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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美人醉酒 跌墙入怀 ...

  •   昨夜那班贼匪实为两拨人马,一方是真正打家劫舍的强人,另一方则是另有目的歹人。

      虞长宁猜测那伙儿歹人一行为七人,其中两人漏夜离去,另外五个则守在路口,以防有人逃离报官。

      而他们的目的应与皇城司相同,李家。

      不然皇城司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小镇上?

      看他们如今这架势,似在翻找何物而不得,许是被昨夜那两人拿走了也不定。

      昨夜陆九瞻是救了她一命,可几日前他却差点儿掐死她。若她此时上前提醒,谁知他会不会对她严刑逼供?

      虞长宁只燃起了一瞬的感恩之心被对陆九瞻的敬而远之所浇灭。皇城司的名声并不好,在朝臣眼中他们是党同伐异的阉狗佞犬,她不能与他们扯上关系,否则不但祸及己身,还会连累旁人。

      况且,以皇城司的能耐,应该很快就会查到这些,用不着她刻意提醒。

      至于陆九瞻的救命之恩,她自会找到别的法子报答。昨夜所见,她选择深藏心底。

      细雨随风击打在少女垂肩的乌髻上,暮光自天顶流泻,洒向她指缝间的青瓦。

      陆九瞻走出书房,便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粉墙黛瓦间有一道柳芽色的娇影,仿佛是春日的信使,在倒春二月带来一抹鲜活的生机。

      白色的油纸伞边,堪堪露出了半张桃腮玉面。金光洒在她露出衣袖的一截雪腕上,好似盈盈流光,与腕间翠玉相映成辉。

      他彻夜未眠,对着一班匪徒整日,却问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无论是掰折他们的十指,抑或是敲碎他们的肋骨,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伙儿人摆明了是棋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觉心神疲倦,烦躁的情绪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如今只想出来走动走动,却不想瞧见了这幅景致。

      陆九瞻本想让人驱赶,但看着随风舞动的鹅黄发带,他竟鬼使神差地撑起伞走了过去。

      少女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不知已有旁人闯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

      陆九瞻的语气里只有好奇。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虞长宁吓了一跳,她手中的油纸伞滑落,滚在了陆九瞻脚边。

      少女酡靥飞花,杏眸隔着水雾暧昧朦胧,点墨般的瞳仁似散非散地看着墙下的人。

      她的反应较往常迟钝了一些,但不至于糊涂。

      很快,她眸中散乱的光聚做一团,落在了陆九瞻的眼中。

      虞长宁错开目光,生怕被眼前这位看出端倪,随口解释道:“喝了些杨梅酒,在这儿散散酒气。”

      陆九瞻的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弧度,这半真半假的借口,她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他俯身捡起水中那把画着春睡海棠的油纸伞,轻轻甩了甩伞面的水珠,伸手递给墙上的人。

      雨水落在少女的身上,仿若伞上那朵海棠,娇艳而楚楚,惹人生怜。

      虞长宁踮起脚,伸手去够油纸伞。

      木屐踩在打湿的青苔上,让她失了重心,向前倾倒。

      眼看就要从墙头栽下,她吓得闭起了双眼。

      再睁开时,人已落进了青玉色的怀中。

      淡淡的沉水香与昨夜的味道重叠,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勾着那人的脖子,两张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只留下点点缝隙,青丝调皮地穿过其间。

      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花香钻入鼻间,恬淡中带着娇媚,是春日雨后的芬芳。

      陆九瞻微微蹙眉,他从不习惯与人这般失了分寸地靠近。

      只是少女那双冰凉凝滑的手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让他离不得分毫。

      湿润的发丝勾缠在他的颈边,臂弯上温软的触感让他耳后隐隐发烫。

      周遭变得静谧安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你先松手。”

      陆九瞻不喜欢这样脱离掌控的氛围,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想让少女离他远些,再远些。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酥酥麻麻,勾得虞长宁的脖颈浮起细细麻麻的栗栗。

      她紧张地想要挣脱这样的禁锢,慌乱间,擦过一片鸦青,点点粗粝刺痛了她的樱唇。

      陆九瞻身体僵直,目光凝结在眼前的墙壁上,他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放开的手臂。

      再回神时,虞长宁已退开了一步。

      两把撑开的伞倒在了一处,她慌忙地弯腰捡起纸伞,匆匆逃离。

      少女的馨香似还萦绕在侧,陆九瞻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紧张失态。

      他看着地上那柄画着海棠花的纸伞,一时不知该不该举起。

      雨水夹着柳意打向他的面门,他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这柄与本不该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伞。

      再转身时,目光变得冷厉。

      他扫向那些并不专注的下属,淡淡道:“不想吃饭了?”

      众人连忙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但彼此之间眼神乱舞,似在默默交流。

      陆九瞻又回到廊上,将纸伞靠在墙角。

      在踏进书房前,他拧头看向方才的位置,一个被忽视的念头蓦然出现在了脑海中。

      他走出庑廊,任凭雨水在身上冲刷,昂头查看四周,赫然发现附近邻舍亦能窥见李家庭院,遂吩咐薛松传唤众人逐一问话。

      薛松飞快扫过那柄斜斜靠在墙角的春睡海棠,又速速挪开眼,领命而去。

      他担心其他同僚粗鄙,唐突了春睡海棠的主人,便自告奋勇揽下了盘问虞娘子的差事。

      约莫一盏茶后,虞长宁坐在了薛松对面。

      皇城司这番举动亦在她意料之中,那班劫匪定给不出他们满意的答复,那就只能从一众邻舍身上下手了。

      薛松问得仔细,虞长宁也答得详尽。

      “昨夜有两人从李家出来后便骑马离开了……路口有五人看守,其中一人夺马追堵报信的张五……”

      她虽不愿主动相告,可人家问了,她若不说,一旦被看出端倪,只怕又要如那夜一样,自讨苦吃了。

      薛松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见她神态自若,心中不由得冒出一股怨气。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掖着不提,亏昨夜大人还救了她。

      再之后,薛松的态度就没那么温和了。

      待人离去,陆九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没错,方才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只是没有薛松那般义愤填膺。

      薛松看了眼陆九瞻,将埋怨之语尽数吐出,“我们不问她便不说,害我们白白浪费了一日。方才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好像多说一个字会掉块肉似的。我还以为她与汴京那些贵女不一样,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

      陆九瞻被他这比喻逗笑了,“立场不同罢了,既然她不便主动相告,那我们问得细一些便是了。”

      薛松不知道陆九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他只好收拾了供词,盘问下一个去了。

      待薛松离开书房,陆九瞻提起笔,继续在纸上勾勾画画,将这些日子所得到的信息像一簇簇枝叶一样串成了大树。

      前些日子在明州江畔捉到的两浙转运使曹隆坚称自己没有贪墨,而从他家中搜出来的金银来源却指向了越州布商,李家。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曹隆确实没有撒谎,那么这些贿款极有可能是旁人栽赃的。

      他一查到来源,就带着人手快马而来,结果还是被人捷足先登,这其中似乎有些猫腻。

      他原以为余姚县衙中有人暗中勾结,才会让这群劫匪如入无人之境。

      可当他今晨去县衙问话时方知,昨夜本该在此巡逻的兵士集体腹泻,原因是吃了一盆放坏了的酱牛肉。而卖那酱牛肉的食肆已被查处,但经审讯,就连老板也不知为何牛肉放坏了,这一下就成了无头公案。

      而整座县衙,上到知县,下到洒扫婆子,都被皇城司的人反复盘查,可他们的供词却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每一个人都能合得上。

      除非整个县衙的人合力编造了一个谎言,但上下那么多人,难道每一个都是说谎的高手?包括那个跟在知县身边,十岁出头的小厮?

      陆九瞻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今日虞娘子的证词恰好佐证了他的猜测,确实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这群一无所知的劫匪不过是被人利用、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真正有用的线索,除了那两个骑马离开的人,便只有追堵张五的守路人了。

      但相对那两个来说,守路人也只是边缘角色而已。

      最难的是,如今不论是李家的宅院还是铺子,都找不出一页记账的纸来。

      陆九瞻看着屋外阴沉沉的天际,雨声霹雳,渐渐有超过昨日之势。

      若暴雨倾盆,难行夜路,只怕线索真的要断了。

      官家对这桩案子十分上心,这本该由探事司指挥使陈游查办,是他这个副指挥使耍了手段才抢来的。

      如若没有办好,日后非但难有出头之日,还会遭到陈游的报复。

      像薛松等人一入司就跟着他,在陈游眼中早就是他的人了。若他遭到打压,只怕薛松几人也难有好日子过。

      所以也难怪薛松对虞长宁的隐瞒耿耿于怀。

      虞长宁却不知自己差点儿砸了一伙儿人的饭碗。

      她看着窗外银河倒泻,心中亦是烦闷。

      她将所有线索从头理过,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

      若她前面的推测无误,那虞敏勤藏下的东西便是被人拿走了。所以她如今要寻的是人。

      若是站在虞敏勤的角度,他之所以布下这些疑阵,又以花生为线索,为的就是将东西托付给信任的至亲。

      而从手札来看,这些疑阵布置得有些匆忙。许是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身处险境,随时有性命之忧,所以才要将重要之物急急托付。

      甚至他的死也与这件东西有关。

      对虞长宁而言,她只要找到受托的人,再得到那件要紧的东西,便能找到他真正的死因。

      据老夫人所言,家中知晓他食不得花生的只有母亲和兄长三人。

      而那时老夫人听到“季明”二字毫无反应,即可排除在外。

      那就只剩下虞敏忠和虞敏孝兄弟二人了。

      只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虞家一点动静也无?

      难道他们任由虞敏勤死得不明不白?

      难道虞敏勤以命相搏的东西所托了非人?

      虞长宁心中一窒,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那个一心只想着治水的虞三郎,不该含冤而终,更不该被至亲背刺!

      只可惜道路泥泞湿滑,便是她此刻归心似箭,也无法前行,只能坐在窗前,看着春雨如袭。

      明蟾高悬,雨横风斜,老天爷丝毫没有收紧关口的意思。

      雨水顺着风吹进屋内,淌得地板上都是水渍,映着灯光,分外扎眼。

      虞长宁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心中隐隐不安,决定测一测这雨量。

      她寻到周媪,要了一把长尺,又将房中的香漏挪到了显眼的位置。而后她披上蓑衣,小心地踩过水塘,蹲在池塘边,任由浅色的衣摆裙角被污泥染脏。

      她寻了个趁手的位置,小心地将木尺探入,记下水位刻度。

      雨水顺着斗笠灌在了膝上,又从膝上滑进了鞋袜中。风吹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但目光始终牢牢锁在长尺的刻度上。

      待香燃断棉线,铜珠滚入盘中发出声响,她眼疾手快地记下了水位刻度,不由心下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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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人醉酒 跌墙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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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周期(5.18~5.28) 因本职工作需要出差,所以本周更新不稳定。 读者宝宝放心,作者的事业心早就死了,所以小说不会弃坑~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和评论,也欢迎提出建议~ 新人小作者给大家比心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