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烟》辰拾光

2、第 2 章

　　沈柔看着眼前的男人，还那样，没什么变化。白T恤，运动裤，干干净净的。
　　七年未见的发小，这些年倒是跟宛南崝走得更近些。
　　“过得好吗？”陆文昊问她。
　　“还...行吧，你呢？”
　　“嗯，马上毕业了，正在择业。听南崝说，你碰上了点小麻烦？”
　　“是。”沈柔笑了笑：“所以来大洋彼岸找你求求经。”
　　“解铃还须系铃人。”陆文昊推了推框架眼镜：“我说的你应该懂。”他抢过沈柔的行李箱：“走吧。”
　　“去哪？”沈柔问他。
　　“先去酒店，晚一点带你参观著名的哈佛，你不是总念叨着要看哈佛的图书馆？视频里看到的哪有实地震撼呢。”
　　沈柔挑眉：“听起来还不错。”
　　小时候的事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二人一路沉默着，直到进了酒店。
　　“昊哥！”沈柔脸色苍白：“我有点不舒服，有晕机药吗？
　　“以前也晕机吗？”陆文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出这么多汗？”
　　沈柔摆手：“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吃完早点睡，明早看看能不能好一些？”
　　“嗯。”沈柔轻哼。
　　“如果还不好，给我打电话，这家酒店离药房不近，明天一早我先去药店。”
　　“嗯。”
　　“先冲个凉，一会儿会送餐到房间。”
　　“嗯。你走吧，你导师不是急着找你？”
　　陆文昊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那我走了？
　　沈柔一直靠在墙上，没动，直到门锁轻撞，才沉下心来。她用手指掐了掐额头，试图缓解晕机带来的不适感。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莫名的烦躁。
　　时间近晚上八点，她做了一个决定 -- 回国。
　　沈柔给陆文昊打了通电话，再之后退了房，拉着自己的大行李箱，打车直奔机场。

　　“你要是只能去一个地方的话，我觉得那只能是额尔古纳。” 她前几天刚被这一条广告所打动，正想着找个时间去野一趟。不如就现在吧！

　　第二天一早，沈柔搭乘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呼伦贝尔。其实，原本，她想和宛南崝一起的。

　　车子行驶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天空是一片无垠的蔚蓝，阳光洒落在翠绿的草海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车窗外的景色如画卷般展开，草原上，一群群悠闲自得的牛羊在低头吃草，偶尔有几只鹰在高空盘旋，发出悠扬的叫声。
　　沈柔一直向前开着，漫无目的。她就想追着太阳，穿越茫茫草原，清空脑海里的迷团。

　　车子一直前行，草原上的风景不断变化着。直到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网络忽然没了信号，不知前路何方。沈柔后知后觉开始害怕起来。好在，前面不远处看着像是一家农场，农场里有一间房子，还亮着灯。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了导航，天马上又会黑得彻底，不如明早再出发！
　　沈柔将车向前开了开，熄火停在靠近农场的位置。车内空间狭小，她调整座椅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
　　透过车窗看着天上的星河，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这些星星像是无数颗钻石镶嵌在黑夜的天幕上，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如此纯粹的景色让她的心情微微放松。
　　天一黑，草原夏日的夜里一下冷了下来，沈柔搓了搓手臂，抓起后座的冲锋衣，盖在身上。

　　暮霭沉沉，眼前忽然弥漫起黑红色的帷幕。汽车的对面，一对小灯泡般的光点漂移晃动，沈柔仔细看，竟然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森林狼。它向前探着头，呲着牙，满目凶光，发出低低的咆哮，迎面逼视着沈柔的汽车。
　　沈柔大骇，一下子坐直身子 ，来不及调整座椅靠背，想发动汽车。狼却站立了起来，高举起两个前肢，趴在前挡风玻璃上，分明是在拦路。
　　手哆嗦着，只能慌忙的按下喇叭，试图用刺耳的声音驱赶这匹森林狼。然而，它似乎并不畏惧，反而缓缓逼近，甚至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狼不停的原地抓挠，嚎叫着，那声音回荡着，很瘆人。
　　砰砰砰... 农场内传来尖锐的爆炸声响，是爆竹声，随即亮起了一大片强光灯。有男人握着防狼棍由远及近。
　　沈柔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体...，缩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内。
　　“开门！”车外男人拍打着车窗。
　　“开门！”
　　沈柔感到自己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抬起了头，摇下车窗。
　　“狼已经跑了。”
　　沈柔哆嗦着，点了点头。
　　男人用尽量温柔的话对她说：“下车，今晚在农场将就一下。比车里安全。”
　　四周已经恢复了宁静，悄无声息。

　　沈柔任凭男人将手伸进车窗，打开车门，将她抱进那间农场唯一的房子。
　　“喝口热水。”眼前递过来一只杯子。
　　沈柔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蜷缩着坐在双人沙发上。
　　“没事了。”男人坐在她右侧的椅子上，轻声安慰着。
　　泪水忽然不受控制的从沈柔眼睛里流出，男人陪着她，看着她从无声到抽噎。
　　“不好意思啊，控制不住...”沈柔对男人说：“你怎么在这？”
　　男人笑了笑：“还好吗，沈小姐？”
　　“还...好...”沈柔无奈，这哭腔说出来的话，实在太难听了。眼前已经堆满了擦眼泪的纸巾。
　　“还没哭够？”男人问她。
　　“可能还要一会儿...”
　　男人耸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沈柔的身份证：“刚刚锁车门拿钥匙的时候看到了。想着重要证件还是随身带在身上比较好。”
　　“谢谢。”
　　“不如我做个自我介绍？”男人朝沈柔伸出右手：“林枫。”
　　“枫哥。”沈柔叫他，回握住他的手。
　　男人笑：“你听听，好听吗？”
　　沈柔扯着嘴角的笑：“确实，不太好听。”
　　屋内开着地暖，沈柔渐渐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林枫问：“哭够了？”
　　“嗯。差不多了。”
　　“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波士顿？”
　　沈柔蹙着眉头反问他：“你呢？不是去看妹妹？”
　　“看过了，就回来了。”
　　沈柔看着他，不太理解这样的情感，这男人亲情淡薄吗？
　　“来额尔古纳有什么急事吗？”林枫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探着，把声音放低。
　　见沈柔一脸茫然，林枫尽量说得轻松：“明天天亮我送你回北京。”
　　“我不回。”
　　“嗯？”
　　“我的行程还没结束。”
　　男人笑：“行程？要去哪？不怕再遇到狼？”
　　“总不能一直那么倒楣...”
　　“明天有车队一起出发，先去额尔古纳原始森林深处，再去满洲里，也有可能出境去俄罗斯。一起吗？”林枫搓着双手，试探性的问她。
　　“方便吗？”沈柔反问。
　　林枫笑：“有什么不方便的。”
　　“一起！”
　　嗯？林枫有些许惊讶，很短暂。
　　“不过你的车开不了了，得找人开走清理检查。怕孤狼留下气味，日后来寻仇。你坐我的车。”林枫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离这最近的村子也要五十公里，今天是赶不过去了。晚上将就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沈柔没吭声，这一段话有点长，她似乎还没完全从刚刚的惊吓当中恢复过来。
　　“还没缓过来？”林枫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沈柔：“嗯，脑子有点乱。”
　　林枫：“你这一天吃饭了吗？从波士顿到这，一般都要两天的时间。”
　　沈柔：“没。”
　　“牛排行吗？或者方便面？”
　　“都行。林先生...”沈柔叫住他：“我想打个电话，手机还在车里。”
　　“你等一下。”林枫抄起桌上的汽车钥匙，出了门。沈柔的目光随之而去，眼下，他成了她的精神支柱。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将草原的景色尽收眼底，不远处的车灯亮起，林枫拿着她的手机和行李箱，疾步往回走。
　　她放下心来，环顾四周，浅浅打量起这间屋子。精致的家具摆放得错落有致，柔软的沙发、温馨的地毯，每一件都透露着低调的奢华。左侧是间开放式厨房。

　　手机铃声响起，断了再响，响了又断，是宛南崝。
　　“你电话。”林枫进屋第一件事，将她的手机递给她。
　　沈柔按下接听键，话筒里立马传来宛南崝的咆哮：“沈柔！你丫终于接电话了。陆文昊说你跑了？”
　　...“什么叫我跑了？”沈柔无语。
　　“他就说你退房了。嗐，不重要。你俩是不是闹掰了？你现在在哪呢？”
　　“额尔古纳。”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你说，陆文昊那孙子是不是欺负你来着？妞儿，你把定位发给我，你等着，我找你去。”
　　宛南崝的声音让沈柔放松下来，这么亲切的咆哮声，好像宛南崝就在身边。
　　“没有，我在波士顿觉得不舒服就回国了，过几天就回去。”
　　“跟陆文昊没关系？”
　　“真没关系，小宛儿，我在新... 朋友家。”
　　“新朋友？沈柔... 说好了我养你，背着我找男人我可不答应，你不干净了我可不要。”
　　沈柔听着小宛儿的声音，忍住不哭出声，她知道小宛儿这是在宽她的心。
　　可抬头正对上林枫的眼神，太尴尬了，沈柔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压低了声音对着听筒：“小宛儿，你积点口德吧，说什么呢。”
　　“喝酒没？也别吃饭啊沈柔，但凡有男的给你什么，你都别吃。现在禽兽可多了...”
　　听筒声音太大了，林枫很难听不见。无缘无故背后躺枪，实属无奈。他摇摇头，快步走进厨房。可进了厨房也是无所适从，原本想煎个牛排，可刚刚一通被动的输出，现下倒也不敢做了。只能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
　　“小宛儿，我保证，准时打电话，行吗？你放心吧好不好？”
　　在沈柔答应宛南崝每天早中晚准时三个电话后，宛南崝终于挂断了电话。她走近厨房，不好意思的跟林枫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闺蜜。”
　　林枫点头：“你这个闺蜜人不错。”
　　宛南崝的话实属让人尴尬，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 有方便面，不然你自己煮一袋？”林枫问她。
　　“啊... 行，你吃什么？我给你也煮一袋？”
　　林枫笑：“我这除了方便面就是牛排和红酒。想着你可能饿了，本来想煎个牛排，但我现在犹豫着不想做你的份了。”
　　沈柔也被逗笑了。她把手伸进冲锋衣口袋，取出他在波士顿机场给她的那枚硬币，举在手里问他：“看在有缘千里的份上，这点钱，够买一份牛排加红酒吗？”
　　林枫伸出手，接过那枚硬币，低头再抬头，笑着回复说：“勉强够。吃几成熟？”
　　“五成吧。”
　　林枫挑眉：“常吃？”
　　“还好，没有撸串的时候多。”
　　“等一会儿，很快。”林枫从冷鲜柜里拿出牛排，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或者你可以先去洗把脸。”
　　“嗯。”
　　沈柔洗完脸回来，牛排已经下锅。林枫指了指餐桌：“把冰袋卷毛巾里冷敷一下，眼睛哭得有点肿。另外，桌子上有我的身份证和名片。你可以拍照发给你闺蜜，让她放心。”
　　沈柔摆手：“不用，没那么严重。她说着玩的。”
　　林枫坚持：“去吧，如果有一天我妹妹出门在外赶上这样的事，发来对方身份证，会让我安心很多。”
　　林枫不再多说什么，将刚开瓶的红酒递给她：“发完信息把酒醒上，会吗？”
　　“嗯，会。”
　　“沈柔，你来额尔古纳是因为分手了吗？”林枫低头摆弄着煎锅里的牛排，装作不经意的问她。
　　沈柔听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我发小。”
　　林枫心里忽然好像压了块糖霜，刚刚好的甜度。
　　“吃饭吧。”林枫递来煎熟的牛排。
　　屋里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肉的香气，感觉像是在家里。切好牛排，咬上一口，既有着外层的焦香，又有着内部的嫩滑，口感极好。沈柔忍不住大赞：“林先生的手艺，起码领先行业三十年！”
　　林枫笑，他发现，面对沈柔，他的笑容真的很多。沈柔这姑娘，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忽然就儿女情长起来，有些感情，真的没有什么原因，缘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柔举起面前的红酒杯，恭敬的敬他：“真心的，感谢林先生的大恩。我先干为敬。”
　　“小事。”他碰上她的杯：“你可以叫我林枫。”
　　她点头，又问他：“这附近经常有狼吗？”
　　林枫笑：“并不多，很少碰上，所以你其实可以去买彩票。”
　　沈柔听了附和他：“好吧，明天就去买。”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挺好看的，鼻梁也高，不知道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会不会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