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滢滢如语

10、真心

　　“这帮□□，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武川气急败坏地一拳捶在墙上，忽然感受到邱振虎的目光，赶忙收敛了几分，“抱歉，刚才失态了……”
　　“武川君，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邱振虎话里听不出责怪的意味，眼中的愤恨却难以掩饰，“现在一切都更清楚了，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武川后悔莫及，从樱井奈遇袭开始，一切惨剧便早有预兆。碍于邱振虎的面子，他只得把矛头转向萩原淳介，“今晚到底怎么安排的？”
　　萩原淳介被堵得哑口无言，正要压着性子道歉，却被邱旭祺拦住，“是我的错，我没能判断好形势，请您不要追究萩原先生。”
　　本以为邱旭祺就是个缩头乌龟，想不到他居然这样有担当，萩原淳介瞬间愣在原地。
　　这下，又换成武川进退两难了。邱振虎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交易可以再找机会，今天让各位受惊了，还是赶快回去休息一下。”
　　他既然这样说，武川也只得作罢，“邱先生，我是诚心想与您合作……”
　　“不必有负担，这件事只会让我们更团结。”
　　邱振虎回头看了眼邱旭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倒是这小子，您可得好好管教一下。”
　　见邱振虎余怒未消，邱旭祺赶忙扶住他，赔笑答应着，“叔，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表现！”
　　武川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邱振虎表面在训斥，实则还是护着这个废物侄子。
　　他既然已经开口，武川也不好再追究，只能不甘心地挥了挥手，随后主动提议，“邱先生，不妨一起去喝杯茶压压惊。”
　　“真是求之不得，上次那盘棋还没下完吧？”
　　邱振虎也从善如流，对这次失败的交易闭口不提。两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寒暄着走出了仓库大门。
　　萩原淳介仍然眉头紧锁，邱旭祺摆出一副排忧解难的架势，“萩原先生，您怎么了？”
　　可萩原淳介才没空理他，一心想要将功补过，小跑着往前追去，“武川先生，等等我！”
　　“啧……”
　　邱旭祺轻笑一声，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论没骨气，还是你更胜一筹，我也就是装装样子。”
　　一阵微风掠过，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忽然点燃一根烟，便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黑影。
　　“孤帆同志！”
　　听见这声呼喊，黑影的身形一滞，却并没有躲开。邱旭祺全然没了刚才惊惧的模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今晚这招调虎离山之计，用得漂亮。”
　　黑影接过来，用打火机点上，两人在烟雾里沉默了几秒，随后竟默契地相视一笑。
　　邱旭祺忽然撇撇嘴，一把扯下了他身上的斗篷，“臭小子，在你哥面前，还这副打扮干嘛？”
　　陈玮闻言，赶紧揭掉面具，又忍不住调侃起来，“哥，我今晚算是见识到了。想不到你平日雷厉风行，在他们面前居然像个弱智，装疯卖傻样样不在话下……”
　　邱旭祺仍旧抽着烟，眉毛却不可抑制地抖了抖，“怎么，嫌哥给你丢人了？”
　　“没有！”
　　陈玮连连摆手，随即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有包袱的人，竟然也能豁得出去。”
　　“他邱旭祺出的洋相，关我孤影什么事？”
　　这话明明荒唐不已，加上邱旭祺笃定的语气，却又显得有几分合理，顿时把陈玮佩服得五体投地，“哥，你的心理建设也太强大了！”
　　“想在情报局立足，这点演技是必须的。”
　　邱旭祺得意一笑，又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亲手破坏自家交易，倒还挺爽。这帮狗东西，总算能消停几天了。”
　　他现在潇洒利落的姿态，才是孤影同志应有的风范。陈玮崇拜之余，不禁感叹，“还真是辛苦你了，天天都要看他们脸色，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听到言不由衷这四个字，邱旭祺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一点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他低下头，话里竟透露出忏悔之意，“我今天，撒了个不可原谅的谎。”
　　陈玮一时有些纳闷，不解道，“跟他们撒谎，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不是他们，是她！”
　　“她又是谁？”
　　陈玮这回彻底听晕了，一点头脑也摸不着。邱旭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双指交叠在一起，自顾自念叨起来，“据说这个手势表示自己说谎了，请求上帝原谅。可是我做了这么多遍，对她的愧疚都没有减掉半分……”
　　这下，陈玮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了。印象里，邱旭祺总是一副洒脱的模样，从未显得如此脆弱。究竟是谁，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
　　过了几秒，邱旭祺忽然回过神来，向他招招手，便急匆匆地往外冲，“不说了，我先走了。”
　　“干嘛走这么急？”
　　“她还在等我！”

　　夜已深，樱井奈却毫无睡意。她望向窗外，看着漆黑的天空，思绪纷乱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今晚的行动怎样，孤影有没有顺利阻止交易？
　　但这还不是樱井奈最担心的，邱旭祺连地形图都没有，就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樱井奈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拼命摇了摇头。
　　她干嘛要关心邱旭祺的安危，只是后悔配合他而已。毕竟，这人平时一点都不可靠，今天更是满嘴跑火车……
　　咔嗒。
　　樱井奈的腹诽被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打断，她赶忙闭上眼睛装睡，听着邱旭祺蹑手蹑脚的动静，嘴角竟然忍不住微微上扬。
　　邱旭祺一靠近床边，樱井奈便闻到一阵桂花清香，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奇怪，他身上的香水味向来都很呛，只想让人远离，今天怎么这么好闻？
　　可是很快，樱井奈就无心享受这香味了。就算闭着眼，她也能感受到邱旭祺灼热的视线。不就是一晚上没见，至于盯着长官看这么久吗？
　　樱井奈假意咳嗽两声，想不到邱旭祺还很贴心，过来给她掖了掖被子。
　　趁他一靠近，樱井奈就瞅准时机，气沉丹田，爆发出一阵有力的怒吼，“看够了没？”
　　“妈呀！”
　　邱旭祺顿时魂飞胆颤地跳了起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长官，您要吓死我啊……”
　　眼看着计谋得逞，樱井奈强忍住笑意，故意甩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还知道回来？”
　　“哎哟，您等急了，真不好意思！”
　　邱旭祺早有准备，忽然从背后变出一袋桂花糕，“这不是想着您喜欢吃，排了好久的队，幸亏还剩最后一份……”
　　樱井奈可不吃这一套，仍旧用狐疑的目光紧盯着他，“少拿这些糊弄我！还有心思买桂花糕，任务完成了没？”
　　邱旭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拉上了窗帘，阻隔掉可能存在的危险。
　　这次，他收起了浮夸的笑容，直视着樱井奈，一字一顿道，“我向您承诺过，万无一失。”
　　樱井奈虽然欣喜，面上却不露半分，淡淡道，“你自己做的？还真看不出来。”
　　邱旭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还是多亏了您的同伴，我只是负责引开视线罢了。”
　　樱井奈心中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见到他了？”
　　“当然。”
　　邱旭祺伸了个懒腰，枕着双臂倚在一旁，话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意，“事成之后，我还给他借了个火。要是没有这兄弟，我怕是不能回来交差了。”
　　对于他懒散的模样，樱井奈早就见怪不怪，刚才那么正经才叫人别扭。可她回想起邱旭祺的话，总觉得不对。怎么听起来，反倒是他和孤影更熟？
　　看着樱井奈几番欲言又止，邱旭祺赶忙解释道，“我们也只是恰好碰到，任务完成后一时开心，才聊了两句。”
　　樱井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是恰好，邱旭祺是不是当自己和他一样傻？这种蹩脚的理由，她都懒得去拆穿，也就看在心情好的份上，勉强饶了他吧。
　　“多谢长官宽宏大量，我不能说，必定是有苦衷的嘛。”
　　邱旭祺冷不丁冒出一句，吓得樱井奈浑身一哆嗦。难道，这人还会读心术？
　　不，他可一点都不傻，借力打力，精明得很。
　　樱井奈还没来得及思考，邱旭祺和孤影到底是何种关系，他已经抛出了下一个话题。
　　“还有件事，我要向您认错。”
　　认错？他怎么又开始良心发现了，樱井奈故意半开玩笑，“你犯的错还不够多吗，想认哪一桩？”
　　“我今天跟萩原淳介说，要投靠他……”
　　邱旭祺羞愧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这几个字却重重打在她心上，说不出的苦涩瞬间蔓延开来。
　　“去啊，像你这种废物，情报局里一抓一大把，我也不稀罕。”
　　樱井奈可不想承认自己伤心，置气道，“祺少爷整天潇洒快活，估计早就受够我这个冷血上司了，对吧？”
　　邱旭祺急了，忽然一跃而起，站到她面前，“不，我对您绝无二心！接近萩原淳介，是为了帮您打探他的消息。”
　　“你天天见风使舵，说的话有几句能信？”
　　樱井奈依旧冷嘲热讽，语调却不自然地起伏着。而邱旭祺的回答，更让她不可自抑地哽咽了。
　　“我谎话说得不少，对你却是句句真心。”
　　他忘记了用敬语，樱井奈的心脏忽然漏跳一拍。之前隔着一层上下级关系，她都快忘了，他们其实年纪相仿。这番话，倒是有几分暧昧。
　　樱井奈还在故作强硬，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混账，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我这副窝囊样，有几个人愿意把我留在手底下？”
　　邱旭祺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里，竟带了几分深情，“可我知道，您就是面冷心热。嘴上不饶人，其实对我比谁都好。”
　　樱井奈打量着邱旭祺，竟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眶也红了。
　　“今天冲着萩原淳介诋毁您实属无奈，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找借口。”
　　这道歉十分诚恳，樱井奈此时才想到，邱旭祺完全可以不提这件事，让她彻底被蒙在鼓里。可他没有，不管天色多晚，还是带着樱井奈最爱吃的桂花糕，回到了她面前。
　　“不要听我说了什么，而是看我做了什么。我保证，永远不会让长官失望。”
　　邱旭祺说着便要跪下，樱井奈想不到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下意识起身阻拦，却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玻璃杯。
　　眼看着杯子就要滑落到地上，邱旭祺居然利落地一把接住。只是，里面滚烫的热水仍旧倾泻而出，全部洒在他名贵的西服上。
　　邱旭祺丝毫没有疼惜，脱下外套扔在一旁，反倒关切地询问起樱井奈，“长官，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是全洒到你身上了吗？”
　　樱井奈顿时愣住，呆呆地望着他，邱旭祺也尴尬得一时语塞。是哦，只不过先关心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经过这个小插曲，樱井奈的怒气瞬间被冲淡了一大半，“倒是你，因为这点事，值得向日本人下跪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
　　樱井奈听得出他话中有话，结合今晚的行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测。
　　可是，在彻底确定邱旭祺身份之前，她无法问出口，只能避重就轻地搪塞，“你你你，日语怎么学的，到底会不会用敬语了？”
　　“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
　　邱旭祺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在她身前左摇右晃，忽然换了中文，似乎别有所指。
　　“长官，这下可打平了。毕竟，我们都有苦衷嘛……”
　　他叠好外套，慢条斯理道，“桂花香包，莫名其妙的受伤，阻止交易。这些事情，我要是想说，早就告诉武川和萩原淳介了。”
　　听到这里，樱井奈不禁握紧了拳头，邱旭祺果然一桩一桩记得清楚。她做事一向缜密，却被这个看似傻乎乎的下属玩得团团转。
　　“我不属于任何一方，但咱们是一路人，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而行事。”
　　话说完了，邱旭祺故作轻松地跳到樱井奈床前，轻声嘱咐她，“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樱井奈攥着被子纠结了半天，眼看着邱旭祺已经走到门口，终于鼓起勇气喊住他，“我允许你走了吗？听我说完！”
　　邱旭祺回过头，眼中满是讶异，“怎么了，长官？”
　　“谢谢你……的桂花糕。”
　　“我可只听到了前三个字哦，长官晚安啦！”
　　邱旭祺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渐渐漾上眉梢。还没等樱井奈的枕头砸过来，他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只不过，邱旭祺并不急于离开，反倒像个放哨的士兵一样，默默守在了门外。
　　他靠着墙根站得笔直，神情却逐渐温柔起来，喃喃道，“夜莺同志，你还真是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