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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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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道阁,岑氏夫人已经被请来候着了。
她不是犯人,宿疏轻直接在偏殿审问。
岑氏夫人站立在屋子中央,战战兢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宿疏轻命人给她上茶,开口道:“不必惊慌,你只当寻常问话。”
岑氏夫人捧着茶点头。
“你可为我们带路去弃婴之地?”
“怎么了吗?”岑氏夫人眼里露出不解:“那地方煞气重的很,大人可不能前去,当初我丈夫同几个大汉前去一刻都不敢逗留。”
“你只管带路即可。”
宿疏轻要亲自前去鬼魅之地探查清楚,她倒要瞧瞧鬼魅还敢如何嚣张。
“宿桐,集结道阁弟子,立马出发。”
“得令!”
“一枝,”宿疏轻接着吩咐她,“你留在道阁待命。”
“我不!”一枝急了起来,“我不放心你,师姐,我要陪着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定安安分分的。”
她不敢大言不惭说保护师姐之类的话,她明白自己的修为不够,但她害怕师姐受伤,鬼魅之地煞气丛生,她要看着宿疏轻无碍才行。
她坚定又急切的眼神一点点柔软左林慕,让她说出的话也不自觉轻柔,“一枝你听话些,这不是泽山上小打小闹,稍有不慎便可能失了性命,安心待在道阁等我们回来好吗?”
宿疏轻并不认为一枝会拖累她,她只是担心她会护不住眼前这人。
又是拒绝的话语,一枝急得眼眶都红了,低着头还在做挣扎,“师姐,我想陪着你,我担心你,我不怕会丢了性命。”
可怜兮兮,委屈的不答应她就似要立马垂泪,说出的话语还这么触人,左林慕找不到反驳的话,又或许是她狠不下心再去让她失落。
“那一枝可要跟紧师姐,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这一次一枝很听话,一路上都紧紧攥着宿疏轻衣角。众人弯弯绕绕上山走了快一个时辰,一座香火不断的寺庙映入眼帘。
“大人,就快到了,过了这个寺庙,前面就是竹林,我夫君应当是在那埋的女儿。”岑夫人气喘吁吁指着前面。
越往前人迹罕至,寒气一阵阵逼来,心里越发不安,一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泽山香火环绕,她何时碰见过这种地方,忍不住紧贴师姐,大口吸着令她心安的梅香。
左林慕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捏捏她的手,“无碍,我在。”
这句话很快安慰住一枝,她本就是自己要求跟着众人一同来,此时决不能露怯,“师姐我不怕。”
话是这样说,手却得寸进尺钻进左林慕柔荑中,温热又柔软,左林慕常年执枪,虎口处长有薄茧,一枝不自觉摸蹭。
“大人,”岑夫人走到一处停住脚步,指向前方,“前面该是竹林了,小妇便不进去了,小妇手无寸铁实是惧怕那东西。”
左林慕点头,吩咐两人送她回去,宿桐率领和四人在前面开路,本是昊日当空,高大浓密的竹子却遮挡了大半阳光,竹林看起来像是日暮西沉一般。
走了不过百步,宿桐回身犹豫说道:“少主,前方污秽,不堪入目,您……”
左林慕探头朝前望去,一下明白过来他话中意思,于是抽手捂住一枝眼眸,“前方有惊惧之物,一枝还是不看为好,免得夜间又要吵着同我睡。”
前半句话还挺正常,这后半句话揶揄明显。
还来不及说话便陷入黑暗的一枝一听不乐意了,掰开她的手,赌气说道:“我偏要看,晚上不挨你便是。”
“你可不要后悔,”宿疏轻笑,“我可是提醒过你。”
泽山外面险恶繁多,她不能时时及时护着一枝,既然她想看便让她看,就当是早些成长,若是以后什么意外也能勉强应对。
垂手不再捂她眼,握住一枝紧贴自己腰间的手,“若是害怕便闭上双眼,我牵引你。”
我哪有这么胆小,一枝腹诽,她倒要看看前方有什么惧物,就算再惊怕,她也不会表露半分的!
只是她高看自己了,往前走了十步,竹林满地骸骨显露出来,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全是骸骨!
半数是森森白骨,半数还盖着衣裙,甚至还有正在腐败的!而越往前骸骨越多,堆成小山,尽头之处是一座尸骨山堆!高数丈,宽的不见尽头。
这些全是女人!
一枝再也不能镇定,刷一下扑进左林慕怀中,也不管她应不应允,双手颤颤扣在腰腹间,全身发软,胃里翻江倒海。
“一枝?不怕,我在这。”左林慕抚上她的后脑,温声安慰她。
“师姐…我…”一枝在怀里抬头,歉意和害怕浮在眼里。
左林慕手上搂紧她,“一枝已经很英勇了,凡事都要慢慢来,不要强求自己。”手上不断轻抚一枝的后脑,想要减少她的害怕。
左林慕有些后悔,怀中人颤意太过,一枝年纪还小,还是不应当让她过早接触这些。
一阵风来,满林叶起,一道女声传来:“真想不到还没去找道阁算账,你们这些背信弃诺的小人倒找了过来。”
声音从尸骨堆中传来,搂着师姐胆子大些,一枝抬头向那边瞧一眼,素衣长发的女人站在那,旁边还有几个女人凶恶狠劲。
“哟,怎么道阁有了女大人?”
为首那人看着一枝和宿疏轻讥讽道:“还是修为不低的女大人,单狐城这是男子快被杀绝了吗?”
“放肆!鬼魅岂敢妄议道阁之人。”宿桐拔剑厉声斥责。
“放肆的事早就做过,还怕说几句放肆的话吗?”女人笑了起来,“你道阁背信弃义,与我约好诺言却又反悔,有什么资格让我好言好待?”
“立马滚出竹林,不然休怪不留情面。”
她下最后通牒,道阁势力盘根错节,惧的不是单狐城道阁,而是泽山追伐,她还不想惹大麻烦。
“为何残害无辜百姓?”左林慕捏起经气护住怀里的一枝,打斗不可避免,怕鬼魅伤了她。
“无辜?”另一个女人开口,怨恨滔天,“谁是无辜之人!难道女子就不配活在这世间吗?我们日日窝居阴晦之下,谁言我们无辜!?”
“你等道貌岸然之人只会耍耍嘴皮子,我们受迫害之时,无人敢言人道,如今男人因果受害,个个跑出来要讨公道,这公道究竟是什么!?”
“一派晦语!”宿桐摆出架势,“哪有鸣冤之人?我为道五年有余,除了鬼魅伤人,单狐城何来冤屈?”
“官民一体,报道阁何用,休得再说,既然不肯走,那就待我杀了你们再去灭了单狐城!”
一时间四周顿起幽魂,千千万万,来势汹汹。
“摆阵!保护少主。”宿桐同几人围在宿疏轻身旁。
人界之术虽不能奈何鬼魅,但阵术之法可困住她们,施经气压制鬼术,鬼气渐散也就现原身,灭之原身则鬼魅散。
两方架势互不相让,一枝挡在宿疏轻面前,忍不住咽下口水,胸口闷闷焦灼。
道阁几乎出动全弟子,阵法人势十足,现下是午时阳气加持,鬼魅一时不能抵御,逐渐落了下风。
愈多鬼魅被打入原身,一枝埋首左林慕怀里,不忍看那等惨状。
“我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惹了道阁朋友,何必赶尽杀绝!只此一件错事,我以死赎罪。”
说话的是一只长相艳丽鬼魅,一枝一眼就认出了她,当日偷袭区休便是她。
她以为道阁追杀竹林是因为那两次对区休的冒犯。
话语刚落,她便自现原身,一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谁敢相信,这人竟是十来岁的年纪,全身浮肿,双眼涨水红肿,脸色青紫。
像是生前落河而死。
一枝不敢再看,转开了视线。
“你也害怕?”那鬼小孩见一枝不敢看她,笑了起来,“刺骨冷极的河水,你以为我便不怕了吗?我挣不开!挣不开十几个大汉的捆绑,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进了祠堂,人人说我不祥,要我沉河谢罪!我魂散之后,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无关人等。”
最后一句话她是盯着左林慕说的,决绝又无可奈何。
还未等左林慕开口,她眼一闭,狠心散去鬼气,几秒之后她便会气散魂飞。
身旁之人突然抬手拉回她的鬼气,一枝背后轻轻震动,左林慕说:“何意?”
她命令道阁停手,转眼巡视她们,眼眸如鹰般犀利,“为何满腹冤屈?”
“因为天道不公。”
“如今人界安定,百姓安居,何来天道不公?”
“哈哈…”不知是谁开口,或许是很多人在说话,“安定?那你便看看我们是如何死的!”
鬼魅自知逃不过一劫,眼前之人修为太高,幻化阴火出手必定让她们毫无活路,于是纷纷做最后挣扎,希望留个体面和清白在人界,同为女子,只祈望左林慕能明白她们这么多年的不甘和屈辱。
一枝双眼无处安放,因为满地皆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尸骨堆堆幻化成一个个面容姣好又或是满目憔悴的人,她们的双眼皆是恨意和屈辱。
“陈林,年芳二六,死于父亲酒醉殴打致死。”
“王芳,单狐城城中私塾之家,父亲掐脖窒息而死,被抛弃至此。”
“……死于奸.杀,抛尸此地。”
“……丈夫殴打致死,草席安葬至此。”
“……”
………
太多太多,一枝听不过来,耳朵嗡嗡作响,她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她只知道师姐脸色冷劲,捏着的柔荑也一片冰冷,所说之语寒意料峭,“传我之令,将鬼魅所说相关之人全部逮捕候命。”
她们下山之前着人将鬼魅所说之事皆笔墨记下,不知道写了多久,一枝只知道写了几天几夜,纸张堆起来有屋子这么高,不,比屋子还高。
这几日单狐城变了天,几乎户户都有人被抓走,人人被盘问,祖上三代皆不能放过。
三天后,单狐城犹如被血洗一般,竹林新堆了一座尸骨,但是远不及之前那座高,一枝听说那些人是被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