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轮回》迷你龙

2、第 2 章

　　他就像上天指定的后悔药，被发送到任意时间地点，去帮那些面临抉择的人。
　　楚廷自己是这样感觉的。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像是禁不住巨大诱惑的问道：“你真的有能力逆转时空，让我回到过去？”

　　楚廷松了口气，笑道：“当然。只需要告诉我，你想回到什么时候。”，他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室内的装潢。眼睛定在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上。他自然是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觉得这画的笔触都格外熟悉。明明只是第一见这幅画，画的也是格外普通的景色，他却总觉得曾亲眼见过。
　　男人：“我想回到车祸发生的那天。”
　　楚廷点了点头：“好。”，他闭上眼睛，男人的记忆如一张被打开的画卷，平铺于脑海中。搜寻到对方所说的节点，楚廷伸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手指摩擦发出的声响，男子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上天带不走执念太深的魂。它留于人间游荡，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醒来时，男人还来不及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回来，就被长期宿醉招惹上的头痛搞的脑袋发昏。
　　手撑着的床铺十分柔软，并不是透着寒意的硬草垫。
　　浸透一身的酒气涌入鼻腔，他被惊的不自主起了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的卧室。
　　他真的回来了。
　　拉开窗帘时击起的尘埃在空中欢快的飞舞，阳光透过窗子撒下来。他看着那些细小的颗粒缓慢降落，零星几个随着他的呼吸换气而四散奔逃。
　　心正猛烈的敲着，一下又一下。男人急忙找到他的手机，看着显示屏上的日期和时间还是忍不住愣神。
　　直到屏幕上的水渍顺流到撑着手机的小手指，他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擦了擦脸庞。
　　该高兴的。
　　怎么就哭了？

　　现下正是中午，距离发生车祸还有将近十一个小时。
　　他想赶紧去找哥哥，一道相思之苦，或是做一下最后的告别。
　　那个自称为‘送梦者’的人，告诉他一共有三次可以选择的机会，可男人只要这一次就足够了。
　　他从前不知道贪心之人终将得到应有的代价，因此付出了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苦楚。
　　如今的他饱尝失去的滋味，上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实属难得，他不敢再贪心太多。
　　总算是明白，那时他哥为何在日记本反反复复的提及‘忍’字。
　　这何尝不是一种警醒。

　　［原来不是爱的不够深刻，只是害怕勇敢的人会失去更多。］
　　他的心思不必再想，事到如今已是一条死路。只能把自己做错的事改正过来，让一切都回到那个暗潮汹涌的时刻。
　　依旧平静的湖面。
　　未曾有过波澜。
　　若是有，也都是他擅自划开的水面。

　　剩下的时间就当个偷窥狂吧。
　　在追逐背影这方面，他可是个行家。
　　男子试图向上弯一弯嘴角，鼻腔却涌上股酸劲儿。
　　骗自己真的好难。不过，过来这趟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哥会在哪里。事实上他对哥哥的行踪可以算得上了如指掌。因为那人的生活轨迹重合率实在太高，两点一线的家跟单位。
　　不对，最近因为他总酗酒，两点变为四点。男人自嘲道。
　　这次回来，老天似乎对他格外关照。运气是一等一的好，像是知道他时间赶，一个招手就打到了车，一个红绿灯没等就到了目的地，就连电梯都刚巧在一层等他。
　　凭着记忆走到了他哥所在的部门。正是午休时间，员工大多都在自己的工位旁支着便携折叠床简单补个觉。
　　他哥的办公室还要往里走。可男人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再挪动步伐。

　　眼前的一幕，假到让他难以置信。
　　那个曾笑容灿烂挽着哥哥手臂的女人，在酒席上身着红裙举手投足间优雅自如的女人。
　　此时此刻，正和他哥的女秘书亲的难舍难分。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只是朝这边轻瞥一眼，便故意似的伸出舌头描绘着女秘书的唇边。
　　男人错愕的看着对方。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哥的妻子喜欢女人。

　　原来这都是舞台剧吗？
　　他哥找了个女同形婚，她负责在人前充当完美伴侣，背地里谈自己的恋爱，亲心爱的人。
　　那么他们为什么就不能……
　　女秘书见她敷衍的亲着，顺着视线看了过来。发现有人在，涨红着脸急忙推开了还在揽着自己的女人。

　　他愣在原地两秒猛的回过神来，步伐不稳的向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的跑出门外。

　　“看着点路。”，男人只顾逃离这里，没注意到来人，迎面撞了上去。他本打算开口道歉，却在听到对方声音时忍不住缩回到壳里。
　　他哥见状无奈道：“多大了，怎么还这样莽撞。”
　　他犹豫着要不要看对方，抬头的话很可能会与之对视。
　　尽管是穿越回来的，可这幅身体宿醉的后遗症无法忽略，眼下还缠着他的脑袋不肯离开。他在双重压力下几乎是要不合时宜的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男人紧咬住唇，想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
　　这样的沉默被他哥当做理亏的默认。

　　他哥带他避开远处暧昧氛围浓郁的百合花束，带他进了员工下午茶时才会来的室内厅。
　　两个人都明显没那么拘谨。仿佛只有他们俩的时候，才可以不必刻意的装作水火不容。
　　这像是自欺欺人，自以为只要演的足够逼真，包括爸妈在内的一众人士便不会有其他方面的遐想。
　　事实上哪怕他们俩亲如一人，也不会有人对此心生疑惑。
　　一切都是做贼心虚的错。
　　他从前不懂他哥怎么愿意配合自己演戏，还以为是真的心生厌恶。如今才明白这并非都是为了配合自己，更多的是情难自持的下下策。

　　［贪恋你的每一刻都令我感到无比罪恶。］
　　当他知晓哥哥的心意后，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变的十分耐人寻味。
　　男人不愿让思想放飞自我的飘荡，生生拽住蹦的最欢的那根神经，强行压住。
　　思维陷入睡眠，感官却又活份起来。
　　以前未曾发觉，他哥在和自己相处时还会紧张的眼神到处乱瞄。手掌在西装裤上无意识的擦着，似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你最近心情都不太好吗？怎么总是……”，酗酒。他哥犹豫了一下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男人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像是在点击‘刷新’一样完全不敢相信，他哥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沟通，这跟之前完全不同。
　　因为他此时是清醒的吗？
　　他记得自己酗酒被对方从迪厅揪出来直接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有过揪出来一声不吭生闷气。哪还有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询问的影子。
　　他的哥哥原本是个极其温和、沉着冷静的人，因为男人的一再自我堕落，像是被迫撕掉了那些伪善与冷漠的面具。他像是一个魔盒，暴露了哥哥最真实的一面，却也像面镜子般映照出了他自己。

　　就像男人不敢轻易看向他哥一样，对方竟也假装不经意的抬眼一瞥又急忙把目光闪到一旁。
　　喜欢是藏不住的，两个人独处时变的更加明显。
　　这一发现反而让男人大胆了许多。他不再为了偷看一眼做着那些打掩饰的蠢举动。
　　第二次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他的哥哥。
　　好久没这般认真的看看这张面孔了。
　　明明才刚三十几岁，为什么看起来老气横秋的。可能领导当久了，自然而然的老成起来。
　　胡子刮的十分干净，听他妈说过，他们连几宿夜算家常便饭。工作强度如此大还能保持这样干净清爽的面貌示人，确实会让员工刮目相看。
　　精致到细节也会变成吸引别人的魅力，他很羡慕可以跟他哥一起工作的员工。每天都会看到这个人梳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脚踩什么鞋。
　　哪怕是当个前台都能在上下班看到或是打个招呼。
　　是一直都想靠近的人，他把自己推的好远。对方见状帮了他一把，背朝着他往更远处跑去……

　　他哥见他半天没吱声，轻皱着眉头，还是忍不住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看到了对方来不及掩盖的眼神松动，像是心头悸动时恰好被逮了个正着，不自然的大幅度扭头，更是欲盖弥彰。
　　倘若能早点发现这些细枝末节，他或许不必等那姗姗来迟的日记本。
　　只是喜欢上亲兄弟的恐惧，让他变成一只敢瑟缩在壳里的蜗牛。
　　一次两次伸出触角是为了试探心底早已扭曲的亲情，惶恐不安的偷窥令他没精力去看对方的反应。曾经的他为每一次不被发现的注视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恐怕这份暗地里心生的欢喜也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日记里清晰解释了他哥隐忍的原因。
　　是真的可笑到荒谬的理由。
　　只是为了他。
　　只是因为同性恋不被大众接受。
　　‘我想看到弟弟幸福的样子，哪怕令他笑起来的人不是我。’
　　‘也不该是我。’

　　男人很想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爱是很奇妙的，如果可以在一起，他不会惧怕任何。

　　可惜两个人都晚了一步。

　　他这次回来并不是打算和他哥坦诚相待。尽管他一直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出口，要不要拼这一刻的永恒。可每当这样想时，之前惨痛的经历就如雷暴般炸到耳旁，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颤。
　　这一次，他绝不会失去他哥了。

　　因为他的到来，他哥的下午茶续了好几次时，直到女秘书找了过来说过十五分钟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始，他哥才略带遗憾的轻叹了口气。
　　女秘书看到男人，不自然的冲他笑了笑。想必是很意外午休时间会有外人到访，还撞到了不该看到的。
　　他明白他哥为什么要找一个女同结婚，只是按照这个逻辑，他和他哥完全可以像女秘书跟他妻子那样，搞地下恋情啊。只要他哥可以牺牲掉‘为了他’这件小事就好，他在这件事上无法理解对方，就他自己而言，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偷鸡摸狗都无所谓，何况是不见光的相爱……

　　夜色降临，月光撒了下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发生。
　　他按照原来的事情进展到了迪厅，男人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半一半出现裂痕。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听着节奏强烈的音乐，脏器的咆哮声被掩盖了个彻底。
　　似是在等待黎明的曙光，他想今晚过去，他哥会继续幸福的活着。只要这件事可以实现就好，那些执着与被重伤的心脏都会随着剧情圆满的结束而落幕。

　　男人假意醉的不省人事。没等多久，他哥便出现在眼前，手掌温热的撑着他的腰，扶着他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
　　排队站好的路灯们从车窗外一一闪过，抓不住的光在流逝。他想起那本日记里的某一页写给他却没寄出的信：
　　‘你会遇到一个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爱人，可以在街边随心所欲的拉手，亲吻彼此。
　　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可以拥有来自家人们最真诚的祝福。
　　这些都是你应该拥有的幸福。
　　我曾一度想要成为温馨剧集里的反派角色，以爱之名束缚你。
　　在每一次你投来目光时，心里的怪物都发了疯的想要跑出来把你绑起来，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那时，我将不会再隐藏自己的心意，汹涌的爱会一滴不落的都交付与你。
　　你可能会发现，原来自己的哥哥是个独占欲强，控制欲强的魔鬼。
　　而你就像不谙世事的飞蛾，一头撞上了我编织的巨网。
　　我亲爱的弟弟，你最好别太挣扎，我怕你受伤……
　　这样的疯言疯语怕是只能写出来脑内过过瘾。
　　时间久了，人慢慢长大，才发现真正的爱不是独占而是舍得放开手。
　　放手两个字笔画太过简单，我却花了这么多年才学会。可见我执念之深，领悟能力之迟钝。
　　这一退是为了让你自由自在，爱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而不是我这样固执己见的人。
　　总觉得长你几岁，便有权决定我们的未来。自以为是为了你好，便自作主张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
　　目前看不出好与坏，但愿我的固执是正确的选择，而不是白白浪费能在一起的时间。’

　　在强光将要透过前挡风玻璃刺进了他的双目时，原本装醉的男人动作迅速，双手把着方向盘向反方向狠狠转了过去。在强光下他看到了哥哥瞬间煞白的脸。
　　男人的嘴一张一合道：‘zai jian’

　　楚廷睁开眼，眼前的男人瘫坐在地，一只手举着似是在碰触着什么，他转过头看着楚廷问道：“这样就好了吗？”
　　楚廷：“是的。”
　　男人像在跟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他真的活了下来吗？”
　　鬼魂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楚廷，楚廷开口：“你还有其他想要改变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
　　楚廷把手掌放在男人的头顶上，用力的向下一压。
　　男人就此消失。

　　梦境开始出现明显的边界，他知道自己要醒过来了，他望着鬼魂没说一句话，但鬼魂仿佛读懂了一样说道：“他马上就会进入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