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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意晚 ...

  •   我醒来的那天是一个颇有春意的黄昏,窗头那缕金橙色的日光正斜照进来,仿佛是为了庆贺我劫后余生,那个黄昏,风中还飘着不知名的香味。我眼皮动了动,感觉到四肢开始渐渐有了温度。

      睁开眼,额头剧痛,我抬手按了按,低头打量着四周,瞬间,陌生的房间和室内从未见过的陈设令我陷入恐慌。大口吸气,过了好久才算冷静,想到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似乎并无危险——我低下头,胸口的伤也被包扎过,用白色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这才放心打量四周,我的身下是大红色的羊毛软榻,头颈部的位置是两个白色交枕,好像是某种动物的皮毛制成的,这些床具的用料和风格,都和中土地区不同。不远处的木架上放着一个铜盆,擦得锃亮,看起来是洗脸用的,铜盆上面搭着毛巾,也是干干净净,地板也刻意打扫过。除此之外,这间房间就还有几个木桶,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应该是在一间客房?

      这么想着,抬头看去,房顶是圆形的,用彩色的毛毡挂起来,边角挂着一些铃铛。如果有风一吹,这些铃铛就会响,发出来的声音清脆悦耳。原来我在一间帐篷里,听说游牧民族习惯了驰骋草原,居无定所,所以他们会特意把房屋做得轻便,而帐篷恰好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门帘忽得被人掀开,室内一亮,走进来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看身量很俊,她的年龄不过二十。她看到我坐在床上,高兴地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根本不识得此人,她同我说话显得非常热情,又有两分豪爽,我反倒不自在,本能地警惕起来。定睛看了一眼她,道:“……这里是?”

      从醒来开始,我察觉到体内有一股残余的仙气,那股仙气和普通仙气并不一样……它相当纯冽,我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却从没遇到过仙气如此纯冽之人……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或许有几分真武力,但并不足以运转仙气。

      我无法忽视这股仙气,它在我体内乱窜,所到之处都令我五脏郁结,它和我体内的魔气互相缠斗起来……好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体内会有一股仙气?是谁要杀我……若是他要杀我,为何又不直接杀了我,反而要把仙气灌输进来?

      难道……是他?!不、不可能——我心神骤乱,按理说我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却在这个地方?耳边又听得那红衣女子,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说道:“看你神色如此慌乱,怕不是担心仇家追上来吧?”

      我盯着她,心下却已有了杀意。她已经知晓我身份?正踌躇间,就听她笑道,“此地是游牧区,本就偏僻,离那京城远得很,你且放心!虽然不知你为何会掉到那么深的冰湖里,但即便你的仇家是魏王,山高皇帝远,他也找不过来!你便安心在这里修养。”

      冰湖……

      我是从那里被救起来的么?我明明记得,当时我身受重伤,本就不能活命,又被那么厉害的法术封印在湖底,按理说永无天日,又怎会被眼前这女子所救?她怎有实力能破除那人冰术,救我上来?

      难道说……救我的人,并不是她?我强压下心头困惑,努力分辨她方才的话,听她说到魏王,更是仿佛一盆冰水浇下来,浑身发冷。

      魏王?!她提的魏王,是指曹操么?!我震慑不已,连身体都开始发颤……曹操何时已成魏王?有些不愿意相信般,我直起腰身,强撑着不适,在床边问她:“现在是何年何月?”

      话未说完已经是满头冷汗。

      她并未发现我的脸色不好,只放下那热茶,有些不解地看着我说道:“……现在?现在是建安二十三年三月……难道,你果真与那曹操有仇?”

      建安……二十三年?

      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已经过了三年……我以为我从被封印到醒来不过是一瞬,没想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心下气血翻涌,只觉胸口剧痛,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咳咳咳……呜……”

      她看我捂住嘴咳得厉害,仿佛生怕我就这么又过去了,急道:“咳成这样,怎生是好?”口中一连叫了几声小弟、小弟的,却半天不见人来,更加着急,对我说道:“你先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拿伤药来!”

      我根本听不进去,我的心被满腔的悔恨和愧疚充满……三年…我足足昏睡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多少事?

      我的族民……我被封印之前还在试图奋力抵抗外来入侵的族人……天界大军压境……我……我……朱仙谷……

      天界炽仙军逼入朱仙谷的画面一下子都从脑海中涌现出来,我简直不敢想象……朱仙谷……我的族民究竟情况如何?!!!

      我要马上回去!!!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却根本站不稳,马上便脱力摔了一跤。这一摔,我简直眼前发黑,爬起来摸了摸胸口,我体内的真气全都被那人打得四分五裂,竟然连三成都剩下不到,更无法凝聚,而他在将我修为废去以后,施法将我冰封在月陵渊底,以他的冰术禁锢,要我永生永世不得重见天日。

      但……我还活着……他应该也想不到吧?

      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但也许这是上苍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既然如此,我势必要抓紧它宛如一根救命稻草。定了定神,我从地面爬起来,过程有些艰难,但我支撑起身体之后,体内的那股仙气竟然平息了,这让我好受许多,匆忙取过一旁挂着的外衣穿了,掀开白色帘帐,踏出帐篷,一道火辣辣的日头立马打在我脸上。

      赤轮高照,我的眼前,竟是一幅草原之景,绵延数千里。

      外面三三两两的游牧民交谈甚欢,男女的牧衣有些分别,但总体上差别不大,颜色都缝制的很鲜艳。牧人牵着白马,脚踩着黄泥,还有几头黄牛在山腰。眼前这副与世无争的画面,令我暂时放下烦忧,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草色,他们牵着牛、马在半山上放牧,吆喝着那些我听不懂的话,就想到何时我的族民也能有这般境遇?

      对于当地人来说,我只是一个外来客。他们不设防,有人却如豺狼虎豹。若我他日有这个实力,突然发动一场战争,侵虐此地,大肆杀戮……他们是否会后悔自己今日因热情而招致的灾祸呢?

      一股酒香味在空气中隐隐浮动,充斥着这片广袤的草原。我心下一动,虽已无内力可借,但若借酒之气,也许能够充实丹田,丰盈气血……继而我再引导出剩下的真气,应该也比较容易。

      寻着那酒味走去,绕过几个牧民居所,我的眼前出现一排白色圆顶的帐篷,酒香正是从里面飘出来。

      一只肥羊拴在帐口的木桩子上,看起来是什么人有急事,临时栓在这里的。我溜进帐篷中,这间帐篷宽敞,里面放了几百坛陈年老酒,但这些酒年份太老,后劲太足,我目前的伤势都喝不得,只得四下寻觅,忽然在右边角落寻到一个棕色的不大不小的坛子,用红绸布封着,看封口的红绸颜色鲜艳,酒坛的泥子也未干透,想来应该是今年才酿的。没想到这酒只此一坛,一靠近便闻到沁人的酒香。看来是一坛好酒……

      酒坛周围堆着一些木具,各种形状大小的,我在里面翻来翻去,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弧形木瓢,用它来装酒刚好。我仰起头一饮而尽。

      入口轻微苦涩,一丝微甜,回甘,这酒……竟然比我之前喝过的还要好喝上许多。

      我呛了一下,一大口一大口地接着喝,只觉入口绵密,越发想喝。喝到一半儿,丹田陡然一热,小腹开始胀痛,料想是真气开始在逐渐凝聚,意想不到这酒喝着温和,实则性烈,竟然将我的真气凝结起来。我立刻引导着体内魔气依次经过经脉,到了任脉之时,一股纯冽至极的仙气和我的魔气撞在一处,仙气竟有要逼入心脉之势。我当下便吐出一口淤血。

      只不过是一缕残余的仙气,竟然也能够有如此力量……

      强压下不适,皱眉又喝了一大口酒,迫使那股仙气远离,察觉到体内真气开始流通运行到四肢百骸,越来越顺畅,这才将魔气逆行,暂压下我的伤势。虽然还不能动用魔气杀人,但足以自保了。

      我擦了擦嘴,一坛子酒已经被我喝见了底,不知那些牧民发现后会不会气急败坏……想来必定赶走我这个偷酒贼。但此刻我别无选择,不过是偷酒而已,若有他日,再来还上一坛就罢了。

      我快速朝着薰风午原外的河道奔去,有了真气护体,又暂时压制住了伤势,我并没有什么不适。

      快走到河道入口时,背后传来那个红衣女子的呼唤声,看起来她已经发现了。我装作没听到般继续赶路,脚下不停。她一面跑,一边喘气,直叫道:“喂——这位小兄弟,这位公子,你、你的伤势这般重,是要去哪里啊?”

      我顿了顿,她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还大上许多,简直是中气十足,很少见女人说话这么豪放。我停下来,转头道:“多谢姑娘,在下已觉得好了许多,请恕我有事,先行告辞。”

      我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她却有些惊讶,追了上来,“你在说什么?你现在的脸色可比一张白纸还差!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去,正好可以服下小弟刚煎好的药。”

      我的脸色,真有那么差吗?虽然知道也许是身体的伤势太过严重还没有复原,但眼下朱仙谷情况未明,我哪里顾这些,摇了摇头,坚定地道:“……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她见我并不领情,抿了抿嘴,有些微怒道:“你——看你长得文文弱弱、一表人才的,没想到脾气这么倔!总之,既然你是我照顾的病人,我是不会让你这样离开!”

      她怎么这么倔?我心中烦闷,只想着怎么脱身才好,她忽然上前来作势要拉我,我躲了一下,手被拉住,一时只觉得她力大如蛮牛,用好大力才挣脱,不觉惊讶,神色震惊地看她。

      她倒没有品出来我是什么意思,看我不肯乖乖就范,只得摊摊手说:“既然你非要走,我这里还有一些上好的伤药,你把它们都带上,我放你走便是了。”

      我没想那么多,若是想到接下来她会打晕我,我便不可能再上前理会此人了。

      “多谢姑娘!”

      她忽然一笑,我被这笑容怔住,砰!的一声,我的后颈被什么重击,顿时倒地不起。

      第二日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张熟悉的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一眼,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身体也比昨天恢复了许多……看来,我被打晕之后,又被带回了这里……

      许是休息了一夜,我能下床走了七八步,探身出去,一拉开帘帐,就见到一个陌生人。

      这几日我见过不少生面孔,按理说我应该毫无印象,但眼前的少年十七八岁,背着玉腰弓站在门口那方,堵了我个严严实实。

      少年脸型略圆,大眼宽额,眉目仍存稚气。

      他对我笑道:“你终于醒了,高人大哥!”

      这声高人大哥,让我打量着他,除了背上那把玉腰弯弓,他的头发还用个白玉冠子束起来,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他特意绕到我身前,有些拘谨地道:“高人大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姓?我叫陈毓,昨日敲晕你的是温宁大姐,你可别见怪!”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见我并没有露出不悦,又转头继续说道,“看起来你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要是仙人师傅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仙人师傅……?

      我一下子走神,我对仙人这个字一向敏感,听他说仙人师傅,恍然。

      仔细瞧他,知道此人便是那女子的小弟,只是怎和她生得不像?我道:“在下柳衍。”

      心里却想着,那个救我的人似乎是一名仙人……这实在很荒谬。

      那么我体内的仙气,是那个仙人灌输的?先前昏迷之时,那仙气已逼入心脉,索性又有一股灵气相护,我才捡回来一命……此人既然救我,为何又要杀我?既然杀我,为何又不直接杀了我,而要灌输仙气呢?

      我实在没有头绪,心烦意燥间陈毓忽然拍拍我:“柳衍大哥,不知你愿不愿收我为徒?虽我已有了个仙人师傅,生得英俊……”他竟然还不忘记吹嘘他的师傅……

      “但我陈毓从小离家,一心只为求仙问道,如今得遇柳衍大哥,实在是有缘,所谓慕强,应该永无止境——”

      他一脸神往,我却自动忽略他的后半段话,一口回绝道:“不,我从来不收徒弟。”

      他马上有些失望地看我一眼,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温宁朝我们挥了挥手,小跑过来道:“不好了!叔父说河道那边来了一个怪物,长耳飞翅,虎身狼尾,生得忒奇怪,有只翅膀还折了!”

      我听得心头一跳……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魔物?

      那边温宁又道:“它正冲着薰风午原过来,我们族里可没人是它的对手!叔父让我们先回去避一避,我们快些走罢!”

      我听得她那形容,虎身狼尾……心中了然,忙上前一步叫住他俩,微微笑道:“温宁姑娘,莫急,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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