽的路上。

　　闻子坐在付如如的木筏上，借着月光看岑无撑杆的背影，不禁感叹，这个岑无真是位如松如玉的翩翩公子，就是不知怎么跟了付如如这个放浪张狂、虚有其表的疯女人。

　　“唉！”闻子放下手里把玩的灵珠，装了旁边闭目养神的付如如一下，状若无意地问，“你跟岑无是什么关系呀？他是你养的小白脸？”

　　付如如听了这话，徐徐睁开眼，“是呀。怎么？你也想当本姑娘的幕下之宾？”

　　“你可别多想，你虽确有几分姿色，但像你这样的，我无福消受。”

　　“哈哈哈哈，您忒看得起自己，像您这样浑身没二两肉的，给我打牙祭我都嫌要漱口！”

　　“我没二两肉？你瞧瞧你自己！你……”

　　眼见付如如和闻子又要斗起嘴来，岑无连忙开口，“如娘，要到澜洲了。”

　　所谓澜洲，就是桃花泽真正的深处，因湖水颜色层层叠叠而得名。这里开始，陆地逐渐减少，水里四处埋伏着海怪，凸起的岩石只有株株桃花迎风傲立，可以明显感觉到桃花瓣不再是稀稀疏疏的散落，几乎是携卷微风而涌来。

　　“好，火把点起来吧。”说罢，付如如就盯着闻子。

　　闻子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雇主，这个付如如却指挥自己指挥得这么自然。一时下定决心不理她。

　　看闻子把头迈下去玩珠子，付如如又露出了她的标准笑容，“小闻子，你能避开风刀，我们不行呀，我很怕痛的，要是痛得我手抖，把你推到这湖泽里去了可怎么办呀？”

　　闻子低着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付如如，而后抬起头笑嘻嘻地答，“如娘，原来是叫我点火呀，我还以为你叫岑无呢。”

　　岑无这时恰到好处地递来一只火折子。

　　“你！行，你们就使唤我吧！”说着，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燃起火来。

　　“可要燃大些哟，不然被海怪找上门来可别怪姑娘我不救你。”

　　随着越来越靠近桃花泽的中心，有越来越多的小舟出现，每一只小舟上都燃起一堆火，像点点星光铺在水幕之上，仿佛时刻准备要燃尽这热闹的秋夜。

　　这才七月初就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看来这渡魂之法还是有不少人知道。

　　远处桃花泽中心的澜洲岛已经看得到轮廓，闻子却突然开口，“岑无，停下。”

　　岑无看了眼如娘，闻子急得大声嚷起来，“看她干嘛？我是雇主！快停下！”

　　岑无见如娘没有反对，就停了撑杆，施法让竹筏停了下来。

　　闻子先是环绕竹筏往水里看了一周，然后突然把手里的崂山海怪灵珠扔进了火堆，瞬间，火舌吞没灵珠，有股淡淡的异香飘出来。

　　付如如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蹙起了眉，但一反常态始终一言不发。

　　看着远处不断有小舟登上澜洲岛，岑无仿佛也明白有什么即将发生，慢慢走到了付如如身后。

　　就在这时，数只海怪破水而出！

　　火堆就是为了防水里的异兽，这闻子，居然燃了崂山海怪的灵珠来吸引它的同类！

　　岑无不明所以，只快速把付如如护在身后，单手捏了个诀，“天地玄方，紫光昇祁，破！”离得最近的那只海怪还扑在空中就被数道金光劈成了碎块，墨绿色的粘液喷溅开，一部分散落在水面，一部分黏上了岑无灰青色的长衫，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付如如被岑无护在身后，却转头望向了闻子。那闻子被两只海怪缠上，好在他也算灵敏，削瘦的身子滑溜溜地变换，频频躲过海怪的攻击。只是突然，从水面上又钻出一只海怪，一个下扑，锋利的长指甲就直直地扎进了闻子的肚子，伴随着急促的一声惊叫，闻子就被海怪拖进黑黢黢的水面。

　　四周有其他恶魂看见这一幕，只赶快划着小舟飞速远离了。

　　对面的另外两只海怪闻到血腥味更加发狠起来，其中一只一脚踢飞了竹筏中间燃着火堆的铁炉。付如如一手拉着岑无飞身而退，一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站到了竹筏最边缘。

　　火红的铁炉掉到水面，烧得湖水滋滋作响，竹筏的另一边，四只岐山海怪虎视眈眈。岑无反手拉住了付如如，把她护在了身后。他法力不如她，但在危险面前，他会永远站在前面。

　　但是危险往往不只存在于前面。从今天以后，岑无会明白这个道理。

　　感受到强大的拉力，付如如“扑通”一声就被拉入了水面。一入水面，就是进了岐山海怪的老巢，密密麻麻地朝这群到手的肥肉而来，幽怨的嘶吼声更是透过水沉闷地击穿了人的耳膜。

　　不过，付如如是注意不到了。在冥界混了数百年，妖魔鬼怪手刃了不少，法力高强，身手灵活，可仍躲不过偷袭，仍然改不掉对水的惧意。

　　她还是很怕水。

　　没入水面的瞬间，湖水灌进鼻腔，脑子仿佛被搅进了正在飞速旋转的纺锤，酸痛化成飞丝四分五裂地绞着，那段屈辱的回忆也如湖水般灌进了她的身体。

　　“你是哪里来的贱货，也配见我们夫人！”

　　“姑娘，您不配。”

　　“姑娘，先喝口姜茶吧，小心染了风寒。”

　　“如如，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付如如感觉身体很重，好像有千斤重的玄铁坠进脑海。记忆如此混乱，痛苦如此真实。

　　“姑娘，姑娘，快醒醒。”

　　谁在叫她？砚川吗？冯籍吗？还是，岑无？

　　付如如终于睁开了眼，一张温文儒雅的脸映入眼帘，很陌生。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付如如悄然伸手去住腰间的剑，可是腰间却空无一物。但有人抱着她，是岑无。

　　“你是在找这个吗？”旁边的陌生男人突然站起来，手里的软剑铮铮作响。

　　付如如瞬时清醒起来，挣开岑无的怀抱，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伸出右手，双目中迸发出狠厉的光。

　　“还给我。”一字一字咬得万分清晰。

　　“这是自然。”似乎没想到付如如的反应这么大，那男人突然有些局促，“啊，这个对你很重要吗？抱歉，未经允许拿了你的东西。”把剑递给付如如，接着说，“我叫姬斐，我不是坏人，方才我见你们仨被海怪攻击，因此才唐突地把你们带到这来。我见你仿佛魇住了，这才唤醒你，如有失礼之处，实在抱歉。”

　　付如如这才看到注意到周边的环境。这里还是在湖底，只是有人布了结界，高耸的岩石似乎还浸润在水中，始终湿漉漉的，一旁的沙地上还躺着昏迷的闻子。看来是误会了人家，对着一个温柔有礼又身形俊秀的少年，付如如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

　　“嗯…没事，剑还给我就行了。”但付如如还不至于被美色眯眼，确认剑没事才接着说，“你说你是姬斐？那你就是桃花泽的地仙咯。”

　　“是，他就是地仙姬斐。”闻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来。

　　闻子刚刚分明被刨肠破肚，这时看起来却半点事没有。看来是有法力高强者已经为他疗伤。

　　“姬斐大人，您还记得我吗？”闻子站到姬斐面前，深深地作揖。

　　“当然，只是你为何又落入险境？我说过澜洲很危险，不要再来。”姬斐抬手扶住闻子。

　　“大人，我是来赴约的。这个姑娘能带我们进入人间。”闻子指着付如如。

　　付如如被闻子用手指着，也用手指着自己，仿佛很惊讶似的。只是神色夸张，略微高明的看客都能指摘这戏子的拙劣。

　　姬斐显得有些惊愕，“所以，你们方才是故意受伤的？我上次不过随口一说，何况除了尊神谁还能自由出入人间？闻子，你们为何要以身犯险？渡魂之法不合理法，我不会给你们魂引的。”

　　“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闻子突然跪下，“这个姑娘叫付如如，她是尊神座下神使，她一定能带我进入人间。”

　　闻子知道姬斐的藏身之处，这付如如早就猜到。却没料到，他们早有约定。看来是这个姬斐在人间有割舍不下的情缘，想要重新回到人间。因此，他们找上了自己。那么闻子呢？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那姬斐望向付如如，仿佛在等付如如确认。

　　付如如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啊，那…可能是吧。”

　　显然这个答案姬斐很难认同，岑无连忙开口，“大人，你不要信她的话，她这个人满嘴谎话，您看，她的手腕，那只镯子，是尊神的信物！”

　　付如如饶有兴趣地摸了摸腕上的镯子，“这居然是尊神的信物？闻子呀，你都说我满嘴谎话了，怎么连我之前胡诌的故事都信呀？”

　　姬斐很不擅长与人斡旋，一下子也不知道信谁，“闻子，我说过了，上次与你的约定不过是随口一说。”

　　“神使的魂引是这玉镯养着的，不信您可以试试。”闻子不再理会付如如的捣乱，慢慢伏下头去，“大人，您真的不想再见见她吗？请您信我。”

　　付如如没想到岑无连月镯养魂引都知道，这下是真的有点惊愕。加上她也不是真心想拦闻子，看着姬斐开口，“我虽并不是什么神使，但身为摆灵，一切都是生意，闻子和我谈好了生意，我自然竭力。”

　　闻子不明白付如如这位大小姐怎么突然配合起来，反正她喜怒无常的，也不想深究。

　　立马道:“好！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大人，也请您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