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后知晨曦》松影知我醉

2、第 2 章

　　林希本想着补救一下，但就在大脑疯狂运作的时候，听见耳机传来声音，严肃中却又夹杂着几分像她一样的故作熟络的语气，林希明白，这是他看出自己在用卑劣的演技佯装镇定，所以才沉沉地说道：
　　\"你走以后\"。
　　林希语塞了，刚发动起来的大脑也重新熄了火，她虽是在外人面前能说会道，但此刻，面对这个曾经如此熟悉自己的人，她的确不知该怎样去应对了，或者说装成什么样子，都是不妥，都会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
　　\"你在老街下，我在那等你。\"可能是感觉到了林希突然的沉默，他调头扭转了话题。
　　\"可那还不到我家附近。\"林希随口答道，心中却忐忑万分：
　　原来，你还是知道我回来了。是无意间吗？还是……林希扶着行李箱的手不觉又握紧了几分。
　　车厢里的人掐灭了手中的烟，望向街对面闪烁的霓虹招牌，张口答道\"去吃饭。\"
　　\"我爸妈还在家等我，要不改天有空，我请你。\"面对他时隔许久、突如其来的邀约，林希不知所措，这么快就要和他相见，刚踏上这片土地的她的确还没有丝毫的准备，只能慌乱的搬出借口搪塞着。
　　车里的人听到林希的答复，虽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没有如他原本料想一般的镇定，抿着嘴握紧了方向盘，冷笑了一声，戏谑地说道：
　　\"怎么？老朋友现在荣归故里，连吃顿饭居然都不肯赏光了吗？况且，阿姨那里，你以前不一向是应付得很好？难道说——还需要、我像以前一样、帮你打圆场吗？\"
　　林希听着那个人传来的一字一句，看似玩笑却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带出，脸色渐渐由慌乱转而阴沉了下来，她默不作声，听着他提起从前，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脑子中想着要如何答复，嘴巴却像是黏了胶水一样紧闭着、又仿佛声嘶力竭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公交车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下站，原本拥挤的车厢慢慢稀疏起来，林希扶着行李箱挪到了车窗边，看着车窗外一幕幕景物，有些从前的店家还在老地方营业，有些却已经改头换面，消失了往日的痕迹。时间好像让他们都变了。
　　路边的车内，那人话刚出口后就沉下脸显得更加阴郁了，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刻意的，是过分的，懊恼着没有控制好情绪，因为真正想说的话太多，如泉涌一般、却又只能堵在心头，不能开口。
　　就在他想要打破这沉默时，听见对方传来声音：
　　\"嗯，我在老街那下。\"
　　\"好。\"
　　林希听着耳机里传来刚才被打断的歌曲，知道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和爸妈发消息。终究是要面对，虽说是突然了些，但既然已经无法逃避，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坦然面对总归是正确的吧。林希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庞，拿出在澜市学会的\"鸡汤疗法\"，一遍遍的宽慰着自己。
　　熟悉的街景像画布一样铺展在眼前，昏黄的路灯铺坠着点点星光，映在一直盯着窗外的那双失神的双眼，随着公交左转右拐的行驶，目的地终于要到了。待广播提醒着快到站时，林希也回过神来，开始向后门移动，待到站定握紧扶手时，竟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是汗，呼吸也不自觉的紧促起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反复告诫自己要镇定，随着公交驶入站台，窗外移动的街景也缓缓固定下来，待到车门打开时，林希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心经\"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砰砰砰\"得仿佛要冲出来，咽下一口气，提起行李箱走下台阶，站到站台上，林希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熟悉的身影，拿出手机准备拨过去，却发现屏幕已经亮了起来，是他发来的消息，
　　\"站台后面，往北走，路边停车位。\"
　　林希顺着他说的方向开始移动，走到他说的路边停车位时，却发现一排车在这里停着，路边好像也没有等她的人，想打开手机联系，但转念一想也许他还在来的路上，只好拉着行李箱站到了路边的台阶上。还以为，会第一眼见到他。林希看着街对面霓虹闪烁、人来人往，不知自己稍稍沉下去的心是因为放松还是失望，但却不知有个人从刚才她一出现，目光就没再移开过。
　　直到看着她站定在那里，车内的人始终紧绷着，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就险些沉不住气，不过还能把控住，但从刚才林希一下车，他就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她，虽然许久未见，她确实也变了许多，以至于让他有些恍惚。从前齐肩的短发如今披散着已经快到腰了，脸上的妆容也精致了许多，不像以前，总能在她脸上看到\"手残党\"的杰作，但是还\"叽叽喳喳\"得强调是自己不懂得欣赏，连那枚她曾经宝贝的黑框眼镜，自然也是没有出现了，他依稀记得当年朋友、同学都劝她去换幅时尚点的新眼镜，她却一律拒绝，只说那个宝贝跟了她那么多年，她可不舍得抛弃，就连眼睛度数增长，也只是换上新镜片，但就连已经被刮花的旧镜片都要收起来放好，所有人都很无奈，可没办法，这就是林希，念旧、偏执——可现在，她好像不是了。
　　毕竟这些年，被抛弃的不止一枚黑框眼镜。
　　车里的人从回忆里跳开，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阶上的那人，从脸上挪开，开始注意到她的穿着，看上去是比以前成熟得多了，黑色的小西装套着酒红色的丝缎面料的连衣裙，路灯下偶尔会有丝丝闪光，脖子里缠绕着一枚淡色方巾，风吹起的时候时不时会遮住胸前闪烁的胸针，连鞋子也变成了细高跟，他记得，从前她因为崴到脚没有好好修养留下了后遗症，所以即使是低跟的鞋子也很少穿，不过如今看来，却显得更加高挑。从前就知道她不是精瘦的那种人，但却从未见到过林希这样精致成熟的打扮，如今看来只觉得愈发凹凸有致，想到这里，车里的人略微慌张的瞥过眼，转移了视线。
　　夹杂着回忆，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希，脑中掠过曾经的许多画面，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仿佛是被她死死攥住一般，无法呼吸，他想冲下车，但却又只是一动不动地僵坐着，手里的烟盒早已被捏的不成样子，无数个冲动的想法盘旋在脑海里，他紧闭上双眼，垂下头，攥紧了拳头，缓慢的抬起双手，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疼痛立即通过手臂向身体里传来，汇集到他的心底，眉头紧蹙，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颤抖。就在气氛仿佛要阴沉凝固到顶点时，驾驶座上的男人又忽然抬起头睁开双眼，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放开，颓唐的躺到座背上，视线又重新固定到车外那人身上，无力地扯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
　　紧握着的车门把手，终于在此刻转动了，下车之前，他顺手从副驾上拿起风衣，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林希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身旁的梧桐被秋风刮的连连作响，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过膝的裙子，心想如果他再不出现，自己就要打开行李箱开始穿衣服了。不过寒冷似乎也让林希清醒了许多，她努力地让大脑思考，尽管心里还是如此忐忑不安，但还是反复提醒着自己\"不过是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何必搞得这么慌张……\"
　　忐忑间，一片落叶恰巧落到了行李箱上，林希低头拿起，却听见有个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路灯下，一截修长的影子也渐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是他吗？
　　林希一瞬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她忽然间不敢抬起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猛烈地敲击着胸膛，呼吸有些跟不上，所以开始张嘴小口喘着气，还听见自己脑海中不断传来的声音\"是他吗？\"\"是他吗？\"，重复的话语又让自己感到无比的慌乱，不知所措，只是徒然地看着手中那片残叶，但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别处。偷瞄着那影子越来越靠近自己，脚步声也逐渐放缓，她看见他和她的影子开始重叠，接着一双皮鞋出现在视线里。
　　那人停下了脚步，落叶随着秋风还在不停飞舞，有三两只已经作伴飘落在他们重叠的影子上，
　　林希微微紧闭了下双眼，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紧促的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看向另一只影子的主人，
　　\"好久不见，陈沐阳。\"