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物》仅零

31、深渊背后

　　　　上一秒还对赵玥的收敛行为有所嘲笑的周且，在对上顾非池视线的三秒钟过后，也跟着缴械投降。

　　没有人能在严肃的顾非池面前保持一丝一毫的镇静或放肆，即便是以前或着现在的周且。

　　周且不自觉垂下眼，想要躲避顾非池的目光，后者却好像偏不想让她如意，察觉到周且的躲闪后，不仅没有收敛视线，反而出声叫她：
　　“抬头。”

　　她的余光无意扫过赵玥在的角落，看见对方正瞪大眼朝这边看时，周且的头不仅没抬，还垂得更低了。

　　于是，持续沉浸中吃瓜的赵玥突然背后一凉，下一秒直接和顾非池的视野撞了大车。
　　他的眼神很凉，却依然带着习惯性的温柔色，只是这抹温柔放在现在这种场景下，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赵玥陀螺似地迅速扭头，将身子转成一百八十度面对着墙，还十分懂事的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

　　不是她怂，在和顾非池对视的两秒里，赵玥感觉自己从绝对零度的空间里走了一遭。
　　差点成冰棍了。

　　看着赵玥捂住耳朵后，顾非池又重复了一遍，话音比刚才要沉，可温柔也跟着多了好几分。他道：“抬头。”

　　周且终于顺着他的话动作，眼神再次碰撞，她从顾非池的眼底见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周且驳他道：“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顾非池反问：“刚才不就是么。”
　　“……”

　　见她不说话，顾非池接着问：“为什么告诉我黎尧的事，又是为什么问我去不去美国。”

　　“她自己说的，拍摄完以后就定居国外。”周且不太自在，再次错开视线：“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以免你不知道耽误了。”
　　“耽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顾非池好像格外咄咄逼人，行为语言跟平日里大相径庭。

　　周且别过头：“耽误你找人回来。”

　　顾非池半天没有说话，但周且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他们的距离也不远，在一片静谧中，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顾非池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的沉静和压迫退去：“去海边吗。”
　　周且凝眉：“现在？”
　　“对。”他又确定了一遍：“现在。”
　　…

　　周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上了，还是上次那辆车，熟悉的车钥匙放在原位，橙色的车标被内饰光照出清晰的皮革纹路。

　　她后来查过这个车标，叫布加迪。顾非池开的这辆还是限量款，有价无市。

　　他是真开了最贵的。

　　周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夜风又呈流线型抚过挡风玻璃，吹起她的发丝，像一只温柔的大手抚过头顶，风擦着她的轮廓而过。
　　波涛一般的声浪滚滚入耳，这辆金属大玩具发出低吼，惹得周边车辆十分忌惮，纷纷和它拉开距离。

　　拥挤的四周刹然开阔，周且不由得眯起眼，感受着新鲜空气。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人让路而过了。从跟在顾非池身边以来，她好像彻底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一个梦幻的、华丽的、让人梦寐以求，却也如泡沫般脆弱，转瞬既逝的世界。

　　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收到过无数人投来的羡慕眼神，看腻了金雕玉塑的豪宅，用烦了璀璨的珠宝，穿够了高定级别的衣服。

　　她从一个被经理压榨加班，累死累活的社畜打工人，摇身一变成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公主。

　　想到这，周且撑着下颌的右手稍微动了下，变换了个角度，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一个分明的轮廓。

　　这一切，都源于身边这个人。

　　如果顾非池和周且的相遇不是因为别人，周且或许真的会相信王子爱上灰姑娘的童话。顾非池是王子，她却不是灰姑娘，她只是变身后的辛德瑞拉的替身。

　　周且爱钱，如果对方足够多金温柔，能够给予她尊重，还能提供情绪价值，她确实没有理由不和对方在一起。
　　哪怕抛开钱不说。

　　顾非池不仅具有以上全部优点，还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周且更没有不靠近的理由。

　　可怪就怪在，顾非池当初也只是个普通人，吃了很多的苦，走了很多弯路，靠着自己一点一滴的摸索积累和攀爬，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周且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原本都该属于另一个女生。

　　黎尧可以不要，但周且不能夺。

　　就像这股风，抚过了她的每一根头发，抚平了她每一分疲惫，流泻下无尽的温柔，却还是属于宇宙。

　　墨蓝色的天幕从海面上延伸，一直铺到天边的尽头。黑沉的礁石被海浪拍打着，发出哀嚎似的低吼。

　　和上次同样的位置，却是不同的心境。

　　周且收回眺望的视线，她的声音被海风吹的很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怎么突然想来海边了。”
　　“我查过你。”

　　两道人声同时响起。

　　不等周且发问，顾非池率先开口：“上次，你在这里向我坦白了你的想法和过去，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童年、过去、经历，早在我遇到你的那天晚上，就已经被我查了个干净。”

　　“即便有些是你主观的想法，我也能靠调查结果推测。”他接着道：“你因为钱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调查黎尧，我知道。”

　　“包括你和赵玥的交易。”顾非池看向周且，他浓黑的瞳仁似乎要与着无边沉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我也知道。”

　　“她……”

　　“她没有跟我提过你们的事。幸好，她不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顾非池的眼神好像更暗了一分，带着周且从未见过的黑沉和压迫：“否则，我不会容许她待在你身边。”

　　周且觉得背后生寒，她从来，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顾非池，宛如大西洋最深处的海渊——那地方没有阳光透进，一片黑沉死寂，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顾非池带来的巨大压迫和内心涌上的震惊，扼得周且喉咙发涩，只堪堪能挤出几个字：“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透出的却是极深的城府和缜密的心思。

　　“就因为我向你要了角色给她？”

　　“有这个原因。”顾非池看她：“但不全是。”

　　周且想和从前一样迎上他的目光，却不知道为何，那道目光太过锋利，稍微沾上一点，都能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光靠你要角色，只是让我觉得奇怪，毕竟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帮一个泼了自己一身酒的人要角色。人有所求，必要俯首，所以我猜测，你有求于黎尧。你不是轻易向人低头的性格，但你宁愿找赵玥，也不愿意跟我说。”

　　“显然，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要什么。”

　　周且：“……然后呢。”

　　“然后，你开始频繁找林秘书询问赵玥的行程，我尊重你的隐私，也不打算干涉你的交友，只吩咐林秘书暗中照顾，不要让你沾上娱乐圈的脏水。”

　　顾非池接着说：“直到你带那窝黄鼠狼回来。”

　　“你知道我对动物毛过敏，对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顾非池的视线死死锁在周且身上，像一条自动收束的铁链，但凡她有所挣扎，就会绑得更紧。

　　周且只能接受来自那抹视线里的窥探，避无可避。

　　“你第一次跟我出席宴会的时候，信来的造型师学徒给你拿了一件兔毛披肩，你明明都穿上了，可造型师以搭配不符合主题为由，又带你换了一套造型。”

　　“我曾找过那位造型师求证，你问过她原因。”顾非池的视线越加锋利，刀子一般割皮刺肉：“她如实说了。”

　　周且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顾非池说得没错，她确实知道。

　　“从你当时对我的态度和做法来看，你很在乎我的喜恶和心情。”他的分析缓慢而清晰，极具条理，“于是我就想，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这样，宁愿冒险得罪我，也要做出这种严重失职的举动。”

　　“那段时间，你的社交范围只有赵玥。”顾非池目光沉沉：“我查了赵玥的演艺经历——”
　　“她曾在黎尧的剧组里当过演员，她知道黎尧救助流浪猫的事。”

　　血液的流速仿佛也跟着顾非池的话变得缓慢，最终，在他的话音停止的同时凝结住。

　　他得出了推论：“你在模仿黎尧，而赵玥，是你找的老师。”

　　话音戛然而止，说到这里，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分毫不差。

---

作者有话要说：　　24日奶奶去世，情绪有些失控，因而断更了两天，在此说声抱歉。
现已恢复正常更新
感谢陪伴～
（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