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 喜相逢》渟渟一钧

9、喜相逢 中（2）

　　第二天早晨的日光刚刚照到脸上，张起灵就醒了。他扭头看着身边的人。李珣喜呼吸缓慢，表情平静，显然还在深睡中，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黑色的影子。

　　他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起床。

　　李珣喜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天昏地黑。张起灵把她拍醒时，她眼睛是睁开了，脑子却还在睡，嘴里发出哼唧声，啥也不知道，眼皮一合又要睡过去。

　　张起灵直接掀开了被子。

　　李珣喜被冷得一激灵，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张起灵仿佛没有意识到她眼神里的谴责，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她的眼皮又闭了闭，几滴水珠飞溅到她的脸上，她捂住脸“啊”地叫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翻身起床。

　　整理完毕，她跟在张起灵身后，走出旅社。腿又僵又痛，就像被棍子绑住一样不能弯曲，肌肉变成硬邦邦地一块，酸得不行。李珣喜七扭八拗地越走越慢，张起灵在前面仍用昨天的速度赶路。她咬着牙，死命往前跑一段路，抓住他的衣角，垂头丧气地说：“我，我不行了。好痛。”

　　李珣喜的脸皱成一团，双腿微微打颤。

　　张起灵停下脚步，向四周看了看，转身进入小路旁的树林里，噼里啪啦地几声响后，他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走了出来，递给李珣喜。

　　李珣喜呆呆地看着他。

　　见她没动作，他直接把树枝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要走。

　　李珣喜看了看手里的树枝，抽了几下鼻子，勉为其难地杵着树枝，艰难地跟着他。

　　他的背影是如此坚定，一往直前。

　　她眼里的水雾越积越多，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委屈。终于在路上张嘴嚎啕大哭出来，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还不敢停下。边走边哭，眼睛被泪水糊住，一下撞到张起灵的身上。

　　李珣喜的脸颊哭成绯红，鼻头也红红的，大冬天的连汗都出来了，碎发粘在额头上，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张起灵又叹了口气，和她相处，叹气的次数似乎特别多。他蹲下，双手向后抬起。

　　李珣喜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慢慢趴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他站起来，树棍在胸前随着他行走一下一下地打着膝盖。

　　“棍子。”他提醒她。

　　李珣喜把棍子横着拿起。就算身上背了一个人，他的步伐还是那么镇定沉稳，没有因为压力有所迟疑。他是一个有目的地的人，李珣喜忽然明白了。他不怎么说话，但永远不会停歇自己的脚步。

　　她有一点慌张。跟着张起灵一起走，看起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会带她到哪儿去？他有家吗？

　　她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口。现在还不是时候，心中隐隐有股怯懦在阻止她发问，她害怕一直在路上，更害怕张起灵会丢下她。

　　他看起来清瘦，其实身材很壮实嘛。李珣喜在一耸一耸的步伐里逐渐意识模糊。胸口贴着他温暖的背心，张起灵如山脉般洪大缓沉的心跳声渐渐与她合二为一。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腹中的饥饿。

　　李珣喜睁眼看到蓝沉沉的天空，耳边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见张起灵坐在车板上，拿着干粮啃，一旁是一个大爷拿着鞭子驾驶驴车。

　　她躺在板上，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被一堆白菜包围了。

　　张起灵发现她醒了，递给她一个锅盔饼——在旅社买的，又把水袋子给她。

　　“谢谢。”她喃喃道，“你吃完了？”

　　他点点头。

　　“哟，醒了？”大爷带着一顶粗线毛呼的帽子，看了一眼李珣喜，“好点没？你哥说你赶路赶到腿都瘸了。”

　　她弯腿捶了捶，还是很酸痛，但是没那么僵了，“好些了。”

　　“你哥刚刚给你捏了好大阵。”大爷笑了起来，“还挺心疼人。”

　　什么心疼人，他只是怕我拖累他赶路而已。李珣喜在心里碎碎念，脸上还是挂起笑容，“谢谢哥。”

　　张起灵没理她。

　　李珣喜皱了皱鼻子，咬下一块硬邦邦的饼子。

　　下午，大爷到家了，邀请他们留宿——也不早了，四五点钟了。张起灵看了李珣喜一眼，犹豫一下答应了。他拿出些铸币，递给大爷。李珣喜因此得到了一盆热腾腾的水，她把肿胀的双脚放进滚烫的水里，舒服得长叹一声。

　　大爷的媳妇是一个圆脸女人，她笑眯眯的坐在旁边，手指不停翻腾编织着麻绳，问道：“小妹走了多久？”

　　“走了两天呢。”李珣喜静静感受酸痛的腿慢慢变得轻松，“可难走了，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你哥哥看着倒没事。”

　　“他身体好呗。”

　　“这次回家是去成亲的？你们俩都端正，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漂亮。”

　　李珣喜听到这话，被热水激得汗都出来了，连忙说：“成什么亲呐，表哥表妹哪有成亲的？”

　　“哎哟，表哥表妹怎么不能成？”大娘絮叨叨地说：“我们那会可多表兄妹结婚的，还生了好多个娃娃……”

　　李珣喜弯腰捏着小腿肉，没有做声，任凭她念叨。

　　夜晚，李珣喜和大娘一起睡。上了年纪的人睡觉难免会打呼噜。每次要睡着时都被大娘牵丝拉线的呼噜声吵醒，李珣喜烦躁地睁开眼睛。她睡在窗户边，一抬头就能看到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可不正是愁眠吗？

　　她渐渐撑不住，耳边缠绕着鼾声，被黑暗带入睡梦里。

　　李珣喜从来没觉得起床是件那么难的事情。她坐在院子的水井边，手上拿着帕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张起灵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她打瞌睡，扯过帕子啪一下覆到她脸上，李珣喜猛地一抖，有气无力地拿下帕子，露出一张白白的小脸，睨了他一眼。

　　“吃饭。”

　　李珣喜费劲巴力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吃完饭，又包了点干粮，两人又开始了山长水远的赶路。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越走天色越暗，还没到中午，风变得冷冷的，割着李珣喜的脸生疼。

　　“张起灵，是不是会下雨啊？”她抬头担心地望着天。

　　他拉住她的手，让她走快点。

　　真要下雨。李珣喜心里一沉，踉跄地跟在他身后。今天的路越走越偏，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也没有住家。要是下雨了，该去哪儿躲雨去？

　　两人连午饭都没吃，脚步不歇地越过一条条小道。天空渐渐飘下雨丝，逐渐变成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溅起一地水珠和泥。鞋很快被打湿了，凉到脚心。李珣喜拿出油衣披在背上，亏得自己出来的时候带上了。

　　“张起灵，你把斗笠带上。”她在雨幕中拉住前面人，把斗笠扣在他头上。

　　“前面有躲雨的地方。”他向旁看去。

　　李珣喜也转头眯着眼看，烟雨朦胧中，一栋灰色建筑物静静伫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