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旧影》九里听寒

1、楔子

　　盛启二十年至世德七年间，据《乾史》记载，群雄逐鹿，天下纷纭。

　　发生在这二十一年内的种种，似乎是孤京深深埋藏于脑海内的回忆，也好像是他正在亲身经历的事情。

　　他思考这件事情很久了。

　　古有云，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而孤京这样记忆超常的，则是时常有些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孤京异于常人的记忆能力，在他年幼时就有所展现。当年私塾先生考察古书。在旁人抓耳挠腮，咬着笔杆左顾右盼时，孤京就曾面色从容，一字不漏地将宽有半指厚的《乾坤正书》从头背到了尾。

　　其实那不是他背的，准确来说，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下来的。

　　说来奇特，凡孤京亲身经历之事，无一不能详细记起。瞻顾往日，皆历历在目，清晰生动如昨。

　　所以，他背书的时候，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了昨夜翻书所见，白纸黑字，字字明晰。于是他就像隔空看书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下来了。

　　被蒙在鼓里的私塾先生大为震惊，为其提写“神童才子”之名。

　　很长一段时间，被左邻右舍“神童神童”地喊的孤京，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把此等卓绝之能归结于上天所赐。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这样百年一遇的奇才，命中注定要高中状元，青史留名。

　　然而，这样一个出类拔萃、众望所归的人，并没有在乾朝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他从无人知晓的深山之中悄然升起，又在无声无息中落幕，唯一一次名声大噪，却是腥闻在上，臭名远扬，短暂地以一个“夺目”的姿态出现在时人的视野里。

　　当然，人的一生总是毁誉参半。据悉当时名满天下的才女梁诗行，和鵰心雁爪的名公巨卿俞白，在乾王朝由衰转盛的那一年，竟然不约而同地写下了一段文字：

　　……十二月后，方知其质性自然，襟怀坦白，如所谓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孤城其后百年，盛京不复，亦再难有如此高山景行之人。

　　其中出现的“孤”“京”二字，似是单纯代指乾朝的往日旧称，也似乎别有深意。

　　不得不说，孤京之名，本就大不敬朝纲社稷。其氏更甚，似有千里广阔之意。他在乾史里杳无音讯的后几年，或许就如沧海一粟一样，淹没在历史寻常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乾史最精彩纷呈的那几年间，英雄豪杰如群星般从四面八方冉冉升起。

　　而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与孤京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这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织起了从盛启年至世德年间的百个轮回。

　　这百个轮回里几乎看不见孤京的影子，可他又好像无处不在。

　　不论如何，如果再给孤京一次机会，对于他是往事的记录者，还是他就是往事本身，这个听起来带有一丝诡辩意味问题，他还是会选择再去寻找一次答案。

　　至于结果。

　　可能要用一辈子来回答，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