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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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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川扶着莫瑜年慢慢坐了下来。
小瞎子满脸愧疚,眼眶还是红红的,带着鼻音低声道:“小侯爷,沈伯他刚才脸色看上去怎么样?我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
“又不是你的错。”萧泽川见状,摸了摸口袋,将万年不用的手帕递给他擦眼泪。
这孩子,怎么总把错怪罪在自己身上。昨日差点踹他下江去,他只认为是自己挡路在先。今日他什么也没做,却挨了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莫瑜年双手紧紧捏着小侯爷那张凉悠悠的冰丝帕子,神色恹恹地垂下头:“对不起小侯爷,我没保护好你的花。”
“什么我的花?”萧泽川眼角一跳,脸上慌了神却没忘嘴硬道,“不过是那小畜牲自个儿花树上乱爬,粘到了毛上……”
少年闻言,禁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脸色又红润了几分。
“你笑什么?”萧泽川哼了哼,没好气地问。
莫瑜年擦了下眼角,摇摇头:“没什么。”
那花枝可是还被狗殿下的项绳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呢,这么看来,那“狐狸”的手可真巧呀。
是不是呀小侯爷。
萧泽川见他心情好转些许,神情也缓了下来,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桃枝递了过去:“花有些脏了,还要吗?”
莫瑜年没说话,而是直接顺着他的手臂摸向他的手中的山桃。
萧泽川被他指尖按过的地方都如触电一般痒,连忙直接把花塞到他手里,自己则是侧了侧身子,离远了些。
原本满枝的山桃花被摔得只剩下了底部的几朵,尖稍那边儿的已经光秃秃了,很是可怜,小瞎子叹了一声,念道:“可怜落红……”
萧泽川见那桃枝被少年在指尖摆弄着,与他的脸色一般红润好看,心头骤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手上还捏着掉下来的两朵山桃,便迅速伸手别在了莫瑜年的耳边鬓发里。
“小侯爷?”莫瑜年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不解地歪着头问。
他的头发衣襟都很整洁,看起来被人照料得很好。山桃与他的脸色交相辉映,竟有一种明媚动人的味道在里边儿。
这一幕和着窗外的春色,煞是好看。
萧泽川捏了捏手指,感觉眼角有些烧了起来,喉头滚动,嘴上却不露情绪地开着玩笑道:“你这小木头脑袋,倒挺适合插花……”
一句话把小瞎子逗得可难为情了。他耳尖红红的,抬手摸向耳边的花朵,想要取下来,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拉住了手腕。
萧泽川本是觉得他戴着好看,摘了可惜。可刚触到莫瑜年冰冰凉凉的手,又顿时后悔了,忙不迭地收回手站起身来。
“咳咳……那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萧泽川垂眸看着他,没忍住伸手弹了弹少年的脑门,轻声解释道。
不等他回应,就自己抬了脚往外走。
莫瑜年捂了捂被他弹疼的额头,撅了噘嘴。不过也不做挽留,只“嗯”了一声,继续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摆弄他残破的桃花。
殊不知小侯爷是逃也似的离开此间的。
萧泽川心慌意乱地跑到大门,带着宫商角羽徵的银铃不断摇响,扰了一片安宁。
齐漓本在外边儿和沈朗聊着,此时见他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还以为他把给莫瑜年怎么着了,这才像逃命似的开溜,忙对沈朗说:“你去看看小殿下。”
他自己则是抱着狗殿下追了出去。
文静寡言的王爷,遇上萧泽川这货也居然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沈朗视线随了萧泽川一阵,咳嗽几声,正准备转身进屋,却见头上簪花的莫瑜年从门后探出头来:
“沈伯,小侯爷他好像受伤了,我闻着有股血腥味……他没事吧?”
沈朗:……
原来小侯爷是恶作剧般的给他家瑜年簪了花,才这么跑走的啊……
传说中的大明未展锋芒的利刃,也不过还是顽皮的少年心性罢了。
瘦削的书生咳了一阵,顺了气后才严肃地问道:“瑜年,你何时认识的小侯爷?”
莫瑜年戳着自己下巴,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昨天,我差点掉秦淮江里去了,小侯爷救了我,还送我回家呢。”
实际上是萧泽川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去,还让他去替自己录口供罢了……
沈朗并不知其中缘由,只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只听过他杀人,倒是没听过他救人的……”
“啊?”莫瑜年往门后缩了缩身子,“小侯爷他会杀人吗?”
“当然。他可是军户,生逢战时,从小混在玄铁营里,看着尸山血海、喝着漠北风雪长大的。不过十来岁,就已然战功赫赫……
“除了性子嚣张了些,真是个奇才啊。大明有少年,未来就还有路可走……只是还需打磨一下心性。”
一番话说得小瞎子瞪大了眼,满脸惊叹崇拜:“好厉害!”原来小侯爷是那般瞩目耀眼的人。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人。
只可惜……他连耀眼的概念,都不太懂得。或许那是只光听着,便足以震撼心潮的意思吧?
沈朗说了一通话,又要命地咳嗽了起来,莫瑜年慌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沈伯,外边儿起风了,你快进屋吧。”
一个老病痨鬼被一个小瞎子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进了里间,场面又好笑又心酸。
“瑜年。”
“沈伯,我在听。”
“你今后的路,或许很难走……如果有需要,且去寻侯府的庇佑吧。”
……
萧泽川那小子,怕是把十几年的腿劲儿都用上了,兔子和他赛跑都得落下风。齐漓才刚踏出小雁塔的门,长长的街巷就已然不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早知和这人混在一块就没什么好事。他把狗殿下放到了地上,戳了戳它的脑袋,满脸哭笑不得地道:“去,找你主人。”
狗殿下瞪了他一眼龇了龇牙,对这个把自己当狗差使的人没个好脾气,但还是依言嗅了嗅地面,陡然朝一个方向跑去。
齐漓追了一路,终于在一家茶铺寻到了萧泽川。
萧泽川已经仰头闷完了一整碗的凉茶,虽然不是酒,但此时一双桃花眼还是有些迷离。
嘉裕王见他双颊红热,眼神飘忽,还以为他是病了,用手背试着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方才和瑜年说了些什么?”
萧泽川抿抿嘴,头往后一仰远离了他的手,茶碗往桌上一甩,撒了些水沫出来。
见其半晌不说话,齐漓没好气地哼了哼,撩起衣袍也坐了下来:“还是小时候可爱,话多。”
小侯爷白了他一眼,歇了歇,忽然冷不丁地问:“那小瞎子的母亲……白姨,很好看吧?”
齐漓手指微微一抖,整个人像是被一句话带到了某段回忆之中去。直到小侯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才从那般沉浸里回过神来。
“啊?噢……自然是很好看的。”齐漓淡淡地回答,“不然怎么会被我皇兄瞧上……”
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他说话间,竟给自己添了满满一整杯茶水,差点洒了出来。都说“茶满欺人”,他这番倒是有自欺欺人的意味在里头了。
萧泽川笑了笑:“漓叔,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齐漓难得听他老老实实的尊称自己一声叔,打趣道:“怎么?能接受衡阳那丫头了?”
“没事扯她干嘛?”萧泽川一恼,起身就要走。
齐漓摇摇头,对他的背影叹道:“泽川啊,喜欢,就是要遵循你自己的心……这可问不来啊。”
萧泽川应了一声,转身抱起正趴桌上舔茶水的狗殿下,垂着眼说:“王爷,今日多有叨扰,我先走了。”
……
少年抱着狗殿下,因为一路沉思,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秦淮江畔。
前两天的雨水让江涛汹涌了起来。虽不如夏日那般轰隆如雷震响,却也颇具一分气候。就像是一个少年,正随年岁逐渐展现出他的锋芒来。
也不知这条江的上游流经过了什么宝地,水里竟不带一丝一毫的泥沙,依旧清澈如故,这在水文学里也是颇为少见的。
他没去过大明的西部,见此情形不禁心怀开阔起来,一瞬间生起想要沿着这条江,一直逆流走到其源头的想法。
扬起的水花被风吹着,扑在萧泽川和狗殿下的脸上。白狐察觉自己狐毛变湿了,心头很是不爽,张牙就轻轻咬着萧泽川的手指。
少年手上有握剑柄熬出的厚重老茧,任狐牙怎么咬都不觉着疼。狗殿下遂放弃了,不满地“嗷嗷”几声,挣扎着要自己走。
萧泽川这才带着它往后退了退。
他抬手才发现一溜儿的牙印,故作严肃状,捏了捏它的大耳朵问:“你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北狼山那冰洞里救回来的,怎么反倒更喜欢那小瞎子些?”
狗殿下拖了个长音,懒洋洋地抬起狐眼盯着他,宽大的尾巴卷上了他的手臂,扫得他痒痒的直想笑,仿佛在问他:
“那你呢?”
萧泽川眼神一凝。
秦淮江依旧汹涌着,将一些恍恍惚惚难以言说的思绪拍进了少年的心里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简介改了下,结果导致原来的封面被系统换下去了(哭)。月石还全投给喜欢的作者去了,等攒五百个开个空间存图再说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