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之末（2018年）》清如栩

1、寄居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八月的天气正热，嘉阳中学21点半下晚自习，提前参加集体补习的准高三生纷纷涌出教学楼。叛党王霄霄今晚坐他叔的车逍遥快活去了，董言晰一个人哼唧着周杰伦的最新单曲，去自行车棚领自己心爱的小坐骑。

　　昏黄的灯光在棚子外亮着，棚里有一个高瘦的白色影子，就这么模模糊糊一个剪影，鬼看的清是谁，偏董言晰一眼就认出是隔壁班的陆协川。

　　两人在上个月开设的奥数班做过一个月同桌，男生长得斯斯文文的，经常穿衬衣，身上一阵好闻的皂角香，指甲总是修理的干干净净，还耐心给她讲题目，董言晰迟钝的春心终于赶在高三前夕蠢蠢动了起来。

　　她忙理了理头发，强装镇定地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这次摸底测验你考的应该还不错吧。”陆协川轻轻抬眉一笑，微笑着回答：“还行。”

　　天呐，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学霸就是不一样，这么谦虚！

　　董言晰按住心中想要尖叫的小人，假装随意地问：“还有一周就正式开学了，到时候放一天假你打算干什么？”陆协川配合地仰头思考了一会：“我想放松一会儿，你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吗？”

　　心头作祟的小鹿四只蹄子踢了起来，踢得董言晰胸口如捶鼓。“《不能说的秘密》刚上映呢，她们说很好看，我正好也没看。”

　　陆协川又笑了笑：“好啊，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一起去看吧。”董言晰笑眯眯自言自语地念了三遍，脚下车轮踩得飞起，恨不能张开双臂拥抱一把夏日的暑风，差点当街傻笑起来。

　　她心神荡漾地回到小区，她对着楼下的门禁大喊：“开门，□□！”通讯里没人理她，只“滴滴”一声开了门禁锁。

　　呼哧着跑上楼，家里的门已经给她开了，大狗巴豆摇着尾巴扑出来，她早有防备地接住，侧头躲开它的狂舔：“宝贝儿，姐姐身上全是汗，受不了你的热情。”

　　踏进门绿豆汤的香气和空调的爽气就从房里冒了出来，老妈迎面丢过来一条毛巾，炎热的暑气，一到家就自动消散了。

　　董言晰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的汗，直奔冰箱，拿出半个冰镇西瓜用勺子往嘴里送，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她嘟囔着一嘴的汁儿问董妈：“老头又值夜班去啦？”

　　“快快快，要起飞了！”董一博在客厅把游戏手柄按得“哒哒”作响，电视机上一批小人整吭哧跑向一个直升飞机，身边有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安静地配合。

　　老妈点了点头，把快散热散得差不多的绿豆汤往冰箱送：“闪开。”

　　董言晰遵命地让到客厅，踢了坐地上的董一博一脚：“玩了几年了，不腻啊？”董一博揉了揉屁股，白她一眼，跟身边的小伙伴说：“我们再来一局。”

　　小伙伴看起来个头比董一博小一点，有点面熟又有点面生，董言晰盯着他看了一会，不得了了，眼睫毛比女孩子还长，她摸了摸自己脸上刚冒出的两个小疙瘩，心说小孩子就是好，皮肤跟瓷器似的，真羡慕。

　　怪姐姐的炯炯目光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正太，他岿然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老妈忙完厨房的事，走过来说：“傻看些什么，不记得了？李奶奶家的小外孙，张阿姨的儿子，以前暑假来这边住，你们三个还一起玩过。”

　　“哦~”董言晰想起来了，她初一的时候，李奶奶还住在楼下，有一个夏天来了个小男孩，粉嫩嫩一团长得跟娃娃似的，又软又萌，甜甜地跟在她身后叫姐姐。

　　那时候她喜欢的不得了，经常举着他亲亲抱抱举高高。现在长开了一点，看起来变内向了，董言晰端着西瓜蹲下去，戳了戳他白嫩的脸蛋：“叫沈谦是吧，怎么不喊姐姐。”

　　沈谦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不认得她了，只歪了歪身子避开她的手指。粗神经董一博这时候插嘴道：“叫什么姐姐，从来没个姐姐样子，叫她大舌。因为小时候说话捋不直舌头，才改名叫言晰，哈哈哈！”

　　“造反了你还！”董言晰把挖空的西瓜头盔一把盖在董一博头上，抬脚把他踹到在地。

　　老妈立刻给了董言晰一个爆栗：“你才造反了，西瓜水弄地上不脏吗，你拖干净！”巴豆前爪一蹦，凑上去舔他脑袋上的西瓜壳，董一博急忙推开大狗脑袋爬起来，看了眼电视屏幕惨叫道：“啊啊啊，我的小人都跑了！”

　　这就是沈谦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而对董言晰来说是每天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楼下李奶奶几年前住到乡下养老去了，张阿姨回A市办点事，沈谦暂时寄居在董家。

　　董言晰感觉自己家住进来一个安静的客人，除了礼貌地“谢谢阿姨”“谢谢叔叔”外，在家基本很少发出声音。

　　董一博粘人虫似天天叫唤“谦儿”，在房里没完没了做作业的董言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个傻X不知道哪学来的自来熟！

　　终于捱到放假，董言晰美滋滋地给王霄霄发短信，说我要跟他去看电影了！

　　王霄霄对她的审美嗤之以鼻，长相看起来很普通啊，比隔壁班草程雪涛差多了，值得她这么花痴吗？

　　董言晰手速飞快地敲字：“人有一个连的篮球啦啦队后宫，有本事你去抢。我这个独此一家，你懂个毛线！”

　　周董第一次导演的电影，董言晰早就悄悄去看过了，她假模假样地装第一次看，结果在电影院看到结尾的时候还是哭的稀里哗啦的。陆协川微笑着给她递过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哭了，走，请你去吃饭。”

　　A市是一座著名的火炉城市，冬寒夏炕，两个人吃完饭，已经是暮色黄昏，但暑气还飘荡在城市里，闷的人一身汗。

　　两个人沿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市广场的喷泉散步，气氛有些小紧张，董言晰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阿伦好可爱 ,桂纶镁真漂亮。”

　　陆协川看了她一眼，配合地点头：“长得比较”，他想了想形容词，最后给出结论：“文艺。”

　　董言晰哈哈一笑：“你说苹果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包治百病？”陆协川笑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身后突然一声狗叫传来，董言晰一个激灵，好像她们家巴豆的叫声。

　　这么循声望去，大金毛已经吧嗒着脚步小跑过来了，后面还跟着董一博和沈谦！

　　“我说巴豆怎么突然往这边跑，原来是闻到你的气味了。”董一博作模作样地上下打量了下陆协川，跟他相互打了个招呼，冲董言晰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你不是说要去王霄霄家写作业的么？”

　　有没这么倒霉，第一次出来跟男生看电影就被抓包，巴豆我再也不爱你了，董言晰心里默默地对巴豆挥动友尽手。

　　她假装的淡定地对陆协川介绍：“这我妈捡的儿子，后面那个我妈朋友的小孩。”

　　又转身跟董一博说：“这我同学——你们怎么来这了？”

　　董一博看出她的心虚，露出抓到她小辫子的得意微笑，指了指远处的红色小车：“张阿姨来带我们买点辅导教材和文具，顺便来遛巴豆。”沈谦则淡定多了，好像一切跟他无关的样子。

　　远处的车按了按喇叭。

　　“要回去了”，董一博叫不见外地对陆协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董言晰，的同学~”

　　他故意把“同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巴豆好奇地围着陆协川嗅了嗅，他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客气地对董一博道谢：“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董言晰内心哔了狗，强笑着拖着董一博跟陆协川说拜拜。

　　沈谦的妈妈从小跟董妈交情好，据说是在A市长大的，后来工作结婚在H市定居了。

　　董言晰一直很喜欢这个张阿姨，她长得很漂亮，一双凤眼神采飞扬，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也就30岁左右的模样。

　　她坐在副驾位置，看了眼后视镜里沉默的沈谦，悄悄感慨基因的作用真强大。

　　“言晰啊，阿姨的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小谦暂时还要在你们家住一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是他有什么惹你们不高兴的，多担待下啊。”她给沈谦办理了转学手续，入读董一博所在的嘉阳初中部，看来是打算回A市发展了。

　　“哪里的话张阿姨，小谦很乖啊。”董言晰是不介意的，反正是跟董一博挤一间房。

　　董一博在后面拍胸脯：“张阿姨放心吧，以后谦儿就是我同学，我会罩他的。”

　　从此董家的餐桌饭菜变得尤其丰盛，餐餐鱼虾鸡，董言晰埋头扒饭，吃得不亦乐乎，她嘴里边嚼着虾没边对着沈谦说话：“小谦你尽管多住一段时间，最好在我们家住到天长地久。”

　　老妈敲打下董言晰和董一博的筷子：“你们吃这么快做什么，给小谦留点。”

　　沈谦专注地把碗里的饭吃干净，擦了擦嘴，才礼貌地说：“谢谢阿姨，我已经吃饱了。”

　　董言晰姐弟俩如获赦令，再次伸筷去夹盘子里的虾，两个人同时夹到最大一个，谁也不肯让谁。董一博清了清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你昨天——”

　　“哎呀一博，瞧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快多吃点，这个给你。”董言晰笑眯眯地把大虾夹进他的碗里，悄悄对他露出一点凶光。

　　董一博摆出得意的胜利者姿态，从此找到了乐子。

　　“好渴啊，大舌你能帮我拿瓶水吗？”

　　“自己没手没脚吗！”

　　“哎呀我想起来了，前天——”

　　“拿去，灌死你！”

　　幸好这样的日子并不长，贱/人董一博马上就要开学了。

　　一天傍晚，董爸哼着歌回到家，跟沈谦打着招呼：“小谦，你看，我给你买了双轮小宝马，明天你就跟他们俩一起骑车上学吧。”

　　董家俩姐弟，都在嘉阳中学，董言晰在高中部。

　　“你会骑吗？”董爸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沈谦有些拘谨地摇摇头，好像不会骑很对不起董爸似的。董言晰看在眼里，一把揽住他的肩：“没事，我们教他，这几天先坐我们的车。”

　　董言晰揽下这个瓷器活，其实根本没空教，每天晚上要上晚自习，每周日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还全都送给了试卷。

　　好在董一博好为人师，乐颠乐颠地周末带沈谦学车，结果还没教两天，就把自己给摔了个狗吃屎，膝盖青了一大片，被董言晰嘲笑了一下午。

　　周一上学时，沈谦要去搭公交。董言晰叼着袋豆浆，坐在车上脚点地对沈谦招手：“董渣渣不行，还有你姐我呢，过来，我带你啊。”

　　沈谦迟疑了下，董言晰催他：“快来快来，小心迟到了。”

　　身后坐着一个小正太，董言晰骑车也不老实，她让沈谦在身后给她把豆浆举到面前，边喝边骑，董一博在后面直喷气：“瞧把你嘚瑟的。”

　　董言晰确实有资本嘚瑟，第一次月考后，她仗着自己是准高考生，向家庭委员会提出了申请，客厅禁止放电视和游戏。

　　董爸董爸妈双手表决通过，沈谦弃权，董一博负隅顽抗：“那我晚上做完作业干什么去，还能不能有点人权？”

　　董妈扫他一眼：“只有人才有人权。”

　　巴豆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跟在桌边“汪汪”地应附。“哈哈哈哈！”董言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于是董一博晚上“咚咚咚”地敲她的房门，董言晰得意地勾起唇角，捏着太后嗓子恩准似的：“进来~”

　　“董大仙，我看你晚饭吃了很多，要不要喝杯酸奶啊。”董一博狗腿地看着她。

　　董家姐弟明人不说暗话，董言晰勾勾手指，董一博忙把耳朵凑过去：“忘掉你前两个星期看到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书房电脑的密码。”

　　“Deal！”两人完美达成协议。

　　不用再担心后院着火，董言晰心情好的不得了，特意起了个大早，想着今天停车能不能在车棚再碰到陆协川，沈谦已经学会了骑车，不需要他们带了。

　　但是家里三个人早起上学，两个卫生间也有些捉襟见肘了，董言晰在公卫门口等了一会，还没有动静，开始撸起袖子砸门：“董一博，你在里面孵小鸡吗，快滚出来！”

　　“叫什么叫，不是还有一个卫生间吗？”董一博从主卧卫生间出来，董言晰呆了下，这时她面前的门开了，沈谦涨红着脸走出来。

　　董一博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董言晰一眼 ，耸耸肩追上去揽沈谦的肩。“谁没个三急，别理她，每次都跟叫魂似的。”

　　董言晰站在原地咧出一个怪阿姨痴汉笑，红着脸的小正太真可爱。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董言晰果然在门口碰到了陆协川。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进了同一个停车棚，上了锁之后，陆协川从包里掏出一个红通通的苹果。“祝你期中考试顺利。”

　　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里面，叶湘伦就是给小雨准备苹果，董言晰脸一烫，心跳超快地接过苹果：“谢，谢谢啊。”

　　仿佛有了动力加持，董言晰期中考试发挥得不错，班主任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这次期中考试比上次月考有进步，持续下去，考重点没问题。”

　　董言晰美颠颠地回家，还特意跟巴豆耍了一会，坐等爸妈来问她考试结果。结果董妈忙着端出大菜，喊董言晰去洗手。“这么丰盛，你们已经知道我的成绩了么？”

　　董一博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边，一脸兴奋：“我们家住进来一个文曲星！”

　　？董言晰一脸雾水。

　　董爸端出碗筷摆放，接口说：“小谦考了全年纪第一呢！”

　　一家人兴奋得好像中了状元似的，当事人反像事外人，一脸淡定地帮着董爸摆碗。

　　董妈擦了擦围裙走出来，这才顺口问了句：“你成绩也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唔，”董言晰翘起的尾巴早垂下去了，想到自己五十开外的校排名，心虚地说：“就那样吧，反正没退步。”

　　“尽力就好。”董爸非常看得开，他给董妈拉开椅子，又给盛了饭，熟练地拍起马屁：“首长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

　　董妈不理他，给沈谦夹菜：“小谦，多吃点，有空也带带一博，他读书比较笨。”

　　“我哪里笨了！”毫无自知之明的学渣董一博强烈抗议，马上遭到了爸妈的加倍吐槽，于是一场庆祝沈谦得第一的晚饭主题变成了对董一博的批斗会。

　　沈谦似乎家庭教养得很严谨，认真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但是黑亮秀气的的眼睛里，也沾染到了一点餐灯的暖色，浮现出微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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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最前面：这本书是六年前的作品，那时候没有疫情，经济还没凋落，整体环境还算不错，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用文字带着自己重回老时光，在幻想的世界里放松，或笑或哭。
过了两年回看时，觉得自己当时对生活和人生的理解太肤浅，人物有些扁平和模糊，不够深刻，一直当它是黑历史。
今天，2024年的一个春暖花开日，经历了疫情和人生起落，放下羞耻心再去看，发现虽无技巧与结构，字字句句都流淌着一种懵懂但热烈的心意。客观来说，有些文字不需要太深刻了，能传递情感，抚慰到人就够了。
而文章存在的人物性格和行为逻辑比较模糊的问题，在这种行文节奏里，反而像一层朦胧美，所以决定不改动了。现在献出来，希望能治愈到你们。
故事围绕一个普通女孩18岁到28岁的经历开展，讲述的只是简单的生活中的点滴，她没有开挂的人生，只有平凡的家庭，平凡的亲情和平凡的生活，我只是送给了她一段不平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