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在线显灵》盐汁柚里

11、冰淇淋车

　　和殷央言他们分开后，温寻拖着宋路在游乐园中找鬼。
　　除了看起来诡异的无脸人之外，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别的鬼怪，也没出现什么有攻击性的东西，可见宋路死的时候还算平和。
　　但是那一家四口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温寻觉得再这样找下去没有尽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看向宋路。
　　宋路不明所以地回视。

　　“你为什么穿着红色的衣服？”温寻问。
　　“我不知道啊，可能比较显眼吧。”宋路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西装，回答：“我从一死掉就穿着这件衣服了。”
　　“为什么要显眼？”
　　“走丢了容易找呀。”宋路顿了顿：“爸爸妈妈说红色是最醒目的颜色，放在人群里一下就能认出来。”

　　所以在宋路的潜意识里，红色代表着会被爸爸妈妈找到。
　　小男孩婴儿车上绑着的红色气球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游乐园里给小孩的手上绑气球通常也是这个作用，因为游乐园人多，一不小心就容易走散，一些家长会给自家孩子绑一个色彩鲜艳的氢气球，这样就可以在他们走远或者走丢的时候快速锁定位置，然后找过去。

　　温寻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
　　“哥哥，怎么了？”宋路也跟着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处处都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我没来过这个乐园，气球在哪里卖？”温寻问他。
　　“……我忘了。”宋路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你要气球干嘛？”

　　“……你不是年年来？”温寻服气了，这小鬼是真的一问三不知。

　　*
　　和宋路不同，陆安作为地藏王菩萨座下的童子，在地府里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了，这些执念所化的东西并不能吓到他，于是他主动提出和殷央言分开，两个人去往不同的方向寻找。
　　路过一座旋转木马，陆安刚打算进去看看，余光里瞄到什么，一抬头就看见旋转木马顶部繁琐华丽的篷上悠悠升起了一团红色。

　　那团红亮得扎眼，在这个处处都像是褪色了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兀，简直就差快把“我有问题”四个大字写在表面上了。
　　再定睛一看就能发现，那是一只很大，很大，很大的红色氢气球。
　　陆安：“？？？”
　　缓过神，他心情复杂地朝着那个气球的方向前进。

　　气球安详地在空中浮着，尽职尽责地为来人指引方向。
　　这是陆安第一次来阳间帮生魂消除执念，不免有些紧张，怕这像是关键线索的东西忽然消失，他一路上步履飞快，做好了所有可能会在气球所在地看到的情景的准备。
　　只是准备得显然有些少。

　　绕过一个灌木丛，陆安终于走到了气球底下，他顺着气球的顶端往下看，意外地看到了一脸惊恐的宋路。
　　再顺着宋路的目光看去，那两个刚刚还说好要分开找鬼的大人正抱在一起。
　　陆安：“……？？？”

　　*
　　温寻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的临时起意。

　　怕不够显眼，他画出来的气球大概有四个宋路大，画完了之后，温寻想也没想就直截了当地把它系在了一头雾水的宋路的手腕上。
　　人球大小对比悬殊，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被气球带飞。

　　两人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就听见一道轻快的乐声从远处传来。
　　音调是欢快的，又像是从喇叭中传出，带有电流特有的声音，模糊又尖锐，伴随着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声响，在一片死寂的游乐园里显得有点诡异。
　　声音的变化很突兀，上一秒似乎还在遥远的地方，下一瞬就到了面前。

　　温寻看过去，发现是一台暗沉沉的冰淇淋车，正滴滴答答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开。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游乐园里一个童话小镇的广场，冰淇淋车停在了他们的正前方，里面的几个无脸工作人员正忙忙碌碌地动作着。
　　车子停下后，他们像是似有所感，忽然全都停下了动作，然后整齐划一地扭头“看”向他们这个方向。
　　宋路差点又要晕了。

　　温寻下意识想找殷央言。
　　他一开始觉得这红气球这么瞩目，那人应该会顺着找过来的，但等了两分钟没等到人，他的耐心告罄，又想到了那红线，于是把它勾出来按照那人说的在食指上缠了一圈。
　　下一刻，等了两分钟没等到的人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距离有点过于近了。

　　温寻对忽然出现的人显然没有准备充分，下巴磕到殷央言的左肩，吃了痛很轻地嘶了一声，又一下子没站稳，顺着惯性就要往后倒。
　　殷央言下意识伸手揽了他一把。

　　两人对视片刻，温寻瘫了脸。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殷央言就是能从中读出温寻对这个红线的万字辱骂小作文。
　　殷央言扶住他的肩让人站稳，然后礼貌地后退一步，抬了抬手似是想碰他的脸，又放下，忍笑道：“抱歉，磕疼了么？”
　　“之前忘了说，这个红线设计有点问题，是……定点投放来着。”
　　“……”

　　僵持了片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动静的冰淇淋车再度发出声响，殷央言抬手很轻地掰了掰温寻的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别瞪人了，过来了。”
　　温寻被这个像是下意识的，又显得有些亲昵的动作弄得皱了皱眉。
　　但奇怪的是，他的心底居然没有生出任何反感的情绪。

　　联想到这人多次给他的熟悉感，一丝怪异再度浮上心头。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点难以捉摸的微妙感觉的时机，解决眼下的事比较要紧，温寻顺着力道看过去，发现那冰淇淋车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再度忙碌了起来。

　　他们找了许久的一家四口再次出现，区别是父亲推着的婴儿车此时正空荡荡的，车里的小孩被母亲乖巧地牵着，另一只手上绑着那枚红气球。
　　母亲带着小孩走到冰淇淋车前，发出的嗓音很模糊，像是透过老式的收音机传出来的，但能听出声音的主人很温柔：“请给我们做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谢谢。”

　　“宋路”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见他们在冰淇淋车前停下，像是思索了片刻，走到母亲的另一边站定，和弟弟一样仰着头，同样作出了一副等待的样子。
　　但那对夫妻见他过来了，再次警觉地退开几步，不过并未走远，只是牢牢地将小儿子护在了身后。

　　看着这幅场景，某个猜测隐隐浮现。

　　“这里面的人会说话么？”温寻扭头看向殷央言。
　　“会。”殷央言像是猜到他想做什么，温声补充道：“你可以去跟他们讲话。”

　　温寻闻言点点头，然后走到冰淇淋车前。
　　他指了指“宋路”，问那对夫妻：“你们为什么不给他买？”

　　那对夫妻对他的忽然出现并没有过多的反应，父亲闻言，嗓音迟缓地回答：“我们不认识他。”
　　母亲也回答：“我们不认识他。”
　　“他一直跟着我们。”
　　“他一直跟着我们。”

　　像是被这句话按下了什么开关，冰淇淋车里的“人”们又停止了动作，音乐也突兀地戛然而止，它们再度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这个方向。

　　唯有“宋路”像是没听到般，依旧直勾勾地仰头望着冰淇淋车，维持着等待的样子。
　　明明是很诡异的一幅画面，宋路却一改往日害怕的模样，和“宋路”一样呆呆地定在了原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的红色西装已经变成了常服，身上也出现了深重的水迹，头发湿透，上面还挂着一些水藻样的东西，五官变得有些浮肿泛白，双目也陷入了无神的状态。

　　画面沉寂了很久，冰淇淋车前的“宋路”忽然消失，宋路抬起头，黑得心惊的瞳孔直直地盯向他的“父母”。

　　“爸爸，妈妈。”他的嗓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没有脸的夫妻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连连后退。
　　“我不是你妈妈。”
　　“我不是你爸爸。”

　　冰淇淋车再度发出声响，尖锐而刺耳，像是在配合着这对夫妻说的话。

　　温寻被这阵响动弄得有些烦躁，他抬手略略按了一下耳骨，继续问那对夫妻：“今天，为什么来游乐园？”

　　像是问到了某个关窍，所有声响瞬间偃旗息鼓，四周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为什么。”寂静中，温寻再次重复。

　　“因为……因为生日……”沉默了大概半分钟，面前的女人才给出了答案。
　　她的嗓音不再温柔，几个字像是从喉咙缝隙里挤出来的，晦涩又暗哑，还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钝感。
　　就像是在说什么不能说，或者不愿意说的东西。

　　游乐园里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都是宋路意识的延伸，这种明显的滞涩感显然有问题。
　　“谁的生日。”于是温寻问。

　　问题一出，面前的两道身影像电视里卡住的画面般，霎时立在那边一动不动，没有五官的面部嘶嘶地发出一些声响，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又因为某种原因被生生止住。

　　“他的么？”温寻指了指女人手上牵着的小孩。
　　“不是。”像是说到可以说的，男人应得很快，先前的卡顿感也顷刻间不复存在。

　　“那就是他的。”温寻看向宋路，语气平淡，笃定道。

　　他的话语落下的瞬间，面前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忽然齐齐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似是在极力反驳，又像有什么东西在走向崩坏。

　　这个事实与宋路的执念自相矛盾，所以他的潜意识里并不能接受，下意识想逃避。
　　但这也是解决这个事件的关键。

　　冰冷又生硬的机器人声裹挟着电流粗糙的噪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们不要你了。”
　　“他们不要你了。”
　　“他们不要你了。”
　　声音越来越响，快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程度。

　　冰淇淋车里的工作人员们空荡荡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一个黑色的裂口，而后打开，形成了一个个充满恶意的笑，很违和，像是被人描画上去的。
　　温寻看着这幅情景皱了皱眉。

　　正思索着，腕间忽然传来一道热意，带着点力道，他垂首一看，发现是殷央言牵住了他的手腕。

　　“跑。”那人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