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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子秋 ...

  •   当皇帝很辛苦,哪怕只是做个傀儡皇帝。
      不过刚到卯时一刻,沈既川就被急急忙忙的钱公公闹起来准备着洗漱穿朝服上朝了,他一向不喜欢许多人在屋子里,显得闹腾,所以就只有钱公公服侍他。
      漱完口,钱公公站在一旁给他束发,看着他眼下两个乌黑的眼圈欲言又止,“陛下昨晚没睡好?”
      沈既川叹了口气,没说话。

      昨晚显而易见的睡的太晚,眼下是一片青黑。又被时时提防,刻刻担心的南子秋浅闹了一夜,更是没睡好。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一想到如今的南子秋对他半份情谊也无那真是眼前一黑。

      这意味着如今的他不单单要争权夺位,竟然还需要重新攻略自己的爱人。想到这儿,他几乎是闭着眼任由钱公公给他穿上龙袍,带上冠冕。
      “陛下,把这人参片含着吧?”钱公公皱着脸小心的将装满人参片的瓷盒举到他眼前,“多少能清醒些。”

      沈既川叹了口气,挑了块顺眼的塞进嘴里,轻轻折着龙袍的袖子,看向背对着他躺在软榻上的南子秋,漫不经心地回身对钱如意说:“把昨夜御膳房上的芙蓉酥送一盒来。”
      钱如意知道是沈既川想和南子秋多待一会,恭敬地退下,“是。”

      实在太困,沈既川半眯着走到桌前随手拎过茶壶倒了口杯茶,坐在椅子上稍稍休息片刻。

      南子秋其实是醒着的,或者说压根儿一晚上就没睡,他在上京路上便听到过不少有关大明皇帝不好的流言,什么好色无德,奢靡铺张。虽然说他也是更相信自己的眼见为实,可是鉴于其刚见面就能面不改色地给暖手喂食,他也不得不担心起这种离谱传言发生的可能性来。

      真的很担心自己一觉起来就清白不保。但这一夜下来两人相安无事,他心里反倒生出几分说不清楚的失落感来。思考了许久,他撑着软榻坐起来,目光直直回落在沈既川的身上。
      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
      “你可以再睡会,时辰还早。”沈既川先偏开脑袋,舔了舔嘴里的那块人参片,又苦又腥的味道蔓延开来,他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带上了说不尽的苦味,“若是实在睡不着就让钱公公带你在宫里到处转转,熟悉熟悉地方。”

      卯时的天是暗沉的,屋里只点了盏油灯,油灯离得远,隔着屋内黏稠的空气,双方的面容都看得不甚清晰。
      南子秋穿不惯中原人的鞋袜,干脆赤着脚下床,所幸昨晚沈既川命人连夜铺了层厚厚的毛茸茸的地毯,如今直接踩在马鞍毯上,触感细腻柔软,也不觉得太凉。

      沈既川上下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看他眼角泛着红晕的南子秋,脸色不算太好,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这一点沈既川觉得还挺不公平的,明明都是折腾一晚上没怎么睡,自己脸色憔悴不堪,对方却还是白里透着红。
      他上前帮他拢了拢滑落到肩膀的中衣,“中原的服饰穿不惯?”
      南子秋摇摇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把手上众多的银镯子撸下来一个串在对方手上。

      “陛下这么早就要去上朝?”楼兰的习惯和大明并不相同,也并没有这么严苛又繁琐的规定,南子秋有些同情地看着快要睁不开眼的沈既川,“这个镯子添加了西域的草药,又提神醒脑的功效,陛下带着吧。”

      “谢谢。”沈既川抬起胳膊看了眼银镯子,“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1)
      他嘴上不饶人的调戏一句,“子秋此时给我送手镯,可是有定情之意?”
      南子秋没读过大明的诗,但经沈既川这一调笑也大致明白了其中意,蓝色的眸中藏着看不透的情绪,他装作羞恼的模样轻轻推了他一把,“陛下还不快去上朝,等会该迟了。”

      想到还要上朝,沈既川有气无力地回:“昂,待我回来,也差不多是快要吃早膳的时辰了。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吃饭。”他稍稍掀起眼皮,“好不容易你来了,往后早上就一起吃个饭吧。”
      似乎是怕他不答应,又补了一句,“顺便仔细谈谈我们的那个交易。”

      “是……”南子秋话还没说完,就被步履匆匆的钱公公打断了。
      “陛下,该走了,大臣们该等急了。”钱公公匆匆地走进来把点心盒子搁在桌上。

      沈既川在钱如意的催促下,转身推开门往外走去,踩上了轿辇,没睡醒的沈既川少了平日里总要装出来的死气沉沉,现在的他显得格外有少年感,他朝后挥了挥手,“记着啊,等我吃早膳,你可以点些合你口味的。”
      南子秋懒洋洋倚靠在门上,还是那副媚人模样,目送着沈既川的轿辇愈行愈远,而后被雪地的那点白色朦胧到消失不见。

      钱公公抬起眼来看看这位新来的美人,心里也升起什么敌意,只是暗暗赞叹着这份独一份的美貌。这些年李淮古为了养废沈既川,什么计策都会使一点。这些钱如意都看在眼里,自家陛下才刚十五岁的时候,李淮古就打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幌子送来了不少从各地搜罗来的美貌女子。
      那些沈既川都没收下,反而还邀请李安林进宫赏美人,最后再全赏赐给李安林,也算了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昨儿晚上沈既川主动收下了南子秋,这一点是钱公公没想到的,但看着这张脸,大概也能理解自家陛下的行为。虽然觉得自家主子沉迷美色不太好,但沈既川自陆思危随军后孤单了十几年没个朋友说说话,况且也实在架不住人家长的好,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对南子秋也多了几分喜爱,于是他恭敬地向美人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吩咐。
      南子秋靠着门框呆呆地看着洁白的雪地,他想起了草原上洁白的兔子和自由翱翔的鹰,眼里不自觉划过一丝悲哀,面上仍是一副懵懂乖和的模样,他喃喃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宫里妄议皇上乃是大罪,但钱公公是跟了沈既川的老人了,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更何况他昨晚上睡在隔壁听了一夜的墙脚,大致也知道什么事都没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自然也是有心想要替自家陛下说说好话的。

      “咱陛下啊自六岁登基,独身一人在宫里,也没什么伴儿能说说话的,因此才养成了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性子,但其实陛下读的书可多了,性子也温和,要不是被那首辅大人压着不肯放权,否则必然是个能使天下太平的明君。”
      “况且啊,陛下还惦记您肚子饿,特地命奴才新取了御膳房的芙蓉酥来。”钱如意把点心盒子呈到南子秋面前,“您可是咱们陛下收下的第一个美人,想来陛下对您肯定是真心实意的。”

      本来南子秋是想从钱公公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什么对方的习性啊,喜好啊之类的,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他听着对方的评价,深深觉得钱如意应当是对沈既川有一层误会在。这不爱说话,喜好读书,明君,真心,真是那一条都和南子秋所了解的相差甚远。

      实在不好意思地说,他虽然能感觉到沈既川确实不像传闻中那般昏庸寡闻,但是也不是钱公公口中的模样。当然这才不过一天,也代表不了什么。
      “行吧,您先下去吧。”南子秋微微欠身,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屋,“陛下回来前还麻烦您再叫我一声。”

      天还没亮,吹进来的风也是冷的,南子秋走过去灭了屋内的烛灯,屈指轻轻敲了敲窗户,声音很低,“十一?”
      一道黑影立即显现在窗外,等候着吩咐。
      “去查查沈既川,顺便叫十二去宫外查查那些不实的流言是谁传出来的。查出来后……”南子秋思忖片刻,“怎么传出来的怎么传回去吧。”
      “对了,十三呢?”
      “十三进了首辅府。”那黑影低声回答。
      “那行,叫他注意安全,若听见什么重要消息尽快传回来。”
      “是。”窗外的身影晃了晃,犹豫着问,“主子,您当真要和这大明皇帝做交易?若是他出尔反尔怎么办?”
      南子秋视线落在那盒芙蓉酥上,嗓音低哑,“他若是会那么做,我自会亲手杀了他。”
      “还有,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
      “是。”黑影抖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

      窗户外边的参天大树被风一吹,又落下了不少雪块,砸在冻地坚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子里很干净,角落的桌上是青花缠枝香炉里,香篆乍燃,袅袅青烟飘渺缭绕。
      这是他在楼兰没闻过的味道,浓郁又清甜。
      南子秋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湿润的晨风和着东边廊檐上泛起的那抹金光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薄薄的中衣抵不住这种寒意。

      犹豫片刻后他挪到沈既川的床榻边躺了上去,软榻虽然睡着也还行,但终究不如床舒服,他钻进厚厚的被子里,感受着还残留着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
      真是令人奇怪的安心。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把被子拉高将整个人裹了进去,清甜又浓郁的味道包裹着他的思绪。

  • 作者有话要说:  (1)汉代繁钦《定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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