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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毕业 ...

  •   天气渐渐转冷,董妈不愿意洗碗了,任务都丢给姐弟俩。

      有一天周日不用上晚自习,董一博和沈谦出门去溜巴豆,董言晰留在家里冲着盘子里的洗洁精泡泡,随口跟客厅吃水果的爸妈闲聊:“张阿姨办什么事去了,这么久都不来,小谦期中考第一她知道吗?”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董妈漫不经心地回答,忽地话音转过去:“哟小谦这么快就回来了?”

      董言晰忙歪头去看,沈谦低声应了下,说:“外面下雪了,我回来拿伞。”他转头的时候,眼光跟董言晰对碰了一下,安静的眼神,仿佛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心突然沉了沉,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她想起那次张阿姨送他们回家,他坐在后排,从头到尾都没跟张阿姨说过一句话。

      这个小孩,好像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说。

      从12月开始到新年1月,雪花绵延不绝地飘个没完,学校禁止打雪仗,赏雪成了董言晰额外的消遣,每天课间就趴在教学楼阳台上看着鹅毛雪不要钱地往下撒,落到楼下的花园里。

      整个校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哪怕人声鼎沸,也透着一种安宁的气息。

      陆协川的苹果一周三个,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默契,安宁的表象下,潜藏着躁动的内心。

      但是渐渐地,大雪不再浪漫,新闻里开始报道雪灾,铲雪车每天凌晨上工,铲除路面积雪,防止结冰。

      为了交通安全,高三的晚自习取消第三节,跟高一高二一起放学,这条规定一出,整个高中部跟监狱放风似的,高三党欢叫着涌出学校。

      董言晰贼心跳跃,悄悄约了陆协川去音像店,前两月周董新专发行,一直没机会去买。

      “《蒲公英的约定》和《青花瓷》都好听,但是我最喜欢《甜甜的》。”她笑眯眯地看着陆协川说。

      他也看着她,两个人把自行车骑得很慢很慢。

      恋爱真是种神奇的化学反应,这么冷的天,大颗的雪却好像在空气中发酵出了甜甜的香气,整个人要醉得飘起来。

      她哼着歌回到小区,发现董一博和沈谦牵着巴豆跟柱子似的站在楼下,墙上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出董一博哈出的暖气,大朵雪花扑簌地飘落到两人头上,看起来像两个流浪儿童。

      巴豆见到董言晰摇摇头摆尾凑上来,董言晰拍它她脑袋,问董一博:“这么冷天傻站楼下做什么?”

      沈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董一博搓了搓手,说:“张阿姨在楼上”。说着瞅了瞅沈谦脸色,又小心地补充”“沈叔叔也来了。”

      他又跺了跺脚:“爸妈让我们出来溜巴豆,我们溜了两圈了,楼上还没完,只能在楼下等咯。”

      沈谦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冻得,面色没有半丝血气,苍白得厉害。

      虽然在楼下很冷,可是她现在上去,仿佛会撞破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东西,于是也尴尬地等在楼下,无聊地捏着雪球。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一个冷铁似的声音:“这个协议你不签也得签,已经仁至义尽,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这个人似乎情绪很激动,下楼“咚咚”地响,紧接着张阿姨有些尖锐的的声音跟在身后:“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那些丑事非要我抖出来吗?”

      “什么丑事,说我有什么意义,你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都还没提做亲子鉴定呢,赡养费就当我做慈善吧,不用谢!”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出大门。

      董言晰从来没见过沈谦的爸爸,但这个人走出来那一瞬,她就知道是他。

      他穿着光鲜亮丽,跟这个小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眼扫到门边的沈谦,顿了顿,又地收回视线,抬脚大步走向路边一辆卡宴。

      沈谦手指攥紧,好像被这天气冻得有些发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像个冰雕立在灯下,低着头,表情冷漠。

      追出来的张阿姨哭了,险恶的脏水泼下来,像千斤重的锤子打她身上,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里有好事的邻居在窗外探头探脑 ,董言晰好似自己被扇了一大耳刮子似的火辣辣地发起烫来。

      “亲子鉴定”四个字扎在她心口,扎出了滔天怒意,她捏紧手心,克制着自己剧烈起伏的呼吸,走到那辆卡宴窗边,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里面喊:“沈叔叔,你东西掉了。”

      董言晰长着一双杏眼,笑起来时看起来甜美可爱,那男人不认得她,看小姑娘敲窗,毫无防备地摇下车窗。就在这时,她把手中的雪球狠狠砸了进去:“请你,去食屎!”

      雪球砸歪了他的眼镜,迸碎在车里,溅的到处都是。男人气急败坏地抖了抖大衣的领子,下车要教训她,这时董家爸妈也赶了下来,大声喊:“言晰!”

      那男人看到周围一圈人在看热闹,面上难看,也不好再跟一个孩子计较,狠狠指了指董爸:“管好你们家小崽子!”说完关门上车,引擎发出愤怒的声响,绝尘而去。

      董爸去拉董言晰:“上房揭瓦了是吧,大人的事有你吗?”董言晰梗着脖子,”脏我眼污我耳,怎么不关我的事?”

      雪地上传来压抑的哭声,张阿姨蹲在地上哭得狼狈极了,从容优雅的面具掉下来,露出无能为力的苍白底色。董爸董妈轻声劝着扶她进,吃瓜群众董一博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大声叫道:“谦儿呢?!”

      董言晰闻声一看,灯下哪里还有那个少年的影子,董妈一个头两个大,让俩姐弟先去找找。

      两个人在小区转了个遍,喉咙都快喊破了也没找到。巴豆一脸茫然跟着他们团团转,董言晰拍了拍它的头,柔声说:“小巴,我们在找小谦,知道吗?”

      “小~谦”,她放慢咬字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你能帮忙找找吗?”

      巴豆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有点明白她要干什么了,扬起鼻子动了动,又低头嗅路面,小跑着来来回回。

      折腾到22点多,才在一个废弃的楼梯下找到了沈谦。他坐在楼梯上,搂着双膝蜷缩在一起一动也不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场。

      “小谦,这么冷,我们回家呗。”董言晰声音放得特别轻。

      董一博也在旁边逗他好半天,又是劝又是哄的,他也不搭理。

      董言晰看他油盐不进的,朝董一博一扬下巴:“你左我右。”两人一人一边掺起他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吓了沈谦一跳。

      “没办法了,我们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冷的天气,你再怎么不高兴,回家里关起门来不高兴,好吗?”

      大约从没遇到过这种厚着脸往上凑的姐弟,沈谦挣了挣,认命了,轻声道:“知道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两人这才把他领回家,张阿姨已经不在了。董一博把房间让给他,去董言晰房里打地铺。

      “他们怎么闹到我们家来了?”

      “不知道,那个沈叔叔今天突然就跑到家里来了,打电话给张阿姨说协议已经拟好了,让她来签。两个人好像因为财产问题,一直在闹。”

      窗外的雪停了,窗棂上堆起了高高一堆白雪,董言晰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听着隔壁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你看这些人啊,穿着名牌衣服,开着豪车,把自己捯饬的像模像样的,可是闹起来的时候,什么体面都顾不上了,真难看。

      董一博仿佛听到她心里的话,脸埋在枕头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沈谦继续住在他们家里,张阿姨不知所踪,而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如常地上学,考试,礼貌又疏离。董爸董妈暗地里悄悄嘀咕,两个不省心的大人,怎么养出一个怎么省心的孩子。于是对沈谦又多了几分怜惜。

      就这么过到临近期末考,一个周日,董言晰中午放学回家,家里诡异地安静,少了爸妈聒噪的说话声,突然有点不习惯了。“小博子,你太后姐姐回宫了,还不来接驾!”

      董一博有气无力地从书房里出来,指了指厨房:“父王母后去走亲戚了,饭菜在桌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董言晰挑了两盘菜放电饭锅上蒸着,问:“小谦呢?”

      “房里呢,午饭也没吃,说没胃口。”

      董言晰没太在意:“哦,那你照看着点,我今天去王霄霄家。”

      董一博狐疑地看着她:“你上次也是说去王霄霄家,同一个借口,能别用两遍吗?”董言晰冲他扬了扬拳头:骗你我就是巴豆。”

      巴豆听到它的名字,兴奋地走过来叫了一声,董言晰薅了一把它的大耳朵,笑骂:“哪都有你呢。”

      她三两口把热好的饭菜扒完,收拾了下书包,突然翻到一个盒子,想了想,拿着它上楼敲沈谦的门。

      小家伙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有气无力地说:“可以进来。”

      董言晰拿出小盒子里的钢笔:“这班上发的物理竞赛的奖品,我看你字写的挺好看的,给你用更合适点。”

      沈谦从被子里露出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礼貌地说:“谢谢。”

      董言晰笑眯眯拍拍小脑袋:“别客气。”

      “呀,咋这么烫?”她察觉不对,把整个手掌覆盖上去,跟烙铁似的:“你这家伙,发烧了也不早说!”

      她急冲冲下楼给爸妈打了电话,爸妈在邻市,要晚上才能到家。

      董一博听说沈谦病了,火急火燎地去小区医务室请杨医生来,医生给沈谦挂了水,说是受了寒,注意保暖,药水会导致胃不适,但一定要适当吃点清淡的。

      董言晰给王霄霄发了条短信:“今天不约了。”

      王霄霄哀嚎:“又放我鸽子!”

      “小弟病了。”

      “董一博?我表妹说周五放学的时候看着还生龙活虎的呢。”

      “另外一个。”

      “是那个经常跟董一博一起上学放学的小正太吗?我表妹超喜欢他。”

      因为精神不佳,沈谦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的,好像被人埋进了土里,沉重的泥土挤压着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脚底似乎有人生了火,烤的他浑身难受。

      他满头是汗地从噩梦中醒过来,只见身上盖了三层被子,董言晰把自己房里和主卧房里的被子都拿过来了,现在正坐在他房里边写作业边守着。

      王霄霄的短信又蹦了过来:“啊啊,刚看了表妹发来的照片,长得真好看,像黑发黑眸版的哈尔!”

      什么眼神!董言晰啼笑皆非,偏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他已经醒了,缩在被子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明明是像黑执事里的夏尔,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小软猫。

      她笑着俯身搂了楼他:“你啊,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吗?”

      沈谦艰难地在被子里挣了挣:“有汗……”董言晰不在意地用脸蹭了下他鬓边的汗:“恩,没那么烫了,好像好些了。”

      “我靠大姐,”董一博端着盘子,在门口大喊:“你埋尸啊!”

      “烧退了就行了啊,要你管!”

      董言晰抬手擦了把脸上沾的汗,抽了张纸转身给沈谦擦脸。

      董一博把盘子放到写字桌上动手去抬被子:“你看,他脸红成这样,肯定是给憋的,你这是照顾病号吗,你要是当医生,我就去开殡仪馆。”

      “那我就学脑科吧,第一个先给你治治,肥水不流外人田。”

      董言晰一边挤兑他,一边开他带上来的瓷碗盖:“我去你个董大嘴,这什么生化武器!”

      董一博差点烧了厨房,给炖出一晚粥,被她这么一羞辱,愤怒道:“有本事你来做啊。”

      沈谦挣扎着想起来洗澡,两人给他架了床上书桌,按着他先吃了再去洗。他舀一勺吹了吹,董一博就巴巴地望着他。

      “好吃吗?”

      沈谦为难地说:“能吃吧。”

      董言晰嗤笑一声,对沈谦眨眨眼:“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就说好吃,还是难吃?你要不要选择继续吃?”

      沈谦想了想,黑亮的眼睛也攒出一点笑意,他推开碗,坦白道:“难吃,不想吃了。”

      被嫌弃的董一博在旁边一脸受伤,气鼓鼓地瞧着他们两个,这时巴豆窜进来嗅了嗅,又“嗷”地一声跑开了,不知道是谁先笑的,传染病似一样,三个人傻子似的都大笑了起来。

      董言晰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心里却觉得特舒坦。

      当晚董爸董妈赶回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厨房和卧室,把两个人臭骂了一顿。

      而沈谦也没能继续住下去,他爸妈离婚的事终于惊动了姥姥。

      老人家把张阿姨狠狠骂了一顿,为了不影响沈谦的学习,也不想给董家添麻烦,她坚持从乡下搬了回来。

      从此沈谦跟姥姥住一起,但姐弟俩每天上学依然等他一起。

      眨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张阿姨似乎在A市自己筹建了一个项目,新工作忙得昏天暗地,她住在城南的房子里,很少过来,大过节还去外地出差。于是董家请李奶奶和沈谦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每年这个时候,董言晰姐弟俩都得抓耳挠腮想办法把两位大人哄高兴了,才能拿到红包。

      “高瞻远瞩,通情达理,闭月羞花,身材伟岸………”两个人凑在房里在一个笔记本上划掉已经使用过的词语,眼看还没用过的形容词已经寥寥无几了,明年拍马屁难度又加大了。

      两位财主在这方面记性尤其好,不肯听重样的夸奖,逼得他们俩短暂结盟,绞尽脑汁地凑一起编花样。

      两个人记完了笔记,掏出红包开始傻乐,今年因为李奶奶的加入,他们一人拿了三个红包,摸着厚度十分的称手。

      他们躺在地毯上,把红包摊成扇形,财奴似的欣赏六个并排挨在一起的大红包。

      “李奶奶真大方,她一个抵爸妈两个。”财奴董一博感叹。

      “才知道吗,你忘了小时候,李奶奶给你买了多少吃的?”

      这时又有三个红包出现在视野中。沈谦弯着腰,也拿着自己的红包,跟他们的挨在一起。

      董言晰眼一弯,伸手把沈谦拉了下来,他也倒在了地毯子上,三个人笑着滚成一团。

      闹了一阵,董一博掏出扑克牌,跃跃欲试:“来战!”

      于是三个人通宵打了一晚了扑克。

      第二天董一博把自己关在厕所不愿意出门走亲戚,董妈一脸莫名其妙。董言晰毫不同情地笑:“他把钱输光了,躲在里面哭呢。”

      董言晰成了一个小富婆,她在董一博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按季度规划,有条不紊地花着她的私房钱。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5月天降大灾,12日那天,董言晰教室的灯和桌子都剧烈晃动了一阵,全校紧急通知放假。

      后来铺天盖地的报道砸下来,触目惊心的地震死伤人数,撕心裂肺的救援画面,董言晰每看一次报纸就眼眶泛红,学校组织爱心募捐的时候,她打开了存钱罐的底座,把尚未花完的压岁钱连并当月的零花钱一起捐了出去。

      董一博见她都捐了,也再也不说什么了。

      不久后高考倒计时就进入了个位数,学校开始搞各种动员大会,变着法宣称高考的神圣性和重要性,来往的课间走廊上,同学之间交谈的都是想去哪个学校,中意什么专业。

      考前一天,校园清场,每个人都在收拾课桌里的东西,做完或者没做完的试卷从教学楼雪片似的洒下。

      初夏的热气中包裹着整栋楼的喧嚣,有人放声大笑,有人痛苦出声,因为这是他们留在这栋楼的最后一天。高中,就此行将终结。

      走之前董言晰帮清洁阿姨收拾了一片园区的废纸,她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擦了擦额上的汗,抬头看到陆协川。他手插在兜里缓缓向她走来,停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一起上S大吧。”

      董言晰伸出手,握上去,他的手指立刻收紧,捏住了她的手掌。两个人相视一笑,眼睛里都盛着一轮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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