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见山昏》宝真

1、江畔何人初见月

　　腊月初，钟宓音来到有春城之称的织云。此行目的一是旅游给自己放假，二是找寻一些悠久历史的传统工艺，作为她今年传统文化栏目的收官。

　　没想到到这里第一天她就生病了，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感染了什么病毒，高烧不退。钟宓音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他送药，她看是普通的感冒药和止疼药也顾不上挑，吃了两片蒙着被子睡觉。

　　这一觉睡到天黑，钟宓音醒来看表，她断断续续睡了快二十个小时。量了一□□温还有些高，她拿上刚到这个地方买的披肩，穿着白色棉麻裙出去买药。

　　夜晚的旅游城市仍旧人潮往来，进药店买了一盒特效退烧药和消炎药，进酒店前钟宓音看见有小摊在卖冰糖葫芦。这一路走来有许多卖鲜花饼和烤乳扇的，卖冰糖葫芦的倒有点亮眼。

　　钟宓音要了一串草莓的，拿出手机付款。一个身穿休闲衣的男人在小摊前驻足，摊主热情向他介绍着他小车里的品种，钟宓音付完款要走的时候，瞟到那个男人皱起的眉，听到他没什么温度说把摊主刚刚介绍的都包起来。

　　都包起来，钟宓音回忆起自己牙疼的感受，禁不住皱了皱眉。

　　她拿着药和草莓进酒店，想起自己明天就要退房了，为着这个酒店的景色订的房还没看过。抬步转向后院，手工搭建的小桥流水，假山凉亭竹林，曲折蜿蜒，叠石迭景。晚上挂着灯，也算好看。

　　比较像苏派建筑的后院，连小亭的屋顶脊角高翘，形像五分。钟宓音看见假山后的灯光，吃着草莓寻着路进去。

　　假山挡住大灯，只剩沿路放的小蜡烛。钟宓音隐约听到有细碎的声音，她归结于自己病还没好出现的幻听和竹林穿风。

　　其实也回头看了几次，无果。只能安慰自己这么大的酒店不该有什么脏东西。

　　前面看着就要上回廊了，钟宓音想回去吃药了，起了夜风怕把她吹得病情加重。

　　身后人却没想到她会突然驻步回身，这次无所遮挡。宓音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里也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宓音喜欢逗那边不哭闹的小孩，来回看了看没找到他家大人的踪影。

　　她走到小朋友身边半屈身子问：“小朋友，找不到你家大人了吗？”

　　小孩不说话，以为宓音在跟他玩，笑着跑了起来想让宓音去追他。

　　一瞬间她心里闪过了无数个揭露拐卖手段的视频，宓音想他的家长应该在附近就没管他。顺着来路走出假山后，一个重物飞扑到她身上。

　　先看见的是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一袋子糖葫芦，像刚刚在门口碰到的那个人。抱着宓音腿的是刚刚那个小孩，男人对她说抱歉，然后沉了声音喊小孩：“筃筃，过来这边。”

　　音音？钟宓音先抬头，男人的视线在小孩身上，小孩摇着头说不要。

　　“不要？那我自己去找小叔叔了，让他来找你。”男人话里要走，身形不动。反而是小孩停下了摇头。

　　宓音蹲下把草莓和药都放到一个手里，用指腹擦小朋友脸上沾到的糯米纸。“你也叫筃筃？快跟哥哥回去吧。”

　　小孩子有双大眼睛，颊肉饱满，玉雪可爱。宓音放柔了声音哄他，不知是哥哥搬出救兵的威慑力还是宓音的哄作有效，小孩哒哒哒又跑回男人的身边。

　　两人点头示意，钟宓音从离她近的门回房间。神奇的是回房间一量体温退烧了，老天对她还是眷顾。

　　她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把药放下准备睡前再吃一粒，打开行李箱拿出泳衣，准备去泡温泉。

　　这个酒店另一个特色就是温泉，引活水造泉，称有治病疗愈功效。宓音喝一杯温开水过去，泡泉前在隔间冲了澡换上泳衣。

　　刚刚冲澡的时候淋湿一些发丝，宓音拿着浴巾擦头发从木桥上经过，眼里不知道进了什么也有些模糊。

　　汤泉和热气让里面雾气弥漫，钟宓音确定没人过来她才上桥。没想到还是结结实实撞上人，鼻子被狠狠撞了一下，重力加上路滑，她紧紧抓着桥上雕花木头才没滑倒。

　　一个力道从另一个胳膊传来，大掌直接圈紧了宓音的臂弯，掌心发烫，宽厚牢固。宓音站稳后，手掌迅速离开。

　　来人先说了抱歉，轻哑醇厚，沉稳有力，就像刚刚握住她的手掌。像失眠夜晚宓音打开的电台主播那样磁性。宓音抬头说没事，烟雾弥漫间，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直到泡浸泉水里，宓音扬起水花，白皙的胳膊上有一片发红印子，昭示着她刚刚的窘相。

　　许是温泉助眠，又或许是特效药的功劳，宓音难得一夜好眠没有做梦。

　　第二天趁着退房前，她吃过早饭，化妆去水上秋千。穿上她特意带的飘带裙，拿着相机拍一些视频素材。

　　早上没有玩秋千的人，宓音调整好角度把相机放下，先是正面拍，之后把鞋子放到一边背过身，脚轻踩水面，点起涟漪。

　　她荡的幅度不大，调整丝带飞起的角度和自己的姿势，拍了很多遍。下去看到几个视频剪剪能用就把相机放好，看没人来玩秋千就又上去。

　　这是一个玻璃房，对面隔着两层玻璃是休息区。宓音低头看着手机里下一个目的地的资料，又返回另一个软件看天气，思考下午要不要走。

　　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会下雨，她从这个酒店到下一个住宿的地方得要六个小时，差不多快七点多。

　　她在犹豫，无意识抬头望着一个地方，眼睛并没有聚焦。回神看见有一个小朋友不知道正在朝哪挥手，宓音一个不到一百度从不戴眼镜的假近视，当然看不清是什么，只有模糊影子。

　　宓音并不纠结有人挥手，她决定今天下午启程，现在得回去收拾东西了。拿起相机披上披肩，宓音眷恋注视着秋千。

　　下次见了。

　　她穿过回廊和休息室外廊走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外廊一阵重力又袭来，有些熟悉的抱腿动作。

　　这次宓音蹲下身子问他：“小鬼，你怎么又是一个人？”

　　“孟朔筃，过来。”声音淡淡的，没有威胁没有恐吓，小孩子就乖乖离开又跑到他的身边。

　　她仰头，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面容却是陌生的一张脸。宓音站起来，走廊的风吹起她的飘带，纤瘦肤白，眉悯浅笑，缥缈似幻。

　　“抱歉，小孩子不听话，给姐姐道歉。”宓音记起，是昨晚在温泉的声音。不过对方对她没有记忆她也没必要提起。

　　宓音牵起嘴角笑笑说没关系，小孩子很可爱。

　　许是被家里宠爱的小朋友，赞美宠爱听得多多，于是听到可爱两个字的时候知道意思，重重朝男人点点头。

　　可惜男人没看他。

　　宓音的衣服是无袖，小臂上有一条不长但足够显眼的疤，男人扫过一眼转移视线，牵着小孩道别。
　　宓音也侧眼看了一下，不符合今天人设的狂野。

　　晚上掐点到民宿，刚进去沙沙雨就下了起来。宓音锁上大门，把客厅的摇椅拉到门口，躺在上面看雨。

　　院子里摆着几盆花，刚进来的时候宓音问主人家用不用搬进来，主人家说不用，他们这边的花耐得住这样的天气。

　　这句话让宓音在心里嚼了又嚼，大自然中的植株动物也好，人也好，无一不受环境的影响。尤其是在无自主意识之前，受到的创伤和影响或许会持续一生。

　　有时并不是在冬天落雪。

　　宓音抬起小臂，摩挲那一段不短的伤疤。雨渐渐小了，透过雨幕几盆花被拍打的低头，垂垂一息。

　　行李还没收拾，宓音起身，把四件套换上，旅行包里的日用品拿出。雨停了，屋檐上还挂着雨珠零星流下。

　　有人敲门，宓音问是谁，说是给客人送餐的。宓音应下，外披一件衬衣去开门。是接她的人，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婆婆慈爱，告诉宓音这几个菜里有特色菜有平常菜，怕她吃不惯辣椒，，单独给她盛了一小碗。

　　宓音道谢，旁边院落也在送餐，里面的人问有没有卖药的地方。小哥说他们这里药店少，找到这个时间还营业的药店来会得要一个多小时。

　　他似乎很急，于是宓音问他：“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药？”

　　她常各地走，行李箱里备药。上次在家发烧她拿出来忘记放回去，平常的药她都有。

　　从门前探出头，是那个买糖葫芦的男人。他应该也认出了宓音，眉头锁着，语气也着急：“筃筃过敏了。”

　　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小孩，现在过敏了。宓音谢过阿婆，告诉男人她有，去拿给他。端着饭盒回去放下，匆匆又打开行李箱拿出过敏药过去。

　　男人带她进去，正好碰见早上带这个小孩的人拿着车钥匙准备出去。宓音举起手里的药说：“我有过敏药。”

　　过敏治疗也有最佳时间，筃筃身上有荨麻疹大片状，他在哭却也只是抽泣。宓音心疼，把药递给男人让他稀释好给他喝。

　　休闲服男人拿着药跑去，西服男人有些怔愣，宓音看他问：“他不能对过敏药也过敏吧。”

　　宓音倒是见过这样的人，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这么巧。

　　“没有。”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比上午多了情绪。

　　把药喂给小孩后，他伸手要宓音抱，宓音拒绝不了一个泪眼朦胧的小孩子。把他抱在身上，轻轻拍着哄。宓音没带过小孩，大概抱着，让他的头靠在肩膀，手臂托着。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心放下盖好被子和西服男人出去。

　　“谢谢小姐。”合身的西装衬得人笔挺，肩宽挺阔，他没打领带，看上去又没那么严肃。他递了一张名片，不合时宜的合适。

　　气度不凡，眉峰锐利，偏生周身的儒雅气质又淡化攻击性，宓音能感受到，他们不是一般人。

　　昨天听那个男人说的话，他们好像都不是直系亲属。宓音想了又想，还是开口叮嘱：“小孩子免疫力低，很容易过敏生病，一定注意。”

　　孟宣点头，叫休闲服男人过来进去看着小孩。把宓音送到门外，黑色风衣要把他隐入夜色，他思索后，斟酌开口：“我听成光说，并且今天也能看见朔筃对你很亲近。”

　　话音顿了顿，目光望向朔筃住的那个屋子，“他没有妈妈，家里人都说他很淘气，也很少对人特别亲近。希望你别见怪。”

　　没有妈妈几个字让宓音把目光拉回他的面孔，静了一瞬，声音暗了下来说：“没事。”

　　手掌不自觉隔着衣服覆上伤疤处，孟宣以为她冷，说留她一个联系方式，等朔筃病好了，一起谢谢她。

　　宓音扫了他的微信，道过别之后离开。夜里枕着月华，她做了一个很久都不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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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旅行期间千万不要轻信陌生人
2.不能随便给别人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