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笔仙，在线显灵》盐汁柚里

12、雨露均沾

　　腕间的指节一触即分，殷央言只是礼貌地拉了他一下以示提醒，见人反应过来了也就松了手。
　　三人一路离开了那个童话小镇，殷央言像是对这个游乐园很熟悉，带着他们绕了几下就离开了冰淇淋车的范围。
　　“你来过？”温寻没来由问了一句。

　　殷央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温寻是在问他。
　　“嗯，来过。”殷央言温声回答：“怎么了？”

　　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天天吵着要来游乐园玩，现在他踩好点了，能带人玩了，这小孩却忽然不感兴趣了。
　　他找谁说理去。

　　“没什么。”其实温寻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进游乐园的时候买没买票。
　　这种问题显然很蠢，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要跑？”
　　“你说的话碰到执念的关键了。”殷央言解释：“下一步就是解除他的执念，但现在暂时还不太明朗，如果一下就……”

　　话还没说完，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温寻本能地皱着眉闭上了眼，想要忍过这阵不适。
　　再度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坐在之前那架摩天轮里。

　　殷央言坐在另一边，他们的中间坐着陆安。
　　而刚刚还避之不及的宋路此刻正坐在他们的对面，看样子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
　　但下一瞬，他就认了。

　　“爸爸。”温寻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什么情况，宋路就面无表情地冲着他喊。
　　温寻：“……”

　　摩天轮缓缓上升，舱体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寂静。
　　再仔细感受一下，又能从这股子寂静中感受到一丝风雨欲来。
　　殷央言忍了忍，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这厢宋路听到了他的动静，转来了目光，用同样的语气喊了一声：“妈妈。”
　　主打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
　　殷央言：“……”
　　他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唇角。

　　温寻的目光短暂地向下压了压。

　　“别笑了。”殷央言的声音传来，但并不是从身边，而是在他的脑海里。
　　那道嗓音顿了顿，接着正色道：“我们现在是在扮演他执念里的重要角色，接下来的举动只要不符合他的心意……”
　　“事情就会变得比较麻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温寻腕上的红线再度浮现，并微微发着亮。

　　传唤线，顾名思义，既能传又能唤，在现在这种不方便开口说话的时候是最适合使用的。
　　传话功能显然比传送功能好用得多。
　　回忆起上一次用这根线的时候发生的状况，温寻冷着脸想。

　　“有头绪吗？”殷央言的嗓音再度响起，询问的语调，却莫名令人心静。

　　“这小孩……”温寻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和人对话，稍微有点不大适应，顿了顿，刚想继续讲自己的猜测，面前的小孩似是不满他们的沉默，再度开了口。

　　“爸爸，妈妈。”宋路的瞳仁很黑，却又没有反射任何一丝光线，像是一点墨滴落在眼眶中，毫无生气。
　　“你们为什么不理我？”
　　“我有点不高兴了。”

　　话语间，宋路瞳孔的黑色逐渐扩大，身上也隐隐散发出黑气，外面的风将摩天轮的舱体吹得甚至开始剧烈摇晃。
　　温寻一时不察，被晃得撞上了边上的墙体，发出了一声闷响。
　　好容易稳住身子，舱体朝另一边晃动，他和陆安又齐齐控制不住地往殷央言身上撞。
　　殷央言下意识揽了他们一把，于是这下看起来倒真有那么点一家三口的意思。

　　果然，宋路见到这幅画面黑化得更厉害了。
　　温寻：“……”

　　他撑着殷央言的手臂坐回去，然后握住边上的扶手，问陆安：“你从这个摩天轮摔下去会有事么？”
　　“啊？”陆安下意识回答：“不会，只要不是魂体的攻击就……”
　　“把你那边的门打开。”温寻被晃得头晕，闻言皱着眉对殷央言示意。

　　宋路可能没有仔细观察过摩天轮的构造和细节，又看到上下的游客都是直接自己跨上去再带上门，所以在他的执念里，摩天轮是可以随意开关门的。
　　殷央言明白了他想干什么，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依言开了门，垂眸看了眼陆安，又换上一点微妙的抱歉。
　　温寻示意了一下敞开的舱门，对一脸迷茫的陆安道：“劳驾，跳一下。”
　　陆安：“？？？”

　　陆安下去了。

　　摩天轮的晃动趋于平稳，温寻坐回位置上，冷眼看向对面的小鬼：“现在高兴了？”
　　宋路：“……”

　　宋路没有说话，但周围的一切尽数归于平静，他身上源源不断的黑气也停止了释放。
　　温寻垂了垂眸，知道自己赌对了。

　　下一瞬，画面再次转换，两人身处的地方从摩天轮的舱体上变回到了先前的童话小镇里。

　　*
　　此刻，他们正坐在冰淇淋车附近的长椅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空无一人的游乐园忽然人满为患，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些所谓的“人”也都没有脸。

　　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于是整个画面就像是在播放着默片，有种无声的热闹。
　　这些人里有牵着手拿着饮料的情侣，手挽着手蹦蹦跳跳的女孩们，佝偻着身子带着小孙子的老人，也有和他们一样带着小孩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妻……
　　？
　　等等。

　　温寻看向手边推着的婴儿车，沉默片刻，调转方向看了一眼。
　　陆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重新出现了，此刻正憋屈地坐在这辆婴儿车里。
　　见他看过来了，他维持着有点扭曲的姿势，满脸涨红：“我下不来。”
　　……这倒霉孩子。

　　他刚想说话，又被一道童声打断。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一边的袖子被扯了扯，温寻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刚刚还在掉眼泪的宋路此刻正拉着他的袖子仰头看他。
　　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因为他也没有脸。

　　温寻：“……”
　　乍然看见这幅画面还是有点冲击力，温寻闭了闭眼，勾了勾传唤线。
　　“这是什么情况。”他问殷央言。

　　“现在应该是……你可以理解成一种时间回溯。”殷央言看到温寻被吓得像是炸了一下，话音里隐隐带了点笑意：“或者死亡回放。”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他死之前救下他，这个执念就能结束了。”
　　“害怕的话，就让他到我这边来。”顿了顿，殷央言又温声道。

　　“……”温寻闻言垮了脸，半晌硬邦邦开口：“我没害怕。”
　　“好，不怕就好。”

　　这语气像在哄孩子，带了点纵容的意思，莫名让人有些耳热。
　　又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但那个人是谁，他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了。

　　总之，这话听着不太像是信他的样子。
　　温寻揉了揉耳朵，面无表情地掐了传唤线。

　　“爸爸？可以给我买个冰淇淋吗。”宋路再次出了声，这次的嗓音里带了些催促的意味。
　　“等下次吧。”温寻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自己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
　　不详的预感顿时冲上他的心头，下一瞬，变故陡生。

　　“又是因为弟弟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不想要我了！”宋路的语气里登时染上了哭腔，吼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人群里。
　　温寻头皮一紧，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但宋路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去哪里了？”游乐园里人山人海，无脸人们摩肩接踵，宋路个子小，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海里不见踪迹。
　　“不知道，我们分头找找。”殷央言说。

　　在宋路的身形彻底消失后，两人往不同的方向找去。
　　游乐园很大，之前只有不会动的工作人员的时候还好，现在目之所及到处都站满了无脸人，独身一人在其中穿行的感觉着实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温寻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找到一个被设计成森林公告板样的，童趣十足的乐园地图，匆匆在上面定位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他根据现在所在的位置囫囵定出一条路线，很快地朝着那个方向去。

　　临近湖边，他在不远处看到殷央言的身影。

　　那人似有所感，也看过来，发现他之后先是有些讶然，反应过来后又冲他弯了弯眼。
　　温寻敛了敛眸，收回视线。

　　自来熟。
　　他想。

　　他再度看向四周，打算找找宋路在哪里时，面前所有在行动中的无脸人忽然齐齐停住了动作。

　　下一刻，四面八方的“人”都向他无声靠拢，脸上出现和先前冰淇淋车里工作人员一样的黑色裂口，裂口一张一合，数道各异的声线齐声重复着一句话。
　　“他死了，都是因为你们。”

　　那阵声音像是能直直刺入脑子里，尖锐的疼痛袭来，温寻无意识地皱着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却没能缓解多少。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他现在什么也想不了，眼睛微眯着，只能看着面前的一道道黑色裂口一张一合，越靠越近，却又碍于脑中的刺痛无法做出动作。
　　在完全闭上眼的前一刻，一阵热意忽地从他的腕间袭来，下一瞬，他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那人的衣料很好闻，散发着浅淡的草木香，温寻想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有些熟悉。
　　这阵气味好像有某种令人心静的魔力，外界原本嘈杂的声响在这一刻似乎也消失了一般。
　　“眼睛闭好，什么也别想。”温沉的声线从上方传来，像是在安抚。
　　……为什么这人总会给他一种熟悉感，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

　　*
　　再次睁眼，他们又回到了冰淇淋车边，四周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回神了。”脑海中响起昏迷前听到的那道嗓音，温寻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要再来一遍？”缓了缓神，他问。
　　“嗯，会一直循环，把小鬼救下来才能结束。”殷央言解释。

　　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交流，袖子再次被一阵很轻的力道扯了扯。
　　“爸……”

　　宋路还没来得及说出台词，温寻抬手，一把捂住了他脸上本该长着嘴巴的位置。
　　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