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下学少年录》四座星光

5、荠菜煮鸡蛋

　　三月三，上巳节至。已大好的顾无漾闲的骨头发痒，他撒娇要去上巳节。顾孝龄想着自己先前答应了顾无漾，于是便同意了。

　　清澈见底的延曲江边，群臣与百姓都在江边祓禊以除不祥。桃花落英缤纷，纷纷扬扬，青草绿地，白石洁卵，羊肠小道宛若仙境。有文人骚客流水曲觞行酒令，飞花令，掷投壶，也有年长大儒捻胡盛赞“果如其李仙所说‘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亦有年轻小郎远眺不忘“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小娘子们在花树下嬉笑，头上带满了或红或黄的花环，浅白深红，一斗新妆。

　　顾孝龄手牵着崔二娘，二人对视而笑，情意流动，“夫人一如当年，还是那般娇艳，令为夫心动。”

　　崔二娘红了面，低声温柔小语“郎君也是不减风采。”

　　顾孝龄看着贤淑的妻子，娇俏活泼的女儿，以及——正吃着第三颗荠菜煮鸡蛋的小郎君，他嘴角抽搐

　　“六郎，你来。”

　　正给多财塞鸡蛋的顾无漾，手里捧着三颗鸡蛋懵懵的走了过去“阿耶，您是有什么事嘱咐儿？”

　　顾孝龄伸手摸了摸后者的头，自家小郎君穿着一身金青色软烟纱对襟翻领胡服，腰间系着青玉波浪纹蹀躞带，用玉簪束着发，真真如不世出的宝玉般灿若朝光浮于水。顾孝龄难得自骄，自家的儿郎一个个都长得英姿勃发，配得上坊里称颂“顾家美玉郎，娶妻仙女娘。”

　　“你觉得今日的事物都如何？”顾孝龄慈声询问。

　　“阿耶，我觉得今日食物很好！真的！比如那鸡蛋煮的真是嫩极滑舌，而且带着清甜微苦的荠菜香气，让人有品春之感！”顾无漾朗声回答，笑容灼人。

　　崔二娘忍俊不禁，顾孝龄忍不住轻拍后者头“谁问你这个！罢了，你自去玩吧，莫要出来一日只吃鸡蛋了。”

　　顾无漾被拍头瘪嘴“知道了，阿耶。那阿耶阿娘，儿先告退。”

　　崔二娘说道“去吧，但是莫要靠近水边，万一失足怎好？”

　　顾无漾答应着，便带着多财走了。不一会儿，因为顾无漾太急，多财便跟不上了。顾无漾见他累极，说道

　　“多财，你莫要跟着我了，在这多歇会罢，等会再找我。”

　　“那怎么行，小郎若你出了事，阿郎和娘子会打死我的。”多财急声道

　　顾无漾皱眉说道“你放心，我必不会去水边，也不乱跑，莫要担心。”
　　说罢便强行将多财按在一块大石上，又给了他一包糕点并颗鸡蛋，便去玩了。

　　不知跑到何处，顾无漾见人烟渐少，小娘子们见到顾无漾脸颊绯红，你推我搡嬉笑而面前则是姹紫嫣红的桃花林，顾无漾明白自己这是误入小娘子们祭祀高媒的场合了。少年郎难得羞脸，急忙退出。

　　终于来到一方清净之带，顾无漾见花开的着实喜人，且树枝较低，于是攀上花树坐在树杈处编织花环戴在头上，像桃花小仙降世出游。

　　他向远处看去，清幽淡然，紫色小花波点盈盈，松香竹浪有村屋。

　　顾无漾欣赏完景致之后便准备下去，然而脚靴被卡在中间，挣脱不得，顾无漾使劲挣扎都不行。

　　“呵”一声轻笑声响起，一名穿着白色直裰的人影走了出来。顾无漾从桃花中探出头，一双浅色琉璃的眼登时大睁

　　“燕，燕王殿下。”

　　来人正是曾被顾无漾当作新罗婢的景承嗣。

　　“顾家六郎？为何每次我见你出场都如此别出心裁？莫非是桃花成仙了？”

　　景承嗣看着顾无漾，青衣少年郎睁着琥珀色的琉璃眼从簇簇繁花中弯腰探头，如同他曾见过的那只尺玉霄飞练，傲娇着一股劲儿，试探着向来人探爪。他眼底浅浅有着笑意，全然不见当□□问顾无漾的模样。

　　顾无漾也心想这人真是当日的燕王殿下吗？他有些不敢出声。

　　景承嗣见顾无漾不说话，自是知道原因。然而不知为何，他自己也不知当初自己为何露出那副模样，他有些头痛，假装性的浅咳了两声，将左手腕的那串金刚菩提束的更紧

　　“当日那样对待小郎君，是本王不对。还请小郎君见谅。”

　　顾无漾连忙惊恐摇头，晃做拨浪鼓

　　“不，不是的。燕王殿下，一开始是我不对将您错认，您不要怪我才对！”

　　景承嗣颔首轻笑，倒也好哄。

　　“既如此，那顾家六郎不如下来一叙？”

　　顾无漾见仙人轻笑，顿时惊艳呆住。随后尴尬起来，他双手抱着树干，俩脚卡在树窝处，眼神躲闪。

　　景承嗣挑眉“怎么，可还是怪本王？”

　　顾无漾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声音黏糊不清“不是，只，只是我好像卡住了。”

　　景承嗣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促狭的说道

　　“那本王来帮你如何？顾家六郎也不愿意挂在树上一天吧？”

　　顾无漾只能讷讷点头“那有劳燕王殿下了。”

　　他尝试抽动左脚，景承嗣走上前去看了看状况，伸出手丈量了一下高度，随后敛起袖子。然后在顾无漾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抱住了后者，而顾无漾因为惯性晃动，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景承嗣的脖子，后者那从衣到骨中都散发的佛莲清香令顾无漾有些晃神，此刻的他大半个身子都在景承嗣的怀中，那股香气也渗进了顾无漾的身体，像张网笼罩了怀中人。

　　景承嗣见顾无漾呆住了，轻声开口如同情人呢喃“抱紧我，现在我帮你把脚抽出来。”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格外明显，连带着顾无漾都感觉半边身像蚂蚁噬咬般酥麻，

　　酥了半身的顾无漾无力的抱紧了景承嗣，景承嗣用一只手环住怀中少年的细腰，另一只手则抬起了顾无漾的左脚，片刻后顾无漾整个人都落在了后者的怀抱中。

　　“这燕王殿下看上去清瘦，没想到竟可以用一只手就能抱紧我！”顾无漾想道，不过片刻他就不惊讶了，因为他能感受到后者紧绷的腰腹上覆盖的一层肌肉，坚韧而又有力。

　　顾无漾羡慕极了，不管前世还是今世，他的身材都属于那种朝气而又活力的少年线条，能让人感觉铺面而来的海风小镇气息，却无法感到性感荷尔蒙的迸发力。

　　“顾小公子貌似很爱发呆？”景承嗣垂下眸子看着怀中人。

　　顾无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炸毛，从后者怀中钻出来。“对，对不起啊，燕王殿下。”脸色酡红的顾无漾挠头道歉

　　景承嗣只是很平和的回答道

　　“无事，只是听闻坊间传闻顾小公子大病初愈，这种攀树行为以后还是少做的好。”

　　顾无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行礼道谢“此次多谢燕王殿下了！”

　　景承嗣含笑说道“不必拘礼，本王应比顾小公子痴长一岁，不若可称呼本王为一声兄长，我叫小公子一声阿弟怎样？”

　　顾无漾毕竟是活过两世的现代人，思想上也与单纯的景朝人有所区别，他至今对于身份地位没有明显的古代认知，只觉得眼前仙人十分好看而且又温柔善良，于是本就喜欢好颜色的他慨然回答

　　“当然好啊！既然燕王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以后我便叫你景阿兄罢！”

　　景承嗣看着面前拍着胸脯的少年，眼中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淡笑“既如此，那我便叫你阿弟了。”

　　顾无漾点头，朱唇，白肤，墨发，琥珀眼，仰着一张骄矜漂亮的笑脸像个不谙世事的琉璃水晶娃娃。

　　在两人交谈中，顾无漾发觉景承嗣虽在寺中，但是对外面见识竟比整天与天南海北的人来往的谢三垚还多，尤其是异域的风土人情，美食文化。

　　“景阿兄，你生活在寺里，怎懂得那麽多！连我阿兄与阿耶也并不上你！”顾无漾满脸崇拜。

　　“那是因为我在寺中，毕竟不用上朝，且寺中师傅方丈经常外出游历到别国讲道，我便也跟着去了。”

　　真好！顾无漾内心想着。

　　见天色不早，顾无漾害怕多财见不到自己着急，便向景承嗣提出辞别，他“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那景阿兄，我们下次见啊！到时候我送你个西洋礼物！保证你没有见过！”

　　景承嗣含笑，黑玉般温润的瞳孔像是一泓溺人的清泉漩涡“那好，我便等着阿弟的礼物了！”

　　“嗯！放心吧！”

　　见人渐渐走远，景承嗣笑意不减，这顾六郎闲暇时当作逗趣的小猫倒是不错的选择。正想着，一名穿着黑色袍，面无表情的中年侍者突然出现

　　“主公，他们来了。”

　　景承嗣随意的嗯了一声，脸上笑容消逝，额间的朱砂点将本是佛子相貌，冷白肤色的他衬得妖异，风起将花瓣吹落满地，一片殷红。他不缓不慢的转着金刚菩提，白裾衣袂翩飞，顾无漾的背影也逐渐变成一个黑点。他不再盯着，稍稍侧头，纤长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令外人无法窥探

　　“叫法一都杀了罢，至于他们的头颅就当送给兄长的见面礼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了几个人的生死，景承嗣的声音淡得几乎不可闻。

　　“是的主公。”侍者颔首。

　　“另外去将我今日与顾家六郎交好的事情传出去，务必让坊间的百姓都知道。如此一些人也该耐不住了”

　　侍者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样看来主公还是那个主公，于是他像以前一样回答道“属下明白了。”

　　“记住要说是本王主动选择和顾家六郎交好，不要多做其他事知道了吗？”

　　景承嗣暗带警告的瞥了侍者一眼，身上突然迸发的那股带着实体化煞气的压力让曾手中有上百条命的杀手首领瞬间一身冷汗几欲下跪，汗珠沿着发鬓流进脖领，侍者行礼的手不断颤着，自己竟然头一次想岔了！

　　“属，属下必不会节外生枝。”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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