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玥》凌祭安

35、如此圣上

　　谢昀轻咳嗽了两声，也就不客气地随便找了个靠着舒服的软椅坐下来。
　　站在身后的周子吟等一行人见谢昀坐下，也随意地挨着选地方坐。谢昀招招手让子越上前来，挨着自己坐。
　　上午太阳不是很晒人，清凉阁又是常年最适合避暑的地方，时节刚刚入夏，有了一丝暑意，大太监慈心就让内侍们将小皇帝挪到了清凉阁来住。
　　这地方无需用冰也能自带凉风凉气，是最适合避暑的。
　　没办法，这小皇帝的身体怪着呢，是既不能热也不能冷。
　　从前在寝宫里放冰降温，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就让小皇子伤风病倒了。
　　这大太监心里着急，先皇临终之时将这唯一的皇子托付给他，可不能让这皇子夭折的罪名落在了自己头上。
　　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能是夜以继日跟在小皇子屁股后头服侍在侧。
　　为了让小皇子睡得舒服踏实些，才选了这太液湖旁建造清凉阁，以避年年蒸腾毒辣的暑气。
　　小皇帝贪凉，虽然身体不是非常好，但还是喜欢坐在窗户边，扒在窗沿上欣赏着不远处太液湖锦鲤戏荷美景。
　　这会儿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终于不用拘束着，小皇帝拿起桌案上用来招待谢昀他们的水果就猛吃。
　　平时大太监慈心总是管东管西的，吃个东西还要请示一下太医署的太医令张大人，生怕自己吃错了东西，使得身体更羸弱。
　　这会儿再没人管着自己，小皇帝更是敞开了肚子吃了个够本。
　　见里间一众人都瞪大眼看着自己，小皇帝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粗鲁不太文雅。
　　忙将手里捏着的一片西瓜放下，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镇定解释。
　　道“有些口渴了，这里也没人伺候端茶，就只能用些瓜果解渴，你们也别愣着啊，一起吃，呵呵，一起吃”
　　周子吟平时是最无拘无束惯了的，特别是和亲近的人在一起时，最是放荡不羁，不拘小节，这会儿再看眼前当朝天子，跟自己一比竟有些不逞多让，不免震惊。
　　只是这小皇帝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水果似的，狼吞虎咽，汁水沾得满手都是，难道这宫里有人苛待他不曾，像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众人拿起案上水果吃起来，与平常街市上所买的并没有两样，有些甚至吃起来并不香甜，也不知道刚才这小皇帝是怎么吃得津津有味的。
　　每个人吃了两三样，都停下来手，等着小皇帝发话。
　　小皇帝见大家都没有吃了，也忙将手里捧着的大水蜜桃三四口解决掉，擦了擦嘴。
　　笑着道“朕听说近日风波坊命案已经由在座诸位破获，犯人也已经捉拿归案，能给朕讲讲是怎么侦破这案子的吗？朕实在是太好奇了，想听听这破案经过。”
　　小皇帝这一笑，脸上并没有多少肉的地方露出两个深酒窝，话音刚落，又开始咳嗽了。
　　谢昀想李钦缘是朝廷官员，还是由他来说比较好，便示意坐在周子吟旁边的李钦缘上前禀报。
　　好在自己今日在阅览室查阅资料是穿着常服的，没有穿平时那身验尸服，李钦缘走上前来。
　　得体一拜就道“禀圣上，臣与几位小公爷、小侯爷经由命案的遗体上的伤痕推断出......”
　　虽然李钦缘是第一次面圣，但站在小皇帝面前却一点儿也不显得慌张畏缩，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将他们这大半个月来所做的一切娓娓道来。
　　“最后，小侯爷将犯人组织重要人物身形特征告诉了武安侯，武安侯下令全国上下搜捕，终在今日清晨将犯人捉拿归案”话说完，李钦缘站在原地等小皇帝回话。
　　“原来是这样啊，真好，朕也想出宫到处走一走呢，可惜了......”
　　小皇帝低头揉着自己的腿，对李钦缘刚刚所说的去剑庐一路上所见过的山水风景羡慕之极，若是自己也能够出宫去游历一番这山川湖海，那该多好啊！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顿了顿，小皇帝正准备问李钦缘还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阁间外就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原来是大太监慈心赶来了。
　　一进里间，慈心见小皇帝将窗户大开着，且身上的披风也没有听话系紧，身边还没有留下一个人伺候，不免有些心里不舒服，连带着说话语气也焦躁了起来。
　　“圣上怎么正对着风口吹呢，若是回头儿又伤风了，喝药可不许抱怨说苦”
　　说完话，慈心便躬身上前将搭在自己手上的厚披风连带着小皇帝披在身上的那一件一起系紧了，小皇帝说热也不许他脱下。
　　大太监慈心转身将屋内人拿眼扫了一遍，除了一个不认识，剩下的具是世家宗室贵子。
　　他往子越跟前一挪步，甩了甩右手中的白拂子，两手垂下交握端放在腹部道“这位小郎君看着有些面生，也是京里哪家的宝贝疙瘩么？”
　　谢昀对大太监说话语气有些不明所以，忙挡在子越身前，将子越护在身后。
　　微躬身对慈心道“公公安好，这位是武安侯府的贵客，今日圣上召见，府上无人招待，便受邀一齐进宫来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大太监不说话眯着眼笑，打量谢昀，谢昀也在打量着这位传闻中被先帝托孤的忠臣。
　　年龄大约四十余岁，身量不算太高，也不是五短身材，体态轻盈，一脸笑呵呵的，眼角的皱纹都被挤了出来。
　　虽说面相看着是友善和乐之辈，但那双眼睛却是清亮锐利的，像是鹰眼一般盯着面前的谢昀。
　　不等慈心开口说话，小皇帝便将话头接了过去，道“这有什么好抱歉海涵的，朕天天闷在宫里头没个人陪着说话。
　　今日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进宫来陪朕，朕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坐下来一起接着说”忙摆手招呼谢昀坐下，他还想听李钦缘接着说那剑庐洗烟斋的事情呢。
　　慈心见小皇帝没有恼色，也就不再追究。
　　瞟了一眼案上被吃得七七八八的水果和随手乱丢在案上的果皮果核，大吃了一惊。
　　又见小皇帝平时使用的帕子上沾满了果汁水，想也知道小皇帝是没有听自己的叮嘱，偷偷吃了这案上的水果。
　　又发起牢骚来“圣上啊，奴婢不是跟您说过的嘛，这西瓜性凉，您是万万碰不得的，这水蜜桃食用过量，更是徒生热气。
　　要是实在嘴馋，可以跟奴婢说一声，待奴婢问过了张太医哪些能吃，再用也不迟啊”
　　小皇帝被慈心这一通唠叨弄得浑身不适，如坐针毡，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觉得下不来台。
　　面色由刚才好不容易兴致勃勃听故事般兴奋涨红了一些，又变得惨白死灰，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见小皇帝神情尴尬，谢昀也有些不忍，站出来替小皇帝解围。
　　道“公公误会了，这帕子是圣上见吾吃西瓜沾得两手都是，吾出门走得急忘记随身将帕子带着，圣上便将自己的帕子借与吾擦了手，才致使帕子脏污，圣上并没有食用过水果”
　　话音一落，屋内鸦雀无声。
　　连手里还悄悄抠着自己衣袖里藏着的细线‘忙’个不停的周子吟，都停下来动作。
　　人比人，真的会吓死人啊。这谢沐之撒谎现编都不带打腹稿的，张口就来啊。
　　两眼顿住了，小皇帝也没有想到谢昀会站出来替自己打圆场。
　　突然眼睛余光瞟到自己衣袖上还粘着一粒黑色西瓜籽，小皇帝不动声色将手背在身后。
　　将西瓜籽拂下衣袖后，又装作伸了个懒腰，轻声道“聊了这么久，不知道诸位饿了没有，不如随朕一同吃顿午膳如何啊”
　　小皇帝看着在座的众人，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这小皇帝刚刚吃了那么多水果，案上散落的瓜皮果核，七成果肉都是进了他的胃里，居然还能吃得下午膳，真是胃口好啊。
　　只是小皇帝面上看着惨白，像是病了很久的样子，这样胡吃海塞真的不要紧吗。
　　怕谢昀他们不答应，小皇帝直接叫大太监慈心亲自下去准备，说自己早膳未用，这会儿已经饿得有些不舒服了。
　　怕小皇帝真的饿出来个好歹，慈心只好退下去叫尚食局准备午膳了。
　　麟德殿内，众人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大太监慈心让底下小太监宣尚食局的人进殿，首席女官尚食带着几位司膳进殿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