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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十一月初五。深夜三更。长安西城。西城酒馆里。
      一个简陋的木桌上,摆了很多空酒樽。还有两个酒樽滚到地上,一个雪青色衣衫的女子坐在角落里,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她的长发用红色发带扎了起来,脚下放着两把奇怪的武器。
      冬日,就要下雪了,这位女子却只穿了一件薄衫。一件雪青色披风掉在地上,上面破了一道口子。
      “客官,打烊了。”小二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提醒了好几次。
      不知道为何,他有些惧怕这几个女子,虽然她很美丽,而且喝醉了。
      如果,她一直这样醉着,那这酒馆怎么打烊?
      他准备鼓起勇气,走近那个女子,再大声提醒一声,才刚刚张大了嘴巴。
      忽然,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挡住了他。
      托着银子的手白皙修长,俊秀有力,像是春天渐深时的青枝。
      一个披着披风的青年走了进来。
      俊美风流,容貌非凡。
      小二不禁张大了嘴巴,他在店里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美貌的儿郎。
      “等这位姑娘醒了再打烊吧!”
      小二收了银子,准备上楼睡觉,心里有些担心,这青年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会不会趁这姑娘喝醉了,做些什么事情出来,不免又有些惴惴。
      青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她弟弟。”然后,他补充了一句,“族弟。”
      小二上楼以后,关了门,在门后面,搭了一把椅子,趴在门缝上偷偷看着。
      “族弟,哼……”现在这些年轻人,为了泡妞,真是什么谎都敢撒。
      他有些兴奋,觉得今夜说不定可以看一幕活春宫。
      酒馆里常有喝醉的女子被男人捡走,他并不同情,哪个正经女儿家,会半夜喝得酩酊大醉?
      沙漏的沙子无声洒落,烛火静悄悄的,青年走过去,坐在喝醉的女子身旁。
      然后,他脱下了披风。
      偷窥的小二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然而,他竟然将披风披在女子身上!
      小二愣了一下,又冷哼一声,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而已。
      女子依然沉睡着。
      小二凑近了些看,咽下一口口水。
      接下来,他应该动手了吧?
      别看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罢了。
      然而,楼下的青年什么也没做。
      他捡起了地上的雪青色披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针线盒,穿针引线,开始缝补那个口子。
      他在给她缝衣裳?
      偷窥的小二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针线在披风上跳舞,针脚不咋样,但是看起来很认真。青年又在口子上面绣了一枝红色的莲花。
      花枝细长,坚韧而又孤冷。
      一柱香,两柱香,一个时辰……
      晨曦渐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小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酒馆做了十一年,见过无数过醉酒的女子,以及醉酒后在她们身边的男人。而这样的少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楼下什么也没有发生。
      穿着春衫的青年,就那样坐在醉酒的女子身旁,看了一夜的书。
      “邦邦邦……”外面有人敲门,客人来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小二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打了个呵欠,悻悻地走下楼,一边走,一边看了看角落里的那对男女。
      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看见眼前的青年,有些疑惑,然后,又看了看披在肩上的披风,再看了看披风上绣的莲花,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有些微微松动。
      然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她眉毛一皱,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问道:“你是南宫春深派来的?”
      笑郎君放下书,认真地点点头:“我的确是她派来的。”
      南宫细细冷笑一声,就准备拿雪夜斩。
      笑郎君看着她的眼睛,脸有些微红:“但是我自己也想来。”
      南宫细细知道他。
      作为绣衣监的顶级杀手,作为南宫世家的人,她当然认识他。
      可是,她以前从未注意到他。
      在一群南宫世家的年轻人里面,这个人除了倜傥风流以外,并不出众。
      笑郎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南宫细细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柔和了一些:“你来找我干什么?”
      笑郎君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策反你。”
      南宫细细冷笑一声:“策反我,你可知,我是谁的人?我是丞相的人。”
      笑郎君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说道:“姐姐,跟我回家吧。别忘了,你姓南宫,是我们南宫世家的人,你是我们的家人。”
      南宫细细漠然一笑:“我当然不会忘记,我姓什么。我曾祖父、祖父、父亲,还有南宫城也姓南宫。南宫世家,什么时候有家人了?”
      这几个人,都是当时宋皇的兄弟,在为南宋立下汗马功劳以后,却要么被杀害或者试图杀害。
      笑郎君沉默了。
      虽然,兄弟父子相残这种事情,在皇室里很普遍,但是,在一贯自诩重视血脉亲情的南宫世家里,是两桩天大的事情。
      笑郎君诚恳地说道:“姐姐,这一次是不一样的,阿春也是不一样的。阿春说过,她要让上两代南宫世家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了。”
      他看着南宫细细,眼神越发恳切:“姐姐,跟我回家吧。”
      听见“回家”两个字,细细猛然一震:“那不是我的家。南宫世家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笑郎君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短笛,递给她:“如果以后你有难的话,吹响它,我就会来帮你。”
      那是一支竹子做成的笛子,泛出微微的青色,像是眼前这个青年的手指。
      南宫细细漠然地看着他,端起酒樽,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看着笑郎君,嫣然一笑,一种从未有过的风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笑郎君蓦然一惊,没想到一贯冷若冰霜的南宫细细,竟然径自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笑郎君愣了一下,也不回避这个问题,坦荡地回答道:“阿春问我们几兄弟,谁愿意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很愿意,我很喜欢这个任务。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
      南宫细细听着他的回答,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道:“你倒是挺老实的。”
      笑郎君点点头:“那么,姐姐,你看我这么老实,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南宫细细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笑郎君答道:“24。”
      南宫细细笑了起来,有些沧桑:“那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笑郎君摇头。
      南宫细细笑了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我比你大3岁。”
      笑郎君微微沉默了片刻:“不算大,我不在乎。”
      南宫细细摇头:“我在乎。”
      她拿起衣裳,看了看那个补丁,嘲笑道:“手艺太差了。”然后,她拿起短笛离开了。
      笑郎君心想,我可是认真跟明尘学了很久。

      转眼已是第二年春节,南宫明尘进宫给春深送糟鹅掌。
      他给了春深一份名单,春深看着那份名单,双手一抖,名单掉在了地上,她不可抑制地蹲了下去。
      剪刀计划。
      “这是莲花风送来的。”明尘神色凝重。
      毒诗人问明尘:“南宫细细怎么样了?”
      “你们有把握吗?”毒诗人想了一下,点点头,“笑郎君正在和她培养感情。”
      春深提醒道:“还是要多考验考验。”
      毒诗人点点头:“我们已经考验过她几次了,全都通过了。这份名单就是她最先给我们的。”
      笑郎君补充道:“和莲花风传来的名单是一样的。”
      毒诗人苦着脸:“我们的名字都在这上面,还有吕兆和五叔,梁伯夷和刘成……他们是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宇文卿这人,也太狠毒了……”
      笑郎君说道:“看来这次他们是准备下血本了,那么问题来了。第一,这些人身边都有高手护卫,他们有这么多杀手吗?第二,难道他就不忌惮齐王吗?就算第三,既然这上面都是宇文卿想要剪除的人,为何上面会有这个人?”
      笑郎君用朱红色的笔勾了一个名字出来。
      花蝴蝶。
      其余几个人脸色都很凝重,花蝴蝶的名字出现在这份名单上,透露出了几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春深看着明尘:“你说说看,明尘。”
      这几年明尘长大了不少,不再是那个14岁的孩子,现在是一个20岁的少年。
      明尘静静地说道:“我认为问题的关键仍然在于,这份名单是不是真实的。”
      春深皱眉:“这是莲花风和南宫细细传来的情报,你的意思是这两人要么提前统一了口径?还是说从源头上,就是假的?”
      明尘一边绣花,一边说道:“这两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所以,我们要再等等。其一,如果名单是真的,名单上面的人我们都要去救,花蝴蝶自然也要救,因为如果他真成了宇文卿的敌人,他将是我们刺向宇文卿的一把利刃;其二,如果名单是假的,这些人我们仍然要去救,因为这上面肯定有很多人是宇文卿真正想要剪除的。而花蝴蝶之所以在这份名单上,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打入我们。”
      “所以,不论这份名单是真是假,我们都要救人,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踩进去。这就是宇文卿最可怕的地方。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要救这么多人,首先人手就不够。
      明尘叹息道:“宇文卿这个人可真狠,他明明知道我们人手不够,他一来就整这么大的一盘棋。别忘了,咱们几个可都在名单上。”
      说完,他用手指着最后一个名字:“阿春,你看,还有你。”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感觉身边的人有些颤抖,他有些不解,平日里不管遇见多大的事情,阿春都很镇定。
      怎么现在这么失态?
      难道是因为害怕?
      明尘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保护欲,说道:“现在你没有武功,我留在身边保护你吧。”
      春深摇摇头,拿出一个凤凰翎:“我有这个可以防身。”
      明尘叹息道:“阿春,没想到还有人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春深交给明尘:“多造几个,给大家防身。”
      明尘欣喜道:“这个难度很大,我最多只能造八成像。有
      了这个东西防身,我们的胜算又要提高很多了。”
      自从铁公鸡离开以后,春深迅速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很快就学会了绘图还原现场和制造武器。
      甚至已经超过了铁公鸡。
      春深咳嗽一声:“明尘,你造好了凤凰翎以后,再仔细研究一下,如何才能让凤凰翎发挥最大的作用。”
      明尘应下了,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我觉得我们可以再等一份情报。”
      春深有些疑惑:“再等一份情报?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莲花阴是不会启动的。他一直在局外,执行最重要的任务,现在可不能把他拖进来。”
      明尘摇摇头:“这一次,他一定会自己入局的。”
      春深沉思片刻,忽然明白了。
      “因为,我们在上面。”
      春深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明尘,你长大了。”
      眼前的少年已然还很年轻,可是褪去了青涩,心思缜密,做事稳妥,春深很是欣慰。
      过了一会儿,明尘有些不解地问道:“接近南宫细细这件事,为何会选三哥?我记得他已经有意中人了,他好像喜欢慕容归。”
      春深摇摇头:“三哥是自愿去的。”
      明尘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明白了,为了南宋,每个人都会做出选择,每个人都会做出牺牲。
      但是,这一次,明尘希望笑郎君至少也有些快乐在里面。
      至于南宫细细,他也有些叹息,但是,但是……
      春深叹息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就是一个考验南宫细细的机会。”
      然后,她缓缓说道:“让她去救花蝴蝶。”
      明尘愣了一下,然后,春深补充道:“风语跟着一起去。”
      明尘震惊,然后又恍然,佩服地看着她。
      既然,这两个人都有疑点,那就让这两人碰在一起,如果有什么疑点,也能很快暴露。
      春深看着明尘:“叫师父别逞强。活命最要紧。”
      夜幕降临,宫里的灯渐渐都亮了,今夜齐王去了李夫人那里。
      其余人都走了,紫宫里只剩下毒诗人和春深。
      毒诗人有些不满道:“你为何如此信任明尘?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你的亲兄弟呀。”
      春深轻声说道:“因为,他比你们都强。他很少说话,但是每次一开口,就能说出问题的关键所在,直指问题的核心。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毒诗人沉默片刻:“他到底不是嫡脉,我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你也知道,我们家最重血统。四叔说过,我们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们的血脉至亲……”
      春深低声道:“他是四叔指定的下一任宫主。”
      毒诗人又说道:“就算他是四叔指定的,可是,四叔也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又不能算到后来的事情……何况,我很看好阿月……这些年来,阿月成熟了很多,还有阿凤也开始长大了……”
      春深低声嘶吼道:“不要提阿月,不要把阿月和阿凤牵扯进来!”
      毒诗人看着春深失控的神情,恍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他苦笑道:“做宫主不该有私心,不该偏心,你到底还是……
      毒诗人走了以后,柳叶儿端了一杯茶进来,云璨给她更衣。
      春深看着柳叶儿和梅清,忽然问道:“他离宫之前,跟你们说了什么?”
      柳叶儿低头:“贵人说,让我们照顾好夫人。”
      其余人走了以后,春深看着梅清,叹息道:“他为何不带着你一起走?”
      梅清的眼眶微微红了,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才压抑着声音答道:“贵人嘱咐奴婢,让奴婢守护夫人。”
      守护。
      她说的不是照顾,而是守护。
      说明南宫月夜对这个宫女,有多么信任。
      她明白她对南宫月夜的心意,也更加明白,在齐宫里,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是多么不容易。
      可是,南宫月夜将这个他最信任的人,留给了自己。
      他出宫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带。
      春深望着梅清,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如果,我送你回到他身边,你可愿意?”
      梅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奴婢答应了贵人,就一定要做到。”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春深:“奴婢不能让他觉得,这个宫里,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
      不能让他觉得,这个宫里,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
      春深的眼眶微微红了,她看着梅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多谢!”
      清冷的月光下,雕花窗棂外,夜色如水,春深想起南宫月夜那张苍白绝美的脸,变得越来越冶艳和妖媚,越来越像宇文卿。
      她没有告诉毒诗人他们,她真正的担心是什么。
      她为何会有私心。
      她很担心,阿月变成吴瑕那样的人。
      明尘和阿月都极其聪明,然而,他们最大的不同,就在明尘他什么事情都能想开,而阿月什么事情都想不开。
      之前,阿月离宫之前,她在他的行囊里,偷偷藏了阿月翎进去。
      然而,等他走了以后,阿月翎却原封不动地放回来了。
      她很担心阿月。

      冷月下,废弃的亭子边,一湾流水静静地流淌。
      转过亭子,有绵延不绝的假山,春深穿过重重树影,走到了第七座假山面前,然后,钻了进去。
      里面有一个山洞。
      黑暗中,一只手将她拖了过去,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肃穆而又冶艳。
      “我这次帮了你大忙,你要怎么谢我?”月光洒在山洞外面,照在春深的脸上,宇文卿的脸沉浸在阴影里。
      春深看着他,想起了那份暗杀名单,尽量在脸上做出真诚的表情,说道:“谢谢你上次帮我的忙。”
      宇文卿:“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春深沉默了片刻:“你想我怎么谢你?”
      然而,宇文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轻轻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春深笑道:“我?”
      宇文卿笑了起来,他很少笑,这一笑真如春光乍现,美不胜收。
      春深一愣,宇文卿已经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我最讨厌月光。”
      宇文卿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因为月光,会让我变得心软。”
      春深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有些尴尬地笑道:“只要是人总有心软的时候。月光这样美,其实,人心软的时候,也有它的美好之处。”
      宇文卿笑得更加温柔:“可是,我若是心软了就会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春深心头的警惕性更强,她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宇文卿继续说道:“比起喜欢人来,我更喜欢没有弱点。所以,对不住了……”
      春深伸手,揽住宇文卿的脖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宇文卿幽静听不见了,他将头别了过去,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宇文卿笑得更加温柔,说道:“今天我没带解药了……抱歉,你将死于三日后的亥时一刻。”
      春深浑身冰冷,抱着宇文卿的脖子,疯狂而又绝望,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唯一的救赎,宇文卿却轻轻将她推开了。
      然后再也不看她一眼,就从山洞离开了。
      在山洞门口的时候,他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春深在山洞里,坐了很久。
      她并不害怕死亡,可是,若是她死了,她的兄弟姐妹们该怎么办?
      她必须要活下去,才能保护他们。
      可是,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痴情蛊。
      除非蛊母每个月定期给她解药,否则,她必死无疑。
      春深走出山洞的时候,感觉很冷。
      当她走过废弃的亭子,穿过花园,拐进一条小道的时候,她停住了。前方有一道黑影,凶狠阴鸷。
      在月光下,明晃晃的,像一头潜伏已久的野兽。
      她三天后就要死了,在死之前,还有人,不放过她。
      春深苦笑了起来,真是生命不息,迫害不止。
      春深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说道:“我中了毒,很快就要死了,如果你要杀我的话。可否容我多活几天,回去跟亲人们道个别。”
      黑影发出桀桀的笑声,笑声里带着一些令人恶心的气味:“谁说要杀你了?你长得这么美,杀了岂不可惜。”
      春深恶心地闭上了眼睛,这一生,她一直都在反抗,反抗命运,反抗那些破坏她,折磨她,羞辱她的人。
      然而,最后这一次,在生命将近尽头的时候,她忽然丧失了反抗的意志,她就要死了,在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救她,如此,反抗还有何意义?
      既然她的生命只剩下三天,那么在剩下的三天不应该用来反抗,而应该用来告别,用来嘱托他的兄弟姐妹们,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于是春深转身过去,平静地说道:“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吧,我还要回去了。”
      黑影微微一愣,向前走了几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女人。”
      忽然,黑影发出嗷的一声惨叫,飞快地逃离了了。
      “你还是这样,非要逞强。”春深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站着宇文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春深竟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悲伤。
      即使他隔的那么远,一言不发。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还不是要杀她。
      春深回到紫宫以后,平静地对毒诗人他们安排好了后事。
      明尘望着她,眼圈红红的,浑身疲惫,他已经试了很多药,然而无用。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了,他颤抖着:“阿春,你让我再试试吧!”
      春深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春深看着他,欣慰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摸摸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说道:“明尘,我很抱歉,把这样的重担交给你。”
      然后,她对毒诗人说道:“二哥,以后就麻烦你了,照顾好他们。”
      春深深深地看着毒诗人和双胞胎,还有笑郎君,带着诀别的托付:“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带着他们,还有阿月,一起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春深又慎重地交代道:“但是,不论你们是逃离还是继续战斗,都一定不要忘记,一定要拥有战斗的实力,才能存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练功,切勿轻信。”
      “你们要记住,在这个乱世里,除了血脉至亲,任何人都不可以轻信。”

      春深坐在床上,盛装打扮,想起自己的一生。
      她今年23岁,还很年轻,却好似过了别人的好几辈子。
      她想起了在江南的时光,想起来她喜欢过也喜欢过她的人。
      想到玉郎的时候,她微笑了起来,想起了那一架紫藤花,还有那两树梨花。
      那壶酒,他应该已经喝完了吧?
      只是,可惜,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去看《湘夫人》了。
      也没有机会一起喝那壶酒。
      她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了两句话:木柔喜欢玉郎,玉郎喜欢木柔。
      然后,她拿起南宫月夜留下的画笔,在宣纸上画了两棵梨树,一架紫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画画。
      再然后,她拿起桌上的一个食盒,那曾是梵音遥送给她的。
      那时候,他说过,要带她吃遍长安城所有好吃的。
      后来,他背叛了她。
      春深淡淡笑了起来,将食盒放在火炭上。食盒慢慢融化了成为灰烬。
      然后,春深又将写下的字条,也扔进火炉里。
      木柔喜欢玉郎,玉郎喜欢木柔。
      最后,她想起了宇文卿,她的心剧烈地痛了起来。
      ……
      丞相府里。
      宇文卿院子里站满了满满一院子人,少说也有上百人。
      宇文川目瞪口呆地看着丞相走上前去,要么给人两耳光,要么一脚踹倒在地,要么阴阳几句,要么让他们学狗叫,要么让他们钻狗洞。
      其中,最让人难堪的,莫过于让其中两个人脱了裤子……
      宇文卿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像是疯魔了一般,最后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天下人负我!你也负我……”到了,最后,宇文卿昏倒了过去,口里喊了一句话。
      *
      春深在宫里等死。
      到了第3天的时候,春深换好了衣裳,盛装打扮一番,坐在床上迎接死神的到来。
      柳叶儿已经哭红了眼,端给春深一杯茶,唯有梅清,只是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然而,等到凌晨的时候,春深却依然活着。
      她把柳叶儿叫进来,问道:“茶叶和茶杯是从哪里来的?烧茶的水又是哪里来的?”
      柳叶答道:“茶叶,吃晚餐,从茶叶方面的,烧茶叶的水,是从后院的井里打的。”
      春深点点头说,你出去吧。
      有人救了他。可是这个人并不容易追查,因为茶叶坊,人多口杂。嫌疑人太多,无从调查,很吓人,这个救他的人,不想让她发现他的身份。”
      可是,他到底是谁?不会是宇文卿,如果宇文卿要救他的话不需要如此费尽周折,可是除了宇文卿,还有谁知道他这么多了。
      谁能做到这一点?
      ***
      宣华宫里。
      李夫人正在煮茶,茶香氤氲中,她的神情悲喜难辨,她望着不远处的紫宫,良久,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她身前的侍女放低声音道:“娘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解药交给了那边的人,她活下来了。”
      李夫人轻轻晃动着茶杯,玉液茶的茶水如青玉一般流淌,映着她秀美无伦的容颜。
      她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惆怅地问道:“你觉得我和她谁更美?”
      侍女笑道:“自然是娘娘更美,娘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李夫人点点头,笑道:“嗯,我也这样觉得。”
      然后,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心事一般,笑得十分畅快。
      “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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