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迷迭》邬锡

14、014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秉着认识新朋友的想法，聂遥起了个大早去爬山。

　　出门的时候白祁然正好出房门，他揉了揉眼睛看向聂遥，“姐姐，你要出去吗？”

　　聂遥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下面是一条棕绿色的工装裤，看起来精神十足。

　　“我去爬山，小然，今天休息你可以多睡一会的。”

　　“姐姐你和谁呀？”

　　聂遥愣了一下，接着回道：“算是一个新朋友吧，我先走啦，拜拜。”

　　哐当一声门关了，白祁然站在那似乎思考着什么，紧接着缓缓走回房间，从抽屉里掏出一板药，拿了一粒扔在嘴里，和着水咽入。
　　有些酸苦。

　　*

　　凌春山，S市的一座名山。

　　秋季的山峦，峰峦叠嶂，怪石嶙峋，绿树成荫，相映得彰。

　　聂遥来的时候刚好到约定的九点钟，打开微信找到昨天安璇推给她的男人，他头像是一片蔚蓝色的湖泊，平和安静。

　　刚刚他发来一条信息，已经到了，正在大门口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聂遥一边回了个马上就来，一边快步走到门前，眼睛左右观察着，寻找最符合目标的对象，终于，她的眼睛定格在右侧一个高个子男生身上，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眨了眨眼。聂遥没犹豫多久，走到他面前，开口问道：“请问是......乔斯年吗？”

　　“我是。”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容貌也很年轻。
　　“请问您是聂小姐？”

　　“我是。”聂遥浅笑着回答。

　　“小璇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男人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带着点宠溺，“实在打扰你了聂小姐。”

　　“没事没事，我跟安璇是好朋友，再说我也想来爬爬山，而且多认识一个朋友也很不错！”

　　乔斯年点点头，“那聂小姐有什么不懂的或者身体不舒服了的都可以跟我说。”

　　“好的，不过不用喊我聂小姐了，您可以直接叫我聂遥。”

　　男人轻笑了一声，“好，之后叫你聂遥。”

　　先爬的是北边的山，脚下是平铺的水泥板，一层一层向山顶延伸，又高又陡，每走一步身上都恍若背着块石头，走了莫约快一个半小时，两人都略有一些疲倦，聂遥尤甚，于是他们来到半山腰处休息。

　　茂密的树叶几乎遮住了聂遥的视野，天上多云，林石相参，溪流为伴，远处雾气相照，形成一条条乳白色的链条，这一刻的幽静令人忘怀，聂遥几乎沉浸于此。
　　片刻，乔斯年站了起来，指了指前方：“前面有一个佛庙，要去看看吗？”

　　聂遥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泥土，跟着他向前走去。

　　此庙宇隐匿于古树间，云烟缭绕，香火旺盛。

　　乔斯年带着她轻车熟路地穿过牌坊，踏过石阶，来到宫殿前方的空地，这儿有一颗苍天的槐树，上面挂满了红色布条，红条伴随着清风跃动，昭然着洋洋喜气。
　　这会儿人不太多，一穿着布衣的老人走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道：“两位施主要不要挂个红绳，保佑两位白头到老，恩恩爱爱。”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聂遥摆了摆手开口解释：“师父，我们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呢。”

　　“第一天认识？不对，不对，你们看起来似乎都有心仪之人——”，老者的语调稍扬，又看了两人一眼，摸了摸口袋，掏出两条窄长形红布，“佛家讲究机缘，今日有缘，赠两条红绳给施主。”

　　“这......免费给我们？”
　　聂遥的语气有些疑惑。

　　“当然。”

　　还在她犹豫之际，乔斯年已向老者致谢，将红绳拿了过来并递给聂遥一段，“既然有缘，何不尝试一下？”
　　风吹起青年的发梢，眼神复杂，是在问他人还是在问自己？

　　聂遥僵持了一会，慢慢接过乔斯年手中的那根红绳，它质感粗糙，此刻却飘逸在她手中，滑过几丝痒意。

　　聂遥微微抬头，语气带了丝茫然：“可是，我并没有心仪之人。乔斯年，你有喜欢的人吗？”

　　男人顿了一下，也就这一下，聂遥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随后她看到他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了。

　　“......是安璇吗？”她低声问道，声音轻缓地像一阵风，却如石块般坠入心涯。

　　一阵沉默，最终，乔斯年叹了口气，神色也变得惆怅与黯淡：“聂遥，你很细心。”

　　聂遥微不可言地笑了一下，好友已经有恋人，无论他们是否有结果，乔斯年都不可能此时插入其中，她又如何安慰他呢？况且安璇此番行为还是想撮合她和乔斯年，谁知想，郎无情妾无意，事情终究难以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

　　老者见他俩人已拿了红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件殿宇，看起来似乎是游客栖息的地方：“既然施主已经收下红绳，那么请随我同偏殿写下你们的心之所想。”

　　乔斯年写的很快，写完便交给了一旁的小师傅，而聂遥只是看了看空白的红绳，提笔又放笔，思索片刻，转头问向老者：“是只能写姻缘吗？”

　　“女施主所想皆可写。”

　　聂遥道了声谢，不再犹豫。
　　一愿家人朋友身体安康。
　　二愿自己工作顺利。
　　三愿......三愿他考上梦想中的大学，拥抱美好的未来。

　　聂遥将红绳递给小师傅，温柔地笑了笑，打探道：“小师傅，怎么捐香火钱呢？”
　　缘分，自然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但她，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两人给了些香火钱，休息足够，又继续往前走着。

　　越往上，脚下的风景越是壮观，人在自然面前，真是渺小得不堪一击。

　　“......你们是大学同学吗？”乔斯年挑起一个话头。
　　“是的。”聂遥带着点喘，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缘分认识的。”
　　“当时是社团迎新大会，我坐在一个角落，紧接着，她坐到我旁边，那个社长特意弄了个杀马特搞新奇，我们便后面偷偷在吐槽社长的头发像那个‘草’的图案。”
　　“一来二去，一起吐槽着社团里面的男生，我们就熟了起来，现在也是如此。”

　　乔斯年轻笑：“那你们也会吐槽我吗？”
　　聂遥一顿，感到自己更喘不上气来了。
　　“没有呀，安璇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负责的哥哥。”
　　“哥哥？”男人自嘲一声，“果然如此，她一直把我当做她哥哥。”
　　聂遥没作声，这话，不好回答。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目光。”
　　落寞、忧伤，也带了份不甘心。

　　聂遥感到汗液润湿了自己的贴身衣服，风一吹过，后背便有些发凉，她盯着远处的一块圆尖顶的石头，忽然开口：“你看到那前面那大石块没，我们站在此处看便是无比宽大的屏障，但如果我们走到它旁边，换一个角度，则别有洞天。你困在哥哥这个角色太久，为何不走上前去改变一下方向呢？”
　　“尽管没有血缘，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发生变化呢，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这个认知横亘在你们面前这么多年，你没有打破，安璇自然也不会发现。”
　　她的语气与她的后背一样，有些发凉。

　　......
　　“你说的对。”青年怅然，“是我没有争取过，不能怪小璇。是我，是我的原因。可是，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聂遥回答得近乎冷漠，过了一会又开口道：“世事无常，谁又说得清呢？”
　　“我们过来爬山就好好欣赏风景吧，难道我一点魅力也没有吗？”少女笑起来，像一朵空谷幽兰。
　　乔斯年也笑：“怎么会，聂小姐，你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们是下午下的山。

　　经过几小时的相处，两人也有了些熟悉，言语间少了你来我往的客套，多了一份清爽利落的抒语。聂遥指了指近到眼前的集市：“去吃点东西么？”
　　“行，走！”
　　两人来到一小店门口，要了两碗馄饨和一笼灌汤包。

　　老板娘端着食物过来时，不由打笑一句：“两位瞧着可真配。”
　　聂遥这次只是摇摇头，懒得反驳，倒是乔斯年解释了句，说完聂遥便朝他浅笑了一下。

　　吃到半路，乔斯年突然开口：“下周星期六你有空吗？”
　　聂遥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有些不明所以，星期六，要补习来着。

　　“想请你吃饭。”
　　“朋友之间，请你吃顿饭吧。”
　　“你今天，也算是开导我了。”乔斯年笑着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聂遥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点了点，但又补充一句：“星期六我可能有事，你等我先确定好。”
　　乔斯年同意了。

　　*

　　晚上十点多了，除了给白祁然做饭那几次，平时她一般就回房间了。今天聂遥没做饭，窝在沙发上等他。

　　显然他看到她也是惊讶的，不过那份波澜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周星期六......”聂遥出声，但不知为何又停顿了一下。
　　白祁然站在那，听她说话。
　　“我能请一下假吗，下次给你补上。”
　　“......请假？”
　　“有点事情。”聂遥解释到。
　　“看你方便吧，姐姐，我可以的。”
　　疏远，礼貌。

　　“......我今天爬山的时候去祈愿了，写的愿望中也有你的一部分。你一定会高中的。”
　　聂遥的眼睛亮晶晶的，颇有几分柔情。
　　少年矗立在她面前默而不语，半响，他才抬起头朝着聂遥笑了一下：“姐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