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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患 ...

  •   另一边的朝堂上则是一片混乱。
      平州刺史在哭着灾,户部尚书在哭着穷,礼部尚书在提议着祭祀祷告上天,吏部尚书在一旁弱弱地提醒到今年又该科考了。
      “陛下啊,陛下。”平州刺史徐凼跪在台阶下,涕泪俱下,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外边的长袍都是灰扑扑的,他抬起手随意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自闰二月初旬以来,平州是连日的倾盆大雨啊,各处山体塌陷,江淮一带尤甚,河流暴涨,洪水决堤淹没了良田。”
      “三十余州县陆续禀报,或因河流漫淹,或被山水冲刷,一县之中被淹村庄自数村至百余村,坍塌房屋自数十间至数百间,压毙人口自数口至数十口,均各轻重不等。(1)各处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离失所,往锦州方向四处逃难啊,锦州各郡县接纳灾民众多,赈灾粮款却迟迟不到,府君县令只能自掏腰包往里砸钱。若是遇到原本就贫困的郡县,或者县令不肯开仓放粮的,百姓为生活所迫,占山为寇,甚至路有饿殍,易子而食都是常有的事情啊!”
      徐凼想起还在平州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嘶哑,“臣恳请陛下尽快遣督臣抚臣分别以各地水患轻重程度,先后陆续赈灾,按例命户部支出赈济钱粮,工部抢险救灾修建堤坝,并下旨命各处县官地主开仓放粮,以缓解平州民情。”
      户部尚书陈兼昨夜里得了李淮古寄去的信件,以为叛党一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此时也放下心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与跪在旁边风尘仆仆的徐凼形成了鲜明对比,“禀告首辅、陛下,淮阳一战打了五年啊,各地收成大多哪去充作军粮,这五年里又是战事军需,又是百官俸禄,还有锦州前年新修的堤坝,是有去岁下令修建的寺庙道观,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处不要银钱?不是微臣非要推脱,实在是户部没钱了呀。”
      “户部没钱?户部次次都说没钱,那国库里的钱都去哪了?”沈既川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他伸手揉了揉,“朕前几日不是还听闻陈尚书在家中为自己祖母办了场极具奢华的生日宴?”
      李淮古沉闷警惕的视线落在沈既川身上,复又垂下眼,替陈兼解释了一句,“陛下,办生日宴用的是尚书的私库,并非挪用的公款。”
      “呵,私库,刚好陈尚书也在那份名单上,是与不是,一查便知。”沈既川放下手,循着前世记忆搜索着人名,“此事事关重大,便交由尚书左丞宋皆,你与丞相一并查办此事。”
      宋皆走出来跪下谢恩,陈兼倒是被沈既川这措不及防的一句惊得两股战战不敢出声,只不停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李淮古。
      但李淮古撇过脸不看他,俨然是准备要放弃他了。
      “至于平州的赈灾钱,先从楼兰上贡的白银和百官的年俸里砍,前些年要建的宫殿和观庙也一律停工,余出来的钱全部送往灾区救灾。”沈既川斟酌着说,“待丞相与左丞将那名单上的一一查验清楚后,贪污受贿的罢官抄家,银钱冲入国库,重则斩首,轻则流放。若是被查实通敌谋叛,株连九族,空出来的位置先由下头的人顶上,待科考完成后再重新分配。”
      “各位爱卿意下如何?”沈既川转了转手腕上原属于南子秋的银镯子。
      大明陛下是个傀儡,手中无实权,上朝也基本上没什么话语权,这是朝堂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况且陆将军刚回京,沈既川又给他免了几日的早朝,因此朝堂上也没什么向着他说话的人。寂静片刻,不少朝臣不约而同地看向李淮古,注意到这股视线的沈既川冷哼了声,似笑非笑地也看向目光汇聚中心的李淮古,冷声询问,“首辅觉得如何?”
      李淮古内心有些得意,虽然小皇帝到了叛逆期不太听指挥,但朝堂上终究多得是他的人,就算他想翻身也翻不起浪来。
      可惜还没等李淮古回话。
      此时,深红色官服的衣角轻轻晃动在沈既川的余光里,季枕轻轻弯腰行礼,纤长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慢声回道:
      “陛下圣明。”
      这话一出朝堂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过去,李枕年少成名,又出身寒门,在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之间声望很高。平日里基本只安心做事,对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只要不波及到百姓的利益,他基本上从不插足。
      但此时季枕的动作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站在了李淮古的对立面。两大势力分庭抗礼,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
      这下朝堂百官面面相觑,惊骇地相互对视,不得不跟着上前一其跪拜行礼,“陛下圣明——”
      只有李淮古阴沉的眼神穿过正在行礼的文武百官,直直的落在了季枕的身上。
      下朝后。
      季枕的马车又被拦在了宫门外,只是很遗憾李淮古扑了个空,无功而返,因为季枕根本不在马车里。
      小福子弯腰小跑着领着季枕走到御书房门口,“丞相大人,陛下就在里面呢,您快进去吧。”
      隔着一道帘子,屋内隐约传来闲谈说话的动静。
      陆思危正襟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手从案几上的盘子里捞起一块桃花糕啃了一口,眯着眼睛把昨晚上李淮古堵住季枕到最后季枕给他们爷俩提醒的话,添油加醋地给沈既川描述了一遍。
      恰好此时帘子晃动,话题主人公之一走进来朝着空无一人的书桌恭谨跪下,“臣参见陛下。”
      “快起来吧。”沈既川没坐在书桌前,不过他下了软榻,走过去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早上南子秋塞给他的名单一齐交给季枕,“督查一事就要辛苦季丞相了,这份名单上的人定要仔细查。还有审那两个刺客的事,就让陆小将军和你一起去,若有拿不准主意的,你就和陆小将军斟酌商议而行。”
      “是。”房门不算隔音,季枕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了陆思危的声音,此时偏头看向笑着的陆思危,眼里也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面上却不显。
      “还有一事,关于昨夜一事,我已经听陆小将军和我讲过了。李首辅仗势压人,季丞相受苦了。”沈既川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还有丞相那番话,我也已知晓,此前我却有大行封赏的想法,得丞相一言如醍醐灌顶,这一点还要谢过丞相了。”
      “陛下过谦,无忧不过随口一言。”季枕微躬着身子。
      院外高耸的树上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下些雪块来,沈既川走到窗边伸出手探了探,“风又大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留二位多坐了。”
      ———
      已然天光大亮,宫中植被不少,但因为才是初春,大多都被雪覆盖着,湿润润的风卷起零星落叶在空中不断沉浮。出宫的路上,陆思危一直缠着季枕说话,最后才说到正点上,走也没个正形儿,“季无忧,陛下既然要我和你一起审,但此时天尚早,赏个面子,今日一起吃顿早饭?”
      “好,去哪儿?”季枕的语气不辨喜怒,他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陆思危,寻求着他的意见。
      “就去城南的那家金玉满堂,早听说那家的桃花糕可是一流,如何?”陆思危摇落覆盖着桃枝的霜雪,攀折下一支花来,时而握在手心,时而置于鼻尖,他嗅了嗅,撇着嘴甩了甩,“一点也不香啊。”
      “嗯。”
      得了回应的陆思危低垂着眼,打量着桃枝上的花瓣,小心的撕下一块完整的塞进嘴里,嚼了嚼又皱着眉苦着脸吐出来,“好难吃啊,怎么是苦的。”
      季枕看着他的动作罕见地弯了眉眼,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话题,“曾听闻淮阳有座常见飘雪的崤山,其中生长的梅花凄美绝艳,乃是天下一绝。可惜无忧身在定京,一直未得亲眼见过。”
      定京乃大明朝繁华之极,此时是春二月,虽然一场迟来的倒春寒让白雪重新覆盖了整个定京,终究盖不住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淮阳城地处边关,黄土遍地,建不出定京的连甍接栋,碧瓦朱檐。
      但他来时的淮阳仍是大雪纷飞,大漠孤烟和繁星满天的景色,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那里有京城看不到也养不出来的漫山遍野的崤山梅花。
      隐藏在皑皑大雪里漫漫黄沙中的梅花林,埋葬了无数英勇将士的尸骨,凄美又绝艳,那是边关将士们守护的家园。
      “塞外自有塞外的景,纵使红梅再红再艳,也不抵大明的千山万水。”陆思危将手中缺了一块花瓣的桃枝送到季枕的面前,许下承诺,“你若是喜欢,待我来日回朝便给你带一枝回来。”
      季枕接过其手中桃花,“那便谢过陆小将军了。”
      前方带路的小福子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捏了把汗,总觉得自己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而香消玉殒在这深宫大院里,他加快了脚步将两人送出宫。

  •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1892年(清光绪十八年)7月山西北部洪水清宫奏折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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